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華 徐瑤
WANG Jian-huaXU Yao
(桂林理工大學藝術學院,廣西桂林 541006)
(School of Art, Guili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ilin, Guangxi, 541006)
地域性文創產品大多以特定的文化內涵、歷史文化、精神追求為設計靈感或背景要素,融入創新的設計思維,以產品載體得以展現其裝飾或使用等功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但隨著社會商業化的快速發展,巴蜀地域文化基因元素在現代設計新題材方面仍有空缺。據此,“活態”傳承以及保護巴蜀地域文化迫在眉睫。2006 年,蜀錦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8年,成都市委、市政府正式印發了《建設西部文創中心行動計劃2017—2022 年》以及《成都市促進西部文創中心建設若干政策》[1-2],力爭5 年建成中國重要的文創中心,在政府的支持下,更好地推動文化創意產業蓬勃發展。文章通過對現有的巴蜀地域性文化元素的梳理,將蜀錦作為代表性傳統文化工藝以多元化的設計方式注入文創產品之中,滿足消費者的情感需求,實現地域文化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工藝的現代化發展。
蜀錦是產于蜀地的織錦,屬中國三大名錦(蜀錦、云錦、宋錦)之一,蘊含著深厚的藝術價值和文化價值,也是四川具有代表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通過對蜀錦相關考古資料的收集與分析,蜀錦在發展過程中歷經了多朝代的變遷。春秋時期的蜀地已有良好的農業和蠶絲織業基礎,并大規模地生產蜀錦,且有較為系統的織錦技藝。到秦漢時期,統一六國后,遷山東六國豪強至蜀地,蜀錦對外貿易逐漸頻繁,促進了中原地區達官貴人對蜀錦的消費,使得蜀地手工業發展愈加繁榮,蜀地刺繡和織錦的生產近一步發展,從樓蘭(續世錦)、湖南長沙馬王堆(隱花波紋孔雀紋錦)等古墓出土的蜀錦織物得以證明蜀錦“興于秦漢”[3]。戰禍動亂的魏晉南北朝時期,相對穩定的巴蜀地區吸引了大量人口,由此促進了各地區間的技藝文化交流,異域風格伴隨絲綢之路及民族交流流入中原。蜀錦的織造技藝、紋樣題材和社會地位的抬升在繁榮的唐宋時期到達鼎盛,加之對外貿易、文化等交流碰撞,不斷吸收融合本土化,使得蜀錦作為中國最具代表性的珍貴物品流傳海外[4]。明清到民國時期的蜀錦織造受到外來織品流傳的沖擊,幾經興衰。至1949 年后,蜀錦的發展得到了政府和社會的支持,進行技術改進、合作生產。在當今,高科技的織造技藝和個性化的現代審美使得現代蜀錦的發展步履維艱,蜀錦藝術傳承與創新的探索情況依舊不算理想。故而創新設計、傳承傳統文化、豐富擴展現代蜀錦織物紋樣題材并與現代文創產品有機結合,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與實踐意義。
蜀錦代表了蜀地從古蜀時期至今的思想文明發展及社會變遷,其中蜀錦紋樣是最精確的載體。蜀錦紋樣不僅反映了不同時代人們的審美偏好、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獨特的視覺語言,更是社會背景和工藝的結合、特定的歷史文化和設計美學的相互作用。
隨著社會和文明的發展,各時期擁有著不同的代表性紋樣題材,從紋樣題材和特征進行分析,如表1。秦漢以前(戰國舞人錦)以規矩的曲折紋、菱形紋、回形紋等幾何紋作為主要的紋樣元素或骨骼框架,其形式規律而富有變化,是最為經典的蜀錦紋樣之一。秦漢時期(長樂光明錦)以靈動自由的帶狀云紋、波紋、面狀為主,具有奔放活潑、行云流水的風格,夸張而富有動勢;人形紋樣及文字組合在蜀錦中也體現著宗教與祈福意味,手法上采用側面抽象的形式。

