眼鏡大媽

周瑩

幾年前，我們一家三口到北京旅游，順便給兒子配一副眼鏡。

我們慕名來到潘家園眼鏡城。這里的眼鏡店多得數不清，整棟大樓里一家店面挨著一家店面。我們徑直走進其中一家，柜臺內坐著一個年輕的男孩子，二十來歲的樣子，正低著頭收拾鏡架。還有一個個子瘦高的女孩，正在擺放眼鏡盒?！澳阆矚g什么樣的眼鏡？”我問兒子?！跋瓤纯丛僬f吧！”這是年輕人習慣的回答。女孩扭過頭，瞅了我們一眼，又回頭繼續擺放貨架上的眼鏡盒，并不搭理我們，仿佛沒有看見我們似的。我們圍著柜臺轉了一圈，轉身準備離開。

事情的轉機就發生在下一秒。

這時，一個大媽從樓梯那邊走了過來?！斑@是我的眼鏡店，進來看看嘛！”她熱情地發出邀請。

“我們剛才已經看過了?！蔽亿s緊解釋道。

“來！我把眼鏡拿出來，你們仔細瞅瞅。買眼鏡就是要認真挑選，才會找到滿意的、適合的。”她進入柜臺，拿出一副眼鏡放在玻璃臺面上。

兒子只是用手摸了摸那副鏡架，并沒有拿在手上。她立刻又拿出一副鏡架：“眼鏡要對比著看，才會發現不同之處?！蔽野褍筛辩R架拿起來看了又看。沒等我說什么，她又拿出第三副鏡架。兒子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我不喜歡這種款式。”

“我店里這么多眼鏡，肯定有你們滿意的款式。”她望著我們，自信地說。她在向我們推薦眼鏡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平靜的，嘴角的笑容是淡定的，手上的動作是麻利的。就在我和兒子猶豫不定的時候，她又一口氣拿出來好幾副鏡架放到了我們手邊。哎呀，她怎么給我們拿出來這么多眼鏡呢？我內心有些惶恐，如果挑不出喜歡的，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買眼鏡和買衣服是一樣的，要戴上試一試才能看出效果來?！彼f這話時，兒子已經試戴了好幾副眼鏡，可都是輕輕摘下來又放回柜臺。我趁機說：“要是沒有合適的，我們就走吧！”我以為這一刻她就會妥協了，甚至放棄了，不會再給我們推薦眼鏡了?？墒菦]想到，她一點沒有不耐煩，我確實被她的耐心征服了。當兒子從她手里接過不知道第幾副鏡架后，終于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這副眼鏡，款式還可以，顏色也挺純正的！”

“那你好好看看吧。挑選眼鏡，就是眼緣。第一眼相中的顏色，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心儀的。”她停下來，臉上也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趁師傅打磨鏡片的時候，我們坐在店里嘮嗑。她說，以前這片街道就是北京眼鏡廠的原址。后來，改革開放，便有了這眼鏡一條街。上班那會兒，她成天圍著眼鏡轉，退休之后，還是把眼鏡當成生活的重點，一輩子都在與眼鏡打交道。在她心里，每副眼鏡就像一個孩子，期待能夠遇到有緣的主人。

聽她說完這些話，我對她刮目相看：“您早已過了退休年齡，其實不用出來辛苦做生意，就在家里養老，過安逸的生活多好！”

聽我這么說，她笑著搖搖頭：“有事可做，生活充實一些。留在家里養老，就完全脫離了社會，生命哪有價值可言？”她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顯得和藹可親。

其實在我眼中，這個北京大媽的形象并不蒼老，而且長相還算俊俏，皮膚白皙，眼神也很明亮。她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更顯文雅氣質。反而是她頭上的些許白發有點突兀。

為顧客配眼鏡，她真是細致又耐心。眼鏡配好了，聽她的建議配的是防藍光鏡片。她細心地教兒子怎樣避免鏡片磨損，怎樣摘戴眼鏡才不容易變形，叮囑兒子保護視力，別讓視力下降太快……我就站在兒子身邊，看著這一幕，心里暖暖的。兒子滿意地把新眼鏡戴上，那副舊眼鏡則被我裝進了包里。

謝謝你，眼鏡大媽！這次北京之行，不僅買到了滿意的眼鏡，還收獲了一份美好的心情，留下了一份難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