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

閆永志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雖然我是男兒，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我卻也很少流淚，特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但是，那一次我哭得很傷心，眼淚流得有些肆無忌憚。

每每想起來，還是覺得那天我真的很失態。

這件事發生在五六年前。

我有一個朋友小周，是沙漠油田的職工。因為工作上的原因，我倆熟識了，漸漸成了朋友。后來小周結婚，我也參加了。小周喬遷新居，我和另一位朋友一塊送了兩盆花。不久，小周的媳婦懷孕了，十月懷胎，生了一個丫頭，我們都為他高興。逢年過節，我和朋友們常常到小周家里去聚餐。小周很喜歡做飯，手藝也好，每次他做的菜、煲的湯都讓我們贊不絕口。

那時候，小周是多么快樂啊。他愛喝酒，酒量也好，“人生得意須盡歡”，很多次我們把酒痛飲，喝完還去唱歌，最后相互攙扶著暢意而歸。

但是，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小周工作的地方離市區有2個多小時的路程，平時都是周一早上去，周五下午回，他和愛人成了“周末夫妻”。小周的愛人是他在單位認識的，在為他們單位提供后勤服務的公司上班。當時小周喜歡寫詩、寫散文，經常在單位的小報和內刊上發表，因為文字上的特長被抽調到單位機關幫忙，還拜了一位很好的師傅。那時候小周意氣風發、豪情滿懷，又贏了漂亮姑娘的芳心。我想，沙漠油田的林蔭道、小花園里，一定留下了他倆無數次攜手漫步、傾訴衷腸的美好時光。

？？？但是，因為離家太遠，往返不便，實在是照顧不上愛人和女兒。慢慢地，小周和愛人之間產生了矛盾。期間，他找我幫忙，想調到市區上班。我作為朋友，自是義不容辭，千方百計地想給他創造機會。但是我當時只是一個副科長，人微言輕，終究也沒能幫小周達成所愿。

可我沒有想到，噩耗很快就來臨了。

那是一個周末，小周約大家聚會，提前兩三天就把飯店和包廂名稱發給了大家。我原以為只是一場普通的聚會，下了班便欣然前往了。

那天人不少，坐了滿滿一大桌子，我坐在靠近主位的地方，和小周夫妻倆算是相對而坐。正式開席前，大家互相寒暄，愉悅地訴說近況，包廂里充滿了溫馨歡樂的空氣。小周忙前忙后地迎接朋友，點菜倒茶，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

至少當時，粗心的我沒覺察出什么不對頭。

不一會，人到齊了。聚會正式開始。按照慣例，第一杯酒是東道主敬大家。所以，當小周和愛人小管一塊站起來，舉起酒杯，準備致辭時，大家都面帶微笑，期待著他們兩口子熱情洋溢的發言，雖然小周并不善言辭。

“今天約大家聚聚，一個是周末了放松一下，另一個就是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小周鄭重其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小管一臉平靜，緊緊握著酒杯，杯子里裝滿了紅酒。在我印象中，她似乎從來沒有喝過酒，無論紅白。

“我和小管商量了一下，決定兩個人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今天請大家來，就是給大家正式說一下。”小周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臉色愈加凝重。

“哦！什么？怎么了？”大家一聽，頓時都驚呆了。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將微微舉起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手禁不住哆嗦起來。

“其實，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倆之間出現了很多矛盾。只是沒有給大家說。可能是我倆真的性格不合吧。”小周語無倫次地給大家解釋著。

“是的，我們倆在很多問題上確實有分歧，有矛盾。他很固執，我說服不了他。”小管在一旁附和著。

“所以，我倆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先分開一段時間看看，如果矛盾可以解決，就繼續在一起。”小周似乎是在為自己的決定尋找理由，又似乎是在安慰大家。

“是的，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看看，或許過一陣子就好了。”小管也微笑著寬慰大家。

“好了，不說了，大家不要受我們的事的影響，開始喝酒，我和小管先敬大家一杯。”小周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杯酒該不該喝。

“既然小周和小管都決定了，那我們就祝福他們。來——大家干杯。”席間一位朋友帶頭，把酒干了。

“大家不要難過，說不定我和小管分開是好事。”小周繼續勸慰大家，“不要受我們影響，大家趕緊喝，沒準過幾天我倆就和好如初了。”

見狀，大家紛紛舉起酒杯，緩緩飲下。我也強忍著，抓起沉重的酒杯，灌了下去。

現在依然覺得，那天的酒真是苦澀呀。

后面的宴席，我已經記不清是怎么進行下去的。反正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小周和小管給每個人敬酒，用簡短的話語寬慰著每個人，又接受著每個人貌似輕松實則無限沉重的勸解、囑咐。

“你們倆不要沖動，有什么事好好溝通，小周在野外上班，也沒辦法，小管帶孩子確實也很辛苦，兩個人要彼此多體諒、多諒解。”

小周和小管謙恭地接受著大家的建議，一臉平和，似乎就是和大家開了一個玩笑，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

當小周來到我面前時，已經喝了不少酒的我，忍不住愧疚地說：“不好意思，小周，工作的事我沒幫上忙。我心中有愧啊。”說著，我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青哥，你要難過，這件事和你沒關系。是我和小管兩個人之間的事，你不要多想。來——喝酒！”小周極力安慰著我。

這個時候，我不知該說什么好了，只能一杯一杯地喝著酒，掩藏著自己的傷心。

但是，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著。中間和小周出去加菜，在樓道里我不停地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小周站在我身邊，拍拍我的后背，重復著他那簡單樸實的話語：

“青哥，別難過，說不定小管離開我，會找到更適合的。你應該為我們的決定高興。”

那天聚會結束時，我幾乎是一路哭著回家的……

后來的事實證明，小周和小管那天的行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覆水難收，兩個人終究還是離婚了。那天說的“試著分開一段時間”，不過是個美麗的善意的謊言。

我相信，那段時間他倆還是想在一起的，是曾經努力過、爭取過的。因為兩個人還帶著女兒一起回老家，到外地游玩——多么和美幸福的一家人。

只是，世事無常，天意弄人，兩個人最終還是沒有“破鏡重圓”。

后來有一次，朋友們聚餐結束后，我送小周回宿舍。在樓下的廣場上，他陪著我走了一圈又一圈，訴說當初和小管分手的前因后果，我又流著淚從頭聽到尾。那天晚上，廣場上漆黑一片，靜悄悄的，只聽到一個男人的低聲敘說，和另一個男人的號啕大哭。

那天晚上，似乎比他倆宣布時，我哭得更傷心。

為什么曾經如此般配的、郎才女貌的兩個人，那么快就分手了？

而且，他們愛情的結晶——他們的女兒還那么小！

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忘不了過年時，他倆約我和妻子到家里玩，小女兒歡快地和我的妻子做著游戲……

忘不了我和妻子、小周和小管四個人一起到人民廣場的燈光球場觀看文藝演出。那時候，他倆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忘不了小周結婚時，我作為嘉賓，送上精心準備的喜聯，那喜聯還是我專門邀請一位書法家朋友幫忙寫的……

后記：值得欣慰的是，后來小周重組了家庭，又生了一個女兒，現在生活得很幸福。小管去到別的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應該也遇到了新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