表1 不同時期的蜀錦紋樣題材
魏晉南北朝時期(聯珠孔雀錦)紋樣的風格逐漸多元化,既有秦漢時期的云氣紋,也有來自異域文化的忍冬紋、團窠紋等,造型愈加繁復。受絲綢之路的影響、多種文化的融合,隋唐時期(陵陽公樣)的蜀錦紋樣造型和種類達到其發展的鼎盛時期,紋樣形式和風格也都突破了常規,在紋樣題材上新增了獅象、含綬鳥等典型的外來動物寫實紋樣,紋樣結構形式上出現了豐富的層疊組合和豐滿的形體。
盛行花鳥畫的宋元時期,其蜀錦紋樣(燈籠錦)相較于隋唐時期繁復寫實的組合紋樣,更善于整理、概括和提取花葉的特征,形態構成上主紋與輔紋相互呼應。明清時期(雨絲錦)蜀錦紋樣的題材以寫生植物、鳥紋等為主,其畫面元素的選取更為雅致,組合排列及表現手法上花葉枝自由穿插,形成生動和諧的畫面關系。1949 年后的蜀錦紋樣多以反映當代的社會生活、歷史故事及自然生物為主要題材,表達出吉祥安定的美好愿望。
古蜀人崇拜自然,愛好明快鮮艷的顏色,設色理念在三星堆及金沙遺址中出土的太陽紋的器皿及太陽神鳥圖案得以驗證,其配色上多以赤、黃、白、青為主,以橙、紫、綠為中間色,對比強烈,極具蜀地獨特的神秘感。
蜀錦織造在色彩的運用上講究節奏和韻律感,使得紋樣畫面豐富、主次分明。在選擇類似色搭配時,色彩明度上拉開層次關系,紋樣色彩明亮而統一,整體古樸典雅,如圖1。戰國時期的舞人動物紋錦(圖1 左)、對龍對鳳,大多以棕色、朱紅及紅黃灰暖色調為主,配色和諧,呈現出古樸、雅致的特色。在多種色彩搭配時,采用對比調和的設色手法,繁而不亂;選取一種色彩為主色、局部輔以對比色作為點綴,講究比例的分配,呈現出明艷而和諧的美感。如宋元時期的八答暈(圖1 中),采用多組“兩暈色”搭配,同類色系逐層退暈,純度呈梯度,表現出錦面色彩的濃淡、明暗。根據紋樣結構,采用相互并列、穿插等手法,形成莊重、含蓄且耐人尋味的蜀錦紋樣色彩。
同時,作為道教發源地的巴蜀,受道教文化的影響頗深,其道教的“陰陽五行”學說思想對蜀錦的設色也提供了參考。此種設色理念在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和長樂大光明錦(圖1 右)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五色中的“青赤黃白黑”分別與五行色彩相對應,再飾以代表日月的紅白圓形紋,陰陽五行學說在這塊錦面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圖1 蜀錦的配色
蜀錦紋樣之美不僅在于豐富多樣的題材、絢麗的色彩,也在于構圖的形式秩序。而紋樣在構成形式上主要是由對稱、節奏等抽象要素組成;蜀錦紋樣汲取了各時期的文化代表圖案,加上藝術性的思考和構圖,使得整個畫面簡潔大方又富有韻律,既是時代文化的展示,也是織造技術的呈現。在整體構圖中,多以二方或者四方連續紋樣為基本形式,通過圖案之間的骨架規律和輔飾圖案來傳達出吉祥的寓意和美好的祝愿。蜀錦紋樣在不同時期的發展都體現著其獨特的文化背景和藝術特征,選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紋樣進行構圖分析,如表2。

