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楠 張凌 楊丹萍 曾艷芳
YUE Xiao-nanZHANG LingYANG Dan-pingZENG Yan-fang*
(福建師范大學旅游學院,福建 福州 350108)
(College of Tourism,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108)
文創產品是彰顯國家文化軟實力、滿足國民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載體。從故宮文創的巨大成功到北京冬奧會文創產品的供不應求,無不印證文化創意經濟的無窮潛力,然而這些出圈案例的背后,盜印濫改、違規交易的侵權行為層出不窮。對于文創產品的版權保護成為學界研究探討的重要議題。20 世紀80 年代,文化創意產業作為新經濟時代的產物和可持續發展戰略融入社會、經濟、文化生活的具體體現[1],首先在歐美發達國家興起發展,并由此推動各國文化經濟實力向縱深邁進。在國際上文化創意產業又有“版權產業”之稱,版權是其保護創作成果、維護作者權益、激勵創作熱情的重要工具。而文創產品作為文化創意產業的直接產出載體,即文化創意產業中產出的任何制品或制品組合[2],其版權研究對于保障原創質量、激發文化產能、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更具有建設性作用。
中國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相較于西方國家起步較晚,版權制度建立與文創經濟發展也相對落后,自2006 年北京“兩會”提出大力發展文化創意產業以及2008 年《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出臺后,學界關于文創產品版權的討論開始升溫。盡管近年來中國《著作權法》《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等關于版權保護的法律制度已取得一定成效,但隨著互聯網發展與全球化進程加深,中國文創產品的版權問題面臨著新的挑戰[3]。可以預見的是,感召于中國歷史長河中沉淀的優秀文化肌理和時代潮流中文化強國戰略的方向指引,中國文創產品版權法律制度日趨完善、文創經濟活力迸發的藍圖亟待實現。因此,就國內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進行階段對比、熱點比較,對當下中國文創產品版權研究進行經驗借鑒、方向探索,進而發揮優勢、加快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本文借助CiteSpace 可視化軟件對國內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相關文獻進行定量分析。通過繪制關鍵詞階段演進表、關鍵詞突現與聚類圖譜,并結合年發文量、增長率等數據以及精讀文獻樣本內容,主要就國內外有關文創產品版權研究階段和研究熱點等能清晰反映其研究進程、特征及要素的關鍵內容進行縱橫對比與分析評述。
選用Web of Science 核心合集數據庫、中國知網(CNKI)學術期刊與學位論文數據庫作為研究樣本來源,采用主題詞檢索方式,中文以“文創產品”“文化創意產品”“創意產品”“文化衍生品”與“版權”“著作權”作為檢索詞進行排列組合,外文以“cultural” “culture” “creative” “creativity” 與“product”“derivative*”為檢索詞進行兩兩組配,再同“copyright”進行組合搜索,時間均截至2020 年,經手動剔除研究價值較低、內容關聯度不高的文獻并自動去重后得2004—2020 年中文文獻290 篇以及1997—2020 年英文文獻333 篇。
文獻的產出數量變化及增長率可以反映該領域研究階段情況、熱度變化及發展態勢。對國內外有關文創產品版權研究分別篩得的290 篇和333 篇文獻進行處理分析。整體而言,國外關于文創產品的版權研究起步較早,發文量多于國內,研究進程相比國內也略快。
