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金
鍋盔,是陜西名小吃,馳名中外?!瓣兾靼舜蠊?,鍋盔像鍋蓋”這句順口溜,盡人皆知,遠近聞名。
在我小的時候,能夠吃上一角兒鍋盔,簡直是一種奢望和夢寐以求的美事,常常抱怨母親為什么不做鍋盔呢?待我年歲稍長,方知道鍋盔是細糧做的,金貴得很,一般是吃不上的。
自從義文到了我們家,吃鍋盔的次數也有所增加,雖然,每人只能分得一小角兒,僅能解解饞,卻讓娃們有了盼頭。
你是剛剛畢業的“洋學生”,來我們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被派住到我們家,一日三餐由各家各戶輪流派飯。于是,我們成了“一家人”,父母親切地稱號你為“文兒”。

那一年,你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稚氣未脫的模樣。個子不高,身子單薄,柔柔弱弱的,卻生得眉清目秀,得人喜歡。
人常說:“緣分緣分,一見就親”,你第一次走進我們家,目光環視,久久佇立,好像在尋找曾經的記憶;第一次見到父母親,表情怔怔的,目光柔柔的,似有千言萬語。
父母更是喜歡得緊,把最好的房間騰給你住,把最新的家具搬給你用,把唯一的電壺盡了你。父親為你釘床板、糊頂棚、蒙窗戶;母親為你彈棉花、拆被褥,裝枕頭,忙得不亦樂乎,仿佛迎接久別重逢的兒女。
父母細心,擔心你人地兩生,輪流派飯會受委屈,常常為你打前站、說好話、做工作,央求道:
“他叔,文兒這娃年齡小、面情薄,求您給娃一個好臉色!”
“他嬸兒,文兒這娃不潑嚓(放不開),麻煩您多包容!”
即便這樣,父母的擔心仍不時發生。有時兩口子吵架,雞飛狗跳的;有時主家情緒不好,臉陰沉沉的;有時家里骯臟,主婦邋邋遢遢的,你吃不下去……每常餓著肚子。
媽媽心細,你每一次進門,首先套問:
“文兒,今兒派飯在誰家?吃的啥?吃好了嗎?”
覺得你吃好了,就趕緊燒一壺煎煎的開水,招呼你多喝水;感覺你沒吃好,就找借口支開我和弟弟,為你做一口熱乎飯,勸你趁熱吃了;你若情緒低落,灰塌塌的,就招呼你坐在紡車旁,一邊紡線,一邊開導你。
媽媽知道你年輕,日日體力活,肯定不扛餓,每日都要悄悄在你枕頭下壓一角鍋盔或鍋巴,不至于餓著。
青黃不接時,白面鍋盔吃不起了,媽媽摻一些玉米粉,烙成“金銀鍋盔”;再困難了,就摻和一些紅薯粉或洋芋粉,烙成“雜面鍋盔”;或是揉一點野菜進去,烙成野菜鍋盔;不夠吃了,父母說:“我吃過了”,緊著你吃。
我們抱怨父母偏心,心里不忿兒,時常背著父母針對你搞一些小動作或惡作劇。媽媽很是生氣,哭勸我們:
“娃呀,義文是你哥,我們是一家人,千萬不能把他當外人!”
母親又情真意切地給我們講當初把你給人的故事(后來我們才明白是母親編的故事),說:
“當時日子艱難,娃們多,養不起,只好把你給了人。”
自此,我們深信不疑,對你格外親,每次吃鍋盔,我們爭著搶著給你送鍋盔。
漸漸地,我們越來越親,幾十年過去了,我們的親深入骨髓、融入血液里。
你打心眼兒里把自己當成了父母的血親:父母老了,牙口不好,你就用心做成外焦里嫩的“海綿鍋盔”,周周送給他們;父母臥床,營養跟不上,你就費心做成“肉沫鍋盔”,一口一口喂給他們。膝前盡孝你發自內心,一頭磕到地,我們是永遠分不開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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