表2 蜀錦紋樣構圖特征
例如落花流水錦、雨絲錦等呈現出的二方連續骨架,由一個單位視覺元素重復交替有規律形成的紋樣,在布局上呈現出節奏韻律感,一般運用于帶狀或條狀的錦緞。例如戰國舞人錦,先是構建出三角骨架,后嚴格按照骨架布局,使得動物紋、人物紋樣在經緯交織上都循環重復形成連續圖案,規范嚴整。而陵陽公樣、八答暈及燈籠錦等呈現的四方連續紋樣,則由一個或者幾個紋樣組成一個組合單位元素,在四周軸線上呈左右相同或均等、重復循環排列所產生的圖案形式。隨著蜀錦紋樣題材的更新,單位紋樣的組合層次和變換也更為豐富,包含了單個紋樣或者適合紋樣的輻射、交錯、重疊等變換形式。蜀錦紋樣在構圖形式上大多以單位紋樣作為骨架主題紋樣呈現整體效果,其他輔助紋樣豐富整體效果,二者間相互制約,主次分明,豐富其視覺形式。例如宋代的八答暈錦,紋樣整體置于方圓的幾何統一的形態中,在其骨架周圍填充不同的花卉植物紋樣,形成四方連續的變化規律,間隙紋樣與骨架間相互制約、相互補充,在規整的秩序感中有所變化,紋樣層次豐富,極具吸引力。
從上文對蜀錦紋樣題材、色彩韻律和構圖形式的分析可知,蜀錦紋樣的構圖規律與其內容元素的表達非限制關系,根據不同的文化組成紋樣元素,使得其紋樣內涵深刻表達。而蜀錦紋樣在創新設計時可以保留其原有藝術特征,分析現代文化需求,進而設計創作。提取典型紋樣的縱、橫向結構比例,不改變紋樣的骨骼框架和藝術形式,擴展創新地域元素作為紋樣題材,組合成符合現代審美需求、具有地域性的“新”蜀錦紋樣[5]。
首先進行資料收集,從蜀錦紋樣的傳統紋飾和現代地域文化圖形設計兩個方面找到契合點。從典型蜀錦紋樣特征中分析構圖規律,結合現代圖像審美,進行傳統紋樣與現代圖像的研究與創新設計,研究思路見圖2。

圖2 研究框架
現代圖形普遍具有抽象的概念、幾何化的造型同時具有聯想性、豐富的內涵與設計語義[6]。現代設計的審美傾向于情感視覺,表達某種特定形態的含義或意象的載體,將主觀情感賦予作品意象和語義,不受時空和對象的限制,傳播也更為廣泛[7]。隨著社會科學的發展、計算機和印刷技術的靈活快捷,使得元素組成的圖形設計更加雷同與模式化。把圖形中的設計因子提取的整個過程當作設計語義的探尋方式,再運用在平面設計時,可擺脫設計模仿等瓶頸[8]。最后,結合現代圖形藝術的抽象元素,尋找傳統紋樣與現代圖形設計的契合點,從而賦予圖形設計以多維度的可適性[9]。
自漢代絲綢之路,各國之間的交流更為頻繁,受中亞、西亞地區圖案裝飾藝術影響,我國在保留本土特色的基礎上,進行了多元素融合的圖案創新;服飾圖案裝飾文化兼容并包。其中,典型紋樣如陵陽公樣受到波斯紋飾風格影響,以花卉植物、連珠紋為紋樣主題,再融合了唐代代表吉祥如意、美好祝愿的羊、鹿等獸禽類題材。其單位紋樣以固定的同心圓聯結、四方連續按照格式骨架進行形制排列,層次分明、形象飽滿。不僅是中西方工藝裝飾文化創新碰撞下的一個極佳例證,體現了中國絲綢之路文化“大融合”背景下的兼容精神與氣魄,也為當代裝飾設計提供了良好的參考和啟迪。
陵陽公樣以聯珠紋為主要圖案樣式,在不破壞大骨架的基礎上,由一個或多個元素圖案按照一定規律,在特定圖案范圍或軌跡上進行排列組合。其環形紋樣構造與內環元素紋樣相互呼應,骨架之間飾以禽獸、花鳥植物類適合紋樣,主題和外圍紋飾作為四方連續一單位圖案,整體構圖平衡而穩定。經分析多種裝飾聯珠紋的數值可得,大多聯珠紋的內環與環直徑比為7︰9,比值相對固定,且內外環之間的距離約為單位圓環之間的間隔差,如圖3。