如圖1 所示,國外發文方面,在2000 年以前年發文量較少且增長緩慢,研究處于起步階段;2001—2009 年研究數量逐步攀升,發文增長率波動上漲,處于快速發展時期;2010—2016 年進入上升發展階段,并于2016 年發文量達到峰值,推斷可能與當時日本、英國、澳大利亞等國的數字版權研究熱潮有關;2017 年以后處于平穩發展階段,發文量與增長率都有所降低,研究熱度呈現下降趨勢。國內發文方面,2004—2011 年有關文創產品的版權研究總體數量較少,處于萌芽起步階段,其中2006 年前后發文增長率明顯上升,正式起步發展;而后于2012—2017 年進入了快速發展階段,相關研究增量明顯,并在2013 年前后達到了一個小高峰;自2018 年起相關文獻產出保持上升趨勢,至今仍維持較好的發展態勢。

圖1 國內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年發文量及增長率對比
綜合文獻年發文量、關鍵詞的階段演進變化(表1)、突現詞情況(圖2),進一步掌握該研究領域在各階段的跨度及分布。研究發現國內外版權研究突現領域主要出現在起步和快速發展階段,但國內維持至上升發展階段,因而近年來相關研究活躍度較高;而國外研究突現詞時間跨度主要分布在2010 年以前,目前研究已相對平穩。各階段具體研究特征對比如下:

表1 國內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關鍵詞演進對比

圖2 國內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突現關鍵詞對比
2.2.1 萌芽起步階段
(1)國外:法律先行。該階段可以追溯至20 世紀末,文化創意產業從歐美發達國家開始興起并發展[1],而國外的版權法實施較之文創產業的興起更早,主要為保護出版商與著作者的利益,如英國早在18 世紀就頒布了世界上第一部版權法《安娜法令》,同時其也是在1998 年最早提出“文化創意產業”概念的國家之一。而在美國文化創意產業多被稱為“版權產業”,其法律保護在產業興起之時就得到較高重視。在此階段,國外相關版權研究也多以文化財產設定、版權管理系統等內容間接探討促進文創產品發展的舉措[4]。
(2)國內:產業先行。該階段又可分為萌芽期和起步期:2006年以前處于萌芽期,相關研究寥寥無幾,僅有學者在對國外創意產業發展及國際藝術授權進行研究時提到“藝術授權主要涉及的是創意產品的著作權”[5];2006 年開始起步,“文化創意產業”這一概念成為年度高頻詞,同年12 月,北京市政府公布了《北京市文化創意產業分類標準》,將“知識產權服務”歸入第九大類的其他輔助服務中,但此時未將“版權服務”單列出來。此階段,相關研究也多基于較為宏觀的文創產業視角,對版權貿易、版權保護等進行理論探索、基礎研究及國外經驗借鑒[6]。
2.2.2 快速發展階段
(1)國外:發展變革。進入21 世紀,互聯網技術的迅速發展帶來了許多新型數字文化創意產品,這也促使國際上許多國家調整、更新相關版權法律規定以更好地適應文創產業發展。在這一階段,一方面國外的許多研究集中在版權法律規定的發展或變革,例如在建立“歐洲知識社會”體系下,歐盟支持成員國進行版權法規改革,對其發展方向是否順應文化領先目標,能否解決當時的文化產品生產和創意經濟發展所產生的問題展開質疑討論[7]。另一方面,也在探尋互聯網經濟下版權保護的新發展,如對MP3 格式的音樂創作作品的抄襲與版權侵犯、在線音樂等文創產品的不同類型創作主體潛在的版權爭議[8],以及在不侵犯文創產品原創作者版權的情況下對合理使用互聯網進行傳播分享的行為邊界進行界定等。
(2)國內:多元探索。2012 年國家版權局和國家統計局相繼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改草案)》和《文化及相關產業分類2012》,引起廣泛的社會關注和業界討論,其中《文化及相關產業分類2012》將“版權服務”列在第八大類文化產品生產的輔助生產中,由此有關文創產品版權研究的探討逐步增多。在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綱領指導與相關政策支持下,國內文創產品版權研究內容呈現出多元化探索模式:一是研究范圍地域化,如對北京、重慶、江蘇等文化資源較為豐富的省市文創產品開發與版權戰略提出不同思考并探究對策;二是研究對象具象化,盡管此階段不少研究仍停留于宏觀層面的產業分析,但也不乏許多研究者開始將目光聚焦在圖書館、博物館等文博場所[9]或是動漫、電影等視聽領域的文創產品開發及其版權保護上;三是研究視角多樣化,開始有學者從價值鏈、博弈論、法律保護等不同視角來探究文創產品版權相關問題[10-11],但在研究方法上呈現“多定性分析、少定量分析”的特征。
