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是20世紀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他大約在二十多年前從湖北回到王營,住在黑河邊的祖上留下的宅子里,只是住房是新蓋的,二間房子,臨路面北,而他們兄弟幾個的房子就占據了整個村子的西北角,冬天的西北風總是首先光臨他們的宅子,若是房蓋不夠結實,怕是要被打掀翻或者吹散。可惡的西北風啊,就像較勁的房屋檢驗師不停地對房屋做著破壞試驗,大有吹不倒不罷休的架勢。
王三在湖北沒混成,所以才又回到家鄉,他回來時已經六十了,除了老婆和兒子真的一無所有,還是一個熱心的老婆婆挨家挨戶地給他要來饃和糧食,有一大籮筐白饃和一大布袋小麥。房子也是他的兩個弟兄及眾鄉親幫著砌成的,因為沒有找泥水匠而是自己人幫著蓋的,所以看上去歪歪扭扭的,但畢竟有了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他和媳婦都似乎很滿足了。他大概有三高吧,行走遲緩,滿臉通紅,中上等個頭,略顯肥胖,總之給人一種不太健康的印象。
我和他一個村,他有一個在省城退休的哥哥。一次我回老家過年,臨回省城,王三找到了我,讓我找到他哥哥后給他聯系,還給我一個寫有手機號的紙條。后來我找到王大,說了他三弟的事,也把他弟弟王三的手機號給了他。他卻出奇地平靜,他原來其實很想幫他的三個弟弟,但他卻被三個弟弟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心。王大早年在內蒙古參軍,轉業分配到省城,在印染廠機修車間干一輩子,技術精湛,臨退休時廠里效益不好,但他不等不靠,直接在自家樓下開了一個自行車維修點。憑著農村人的吃苦耐勞和過硬技術,干得紅紅火火,他不像城里人那樣抹不開面子,而像野草飛蓬一樣,飄到哪里就在哪里安下家。

他講到那一段傷心往事,就是王三闖湖北的那一段。當年農村都沒啥吃的,王三尋思著去湖北洪湖討生活。他聽熟人說洪湖一年四季不結冰不上凍,即便在洪湖里撥一個蓮藕吃也餓不死人。當時剛在省城落腳的王大就勸他不要貿然去洪湖,到哪里都不好混,政策又管得嚴,倒不如到伏牛山里,戶口也管得松,山里地頭寬,靠山吃山不至于餓死。但王三執意去了洪湖,結果真的混得很慘,實實證明王大的想法是正確的,村里另幾個去伏牛山里的,都混得很好。所以王大有些生他的氣,加上當年王大的父親去世時,三個弟弟競相耍小聰明,讓他一個人出了喪葬費。其實王大并不是說不愿一個人出錢,而是他為三個弟弟的薄情而氣憤。從那一刻起,王大就下定決心不再回老家。后來又聽說他的令二個弟弟在分家時,為了一根檁條(長而粗的圓木頭,蓋房當梁用)分不公平,兩個弟弟竟拿來一把鋼鋸鋸開檁條,一人分了一半。他得知這一怪事,他的心都涼透了,深深地為有這樣的弟弟而感到顏面無光。
王大他對三個弟弟失望之極,他不愿再回到老家了,因為覺得三個弟弟讓他沒有面子,他無法在家鄉父老面前抬起頭。其實他很惦念著家鄉的人們,他甚至記得我大哥和他一起上學的點點滴滴。我最后一次見他時,他談到他在骨子里還是一個鄉下人,別人退休了在一起搓麻將扭秧歌,他不會也不想去湊熱鬧,也融不進城市人群里,他倒喜歡把自行車電動車拆了,清理后上了油再裝上。他說除了不回老家留下些遺憾外,不愁吃飯不愁兒女工作和住房,三個弟弟也不想去見了,兄弟一場,盡了緣分。鄰居說王大薄情,看不起鄉下人,我也懶得和他們辯解,由他們去吧!
王三幾年前不在了,王大終究沒有回過老家,但愿王大還健在。顯然他還有著鄉愁情結,卻只是永遠裝在心里頭。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