圖3 聯珠紋結構比例
3.2.1 單元圖形提取與演變 蜀地擁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在蜀錦紋樣元素與現代地域文化結合時,題材的考究及整理上應以蜀地的代表文化:飲食、歷史古跡、名片三類為主。在弘揚蜀地地域文化以及創新傳承蜀錦紋樣元素時,將蜀錦紋樣骨架作為現代圖形設計的基礎框架,在遵循框架結構規律的原則上,添加飲食文化火鍋、金沙遺址和三星堆歷史文化青銅文物中的神鳥元素以及成都市市花芙蓉花卉題材,進行創新設計。色彩的運用上把握住代表巴蜀火鍋的熱情紅、活力橙,代表青銅文物青綠色和金沙遺址太陽神鳥的金箔和青銅色,展現出古蜀文化的神秘感,以及成都市具有代表性的植物芙蓉花的浪漫粉。
抽取部分蜀錦經典紋樣骨骼進行提煉、概括。簡化其骨架用于現代地域元素的填充與裝飾,組合成一個基本的單元圖案。首先,選取傳統紋樣進行編號,見圖4(a);其次,提取基礎地域文化元素香料八角,依照基礎單元紋樣構成規律,進行圖形的創新組合,構造出有機形態裝飾圖形。最后,賦予其色彩,見圖4(b)。

圖4 地域元素演變
3.2.2 組合紋樣的衍生 在進行蜀錦紋樣元素與巴蜀地域文化元素的“新”紋樣設計衍生時,將蜀錦紋樣(陵陽公樣)骨架作為主題圖案設計的范式,在其骨架上有規律地飾以火鍋文化元素。提取蜀地特色火鍋元素八角、辣椒等香料食材;以橙紅色為主圖案的打底色系,展現湯底熬制成紅色狀,在色彩上具有一定的視覺沖擊力,代表了蜀地文化的熱情豪放。內環、圓心分別飾以對稱、旋轉的青銅神鳥以及太陽神鳥復合圖騰,展示其三星堆文化和金沙文化對于鳥圖騰和太陽崇拜的文化背景。同時,太陽神鳥還被中國文化遺產和成都市旅游局作為天府之國的標志圖形,由此可見該圖騰具有較高的代表性、重要性和可識別性,如圖5。

圖5 紋樣創新設計
骨架間隙以八角、辣椒、太陽輪和芙蓉花卉為主要紋樣元素,通過對稱和旋轉等變換形式構成間隙適合紋樣。主題紋樣與間隙紋樣組成單元紋樣,按照四方連續的構圖方式有序排列,組合成一個具有現代地域文化的“蜀錦”紋樣,如圖6。

圖6 陵陽公樣與地域文化紋樣設計
現代文化創意產品應先以文化為根基,進而挖掘、分析、提取其文化精髓,創新設計的理念是基于時代特色、審美以及功能性,注重后期傳承、傳播文化的發展,并與現代消費者需求和文創載體相結合[10]。
蜀錦紋樣在歷史發展中的紋樣題材、色彩表達和構圖形式都是一種獨特的傳統符號。而文化創意產品設計則是以現代設計手段對文化符號進行分析提煉,提升現代文創的文化表達能力。以設計學作為蜀錦文創產品設計的理論指導,對傳統蜀錦元素進行再設計研究,從而創作出兼具文化內涵、功能性和傳承性的作品。
蜀錦紋樣與現代用品相結合最能體現蜀錦與現代生活用品的完美碰撞,以運動系列的滑板作為載體,與蜀錦紋樣融合,不僅色彩和諧,更能體現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代魅力;以文具、筆記本、書簽和布袋作為蜀錦紋樣的文創產品的載體,既可以體現實用性,又有傳承和教育的效果(圖7)。

圖7 現代蜀錦紋文創
綜上,蜀錦紋樣從源起時就賦予了文化功能,是社會發展程度的直觀體現。從春秋戰國時期蜀錦紋樣用來表達崇拜信仰以及對于未知生命的探索,到隋唐時期蜀錦紋樣展現出文化開放、多元融合的追求,都展現了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精神和物質文明。同時,基于現代社會環境以及國家發展需要、地方政策,蜀錦文化與現代文化結合并加以創新設計,是傳承傳統文化的良好方式及發展趨勢。
在進行傳統文化文創設計時,應先依據現代抽象圖形設計指導進行設計創作,深入理解其發展溯源、背景內涵、表現形式特征;其次需符合設計原則及審美偏好進行元素提取、結構重組;放大其紋樣規律特質,提煉精華,在繼承中發展、發展中創新[11]。最后基于現代審美的背景,選擇符合市場需求和可行性的文創設計載體,保留傳統蜀錦紋樣文化基因,探索現代具有消費價值和傳承意義的文化創意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