2.2.3 上升發展階段(1)國外:宏觀微觀共同推進。2010 年后,隨著智能手機的普及和4G 技術投入商用,全球各國相繼步入移動互聯網時代[12],文創產品的創作方式與傳播路徑愈發多樣且高效。在此階段,國際上的不同學者基于新形勢,一方面從宏觀角度討論版權政策與文創產品間的相互關系,研究版權對于文創作品生產及其主體創造力的影響與動力機制;另一方面針對多種細化類型的文創產品及其創作者,就當時當地的版權法律及文化政策提出問題,致力于發揮版權對于創意經濟的保護和激勵作用。例如有日本學者提出在電子游戲創意產品領域,其文化政策和版權法律沒有充分關注微型創作者的興起,使其常處于版權侵犯邊緣[13];對于音樂和舞蹈文化作品,則有英國學者指出了實際藝術創作過程面臨版權問題的復雜多樣性同現實版權法律及政策中所列的簡單假設之間的矛盾[14]。
(2)國內:微觀深入數字文博。隨著數字中國建設的深入發展及故宮文創的巨大成功,2018 年以來,國內學者對于文創產品的版權研究一方面從故宮博物院文創產品開發的成功案例及其過程所暴露的問題出發,不斷深入探討博物館文創產品設計、眾籌、預售到販售等各環節易出現的版權糾紛及解決策略;另一方面則是在“互聯網+”和“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大背景下,基于數字文創產品的特點,對其開發利用所涉及產權進行辨析[15];同時還將二者結合,對于博物館文創產品在數字化及網絡營銷過程中產生的授權問題展開探討。這一時期相關研究開始呈現一定程度的專業化、縱深化發展趨勢,但是總體上對于文創產品開發中存在的具體版權問題仍缺乏建設性的對策與建議。
2.2.4 平穩發展階段 當前,國內的文創產品版權研究仍處于上升發展階段,而國外已進入平穩發展階段。可以發現,國外研究在平穩期較多關注第二波數字浪潮對于文創產品的影響以及與之相應的版權戰略應對[16],另外音樂、新媒體媒介中的創意作品相關版權也是討論的重點,基本是在新發展環境下對之前階段研究內容的深化。
高頻關鍵詞(表2)和關鍵詞聚類圖譜(圖3、圖4)可以反映相關研究的重要內容及熱點領域。聚類結果顯示Q 值為0.555 3和0.644 3,S 值為0.790 3 和0.544 8,綜合表明聚類結構顯著且合理,進而從對象和內容兩方面對國內外文創產品的研究熱點展開對比分析。

表2 國內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高頻詞表(TOP12)

圖3 國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關鍵詞聚類圖譜

圖4 國內文創產品版權研究關鍵詞聚類圖譜
3.1.1 差異性:文創產品的側重類型不同 受經濟文化條件、版權發展歷史等國情差異的影響,國內外對于文創產品的理解側重有所不同,與之相應的版權熱點研究對象也存在差異。國外文化創意產業發展起步早、體系成熟,相關版權研究也更加完善。研究發現國外學者在版權研究中對文創產品的理解更側重于其獨立性與原創性,常以音樂作品、網絡自媒體創意產品等為熱點對象,對其版權問題展開討論與辨析。而國內則在近年來的有關政策引導下,博物館等文博場所的文創產品相關版權研究熱度攀升,國內學者在此類研究對象中更注重文創產品的衍生性與再創性,以現代設計復興優秀歷史文化、以新型技術活化中華悠久文物為主要動力,同時探討如何有效降低侵權風險、保護原創權益、加強版權管理,是博物館等衍生文創產品領域中關于版權研究的熱點話題。
3.1.2 相同點:把握文創產品數字化趨勢 當前在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潮流中,國內外對于數字文創產品版權的研究是熱點所在、大勢所趨。數字經濟的發展潮流直接帶來了文創產品核心版權的創造、運用、保護、管理與服務模式轉變,推動數字化文創產品成為國內外版權的熱點研究對象。國內外學者都認為文創產品與互聯網的結合對版權發展既是挑戰又是創新,提到數字化在降低版權侵權成本、擾亂市場的同時,也降低了新產品上市成本,促進新產品大幅增長[17];中國學者也在探討博物館文物藏品數字影像版權時表達了相似的觀點[18]。部分歐美國家學者研究時注重從產業發展視角看待數字化對文創產品版權運營及其商業模式帶來的轉變[12];國內則更多探討以博物館、圖書館所含文化文物為內容、以數字信息產品為載體的文創產品在版權確權、保護中存在的問題以及解決思路。
3.2.1 國外:強調法規政策的適應變革 由于國外版權法律和文化創意產業的提出、實施及發展歷史都更為悠久,在經濟發展與時代更迭中也更注重相應法規的創新與變革,強調可持續發展,這也成為國外文創產品版權研究的熱點內容:針對不同的文創產品在新發展環境中面臨的多種新版權問題,是否還能符合當下版權法規中所界定概括的各種情形;對應的版權法規與文化政策是否起到激勵原創者創造力、保護原創者權益進而提升國家文創實力的作用;在版權保護中對于文創產品創作者、消費者、用戶體驗者等多主體與版權合理使用、侵權行為界定之間的思考與探索[13-14]。研究發現,國外有關研究熱點內容在理論上更為系統、在視角上更為多樣,但是在對應意見政府的采納中可能存在不及時、效率低等問題。
3.2.2 國內:重視開發過程的版權問題 當前,中國文創產品版權保護存在版權管理混亂、模仿抄襲等侵權現象嚴重及版權重視及保護程度不夠等問題。有關研究一方面著眼于文創產品開發設計的不同模式下所涉及各主體的版權歸屬問題,提出需以合同為依據來厘清文創產品的版權歸屬[19];另一方面也有對于文創產品的侵權風險進行辨析,認為其主要包括文創產品開發過程中對他人著作的侵權問題和文創產品自身版權的侵權風險兩類,表明可以通過明確版權保護期,合理授權、構建版權管理體系、加強法律保護、提高版權保護與維權意識、建設版權交易平臺等措施解決[20]。綜合而言,國內從文創產品設計到銷售等一系列流程中所涉及的版權問題及潛在風險均有許多討論與提議,但是相應的對策建議多是基于他國政策或法規而提出的,在國情適應性與具體操作性方面仍有待檢驗與提升。
通過對國內外有關文創產品版權研究的階段進程與研究熱點進行對比分析,結論如下:一是在研究階段方面,基于差異化的國情與發展條件,目前國內研究進程總體較落后于國外,國外研究已處于平穩發展期,而國內研究仍處于上升發展期,由此國內的研究動力與上升空間也更為充沛。二是在研究熱點方面,在對象上國內與國外研究各有側重,國外研究側重于獨立原創型文創產品,國內研究則側重于衍生再創型文創產品,共同之處是國內外均重點把握數字文創產品的版權研究;在內容上國外研究更注重文創產品版權法規的變革發展,國內研究更強調產品開發過程中版權問題的討論解決。總體對比而言,國內文創產品版權研究在研究廣度、深度與精度上可以有所改進與優化。
第一,拓寬廣度,綜合多元視角方法。當前國內針對文創產品的版權研究視角較為狹隘,國內學者對于文創產品的認識把握側重于衍生再創方面,對于原創作品及原創作者的版權問題關注不足。同時研究方法也以相對單一的定性為主,對于定量分析、案例總結及綜合評估的綜合運用能力有待加強[21]。當然,這與研究階段仍處上升期有關,期望在未來的研究進程中出現更多綜合運用定性定量,既有以理論剖析代表性案例的典型特征,也有以數據提煉多元案例普遍性的多樣化研究。在對象視角上能夠在重點把握文博衍生產品的同時,拓展關注小微、獨立、原創型文創產品的版權問題。這對于整體文創產品的活力發展、我國版權相關法律的不斷完善具有深化意義。
第二,加強深度,構建專業研究體系。國外相關研究有著更為系統深入的研究理論基礎打底與長遠的版權歷史可以追溯,使之得以在繼承中不斷變革完善。中國研究的客觀條件較之薄弱,專業深度也較之不足。因而需構建專業的研究體系,加強人才培養與實踐,培養長期的研究互助合作網絡。同時,樹立科學的研究機制激勵各方投入到研究中,加強政府和對接研究機構的規劃、獎勵和支持,保障相關研究的高效參與、開展與實施。
第三,校準精度,倡導可操作型對策。面對新時代中國文創產品版權問題及現狀,當前國內許多研究提出的對策建議或是過于籠統、較為空泛,或是在吸納國外經驗時缺乏改造、不符國情,整體可操作性有待增強。因而需要在拓展研究視角、鼓勵運用多元方法的同時,倡導研究者緊密貼合中國國情,基于中國文創產品發展特色及中國版權法律法規特征進行專業知識的轉化與研究,避免對國外模式的生搬硬套。
第四,抓好時機,深化中國研究特色。當前我國仍處于文創產品版權研究的上升發展階段,正是深入研究、創新突破的關鍵時期。國內相關研究力量應當充分把握時代脈搏,根植本國底色:厘清中國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是文創產出源泉,文化強國的政策引領是方向旗幟,版權相關的政策法規制定是保障機制。在優化研究廣度、深度與精度的同時,抓住時機、深化特色,爭取產出可行有效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