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 王讓新
摘 要:葛蘭西在《獄中札記》中不僅指出了意識形態的物質化、權力化特征,還特別強調了意識形態的日常生活化。他從實踐哲學出發,賦予意識形態以實踐屬性、權力屬性和大眾屬性,使意識形態具有了日常生活化傾向。這種傾向在現實中表現為意識形態的微觀運轉機制,即意識形態擴展到常識領域、深入到自我本能、滲透到日常話語?;诖?,意識形態建設也需要立足日常生活,其理論建設要與生活形式的發展相一致,學校教育要與日常生活達成統一性,個體要通過自我批判提高生活觀念。意識形態的日常生活向度擴寬了意識形態理論研究的視野,對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建設具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安東尼奧·葛蘭西;意識形態;日常生活化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2)05-0041-06
基金項目:2018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西部項目“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基本立場觀點方法研究” (18XKS007)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王靜(1993-) ,女,四川自貢人,電子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馬克思主義哲學;王讓新(1958-),男,河南靈寶人, 電子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理論。
隨著時代的發展,資產階級的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理性主義等意識形態早已與文化領域和技術領域深度融合,滲透到人們日常生活的微觀層面,使人們總是處于無形的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中。再加上主流意識形態建設一直以來教條化、權威化、政治化的現實表征,使得現實生活中的意識形態建設存在著脫離日常生活的傾向。因此,意識形態建設應該“落地”于日常生活,從思想理論層面轉向日常生活領域。綜觀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最早強調馬克思主義與大眾日常生活領域有機融合思想的當屬安東尼奧·葛蘭西。本文擬基于葛蘭西的經典文本——《獄中札記》,挖掘意識形態日常生活化的前提、表現以及應對措施,為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建設提供有益借鑒。
一、意識形態的日常生活化傾向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世界主要資本主義國家進入壟斷資本主義時代。隨著生產力的高度發展,資本家對工人階級的剝削由絕對剩余價值剝削轉向相對剩余價值剝削。這直接表現為資本家不僅主動采取縮短工時、提高工資、優化工作環境等措施改善工人的生存狀態,緩和階級對立情緒,還逐漸拋棄了傳統的政治控制、法律約束、武力鎮壓的意識形態形式,利用教會、學校、家庭等媒介深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領域,灌輸符合資產階級利益的思想觀念,達到對意識形態領域的隱秘控制。葛蘭西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他從實踐哲學出發,重新定義了意識形態概念。
(一)意識形態具有實踐屬性,處在與大眾日常生活的辯證運動之中
葛蘭西認為,“一般內在論哲學的最大缺陷之一在于,它們不能在上層和底層之間、‘普通人’和知識分子之間建立起一種意識形態上的一致性”[1]375,割裂了理論與現實的統一,從而淪為“整理性”的“經院哲學”。他在實踐哲學的基礎上將意識形態理解為一種面向大眾日常生活的現實力量,不僅恢復了意識形態的實踐本性,還進一步將意識形態現實化、歷史化,推向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具體而言,意識形態的實踐屬性體現在同一過程的兩個方面:一方面,人們在日常生活實踐中必然要借助世界觀的引導,從而進入意識形態領域。在葛蘭西看來,“人人都是哲學家”,處于社會生活中的普通個體的實踐并不是盲目的實踐,需要以一定的宗教、文化、常識為指導,并在日常生活實踐的過程中形成固定的世界觀。另一方面,意識形態對人們的日常生活實踐具有反作用。意識形態與經濟基礎之間不是樸素的、直接的、簡單的對立,而是對特定階級主體思想的有機表達,其“有機性”體現在意識形態能夠在日常生活實踐中對人們的思維活動、行動方式發揮重要的號召、凝聚、指導作用。由此可見,葛蘭西打破了第二國際理論家對于意識形態的消極否定,恢復了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理論的實踐維度,并進一步將其擴展到了能動的日常生活領域。意識形態不再是消極被動的、默默無聞的附屬物,而是時刻處在與日常生活的辯證運動之中的、具有能動性的現實力量,是人們實踐活動和利益結構中發揮引導作用的能動環節。
(二)意識形態具有權力屬性,通過知識起著權力支配的作用
意識形態的實踐屬性表明意識形態與人們的日常生活實踐處于辯證運動之中,但這并不意味著意識形態和其他社會意識形式沒有本質區別。葛蘭西認為,意識形態最為本質的因素是對階級利益的普遍性表達,具有特殊的政治指向性和思想統一性,表現為意識形態的權力屬性。一旦掌握知識的知識分子“‘在意識形態上’征服傳統知識分子”[1]8,使人們產生對某種制度或體系的利益認同,形成符合特定社會關系的政治傾向,就能在社會建構的過程中發揮權力支配的作用,引起現實社會的巨大變化。這是因為實踐哲學的前提是用一種“歷史主義的”方式提問題,即哲學能夠現實化或政治化,“真正的哲學家是而且不能不是政治家,不能不是改變環境的能動的人”[1]415。當越來越多的傳統知識分子和普通民眾被教育或引導為有機知識分子,理解了實踐哲學,就會走向政治化,形成特定的階級利益訴求,生成改變現實世界的政治權力,成為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傳播者、組織者和建設者。因此,葛蘭西在“知識就是權力”[1]415的理論前提下,多次強調了掌握意識形態領導權的重要性。
(三)意識形態具有大眾屬性,表現為人民大眾的“同意”
葛蘭西認為傳統的意識形態可以分為兩類:一是犧牲了理論的深刻性、哲學性、真理性,將統治階級和人民大眾都嚴格地束縛在一定理論框架和行為準則內,在宗教教義的范圍內達成世界觀統一的宗教意識形態。宗教意識形態一定程度上掩蓋了統治階級和人民大眾之間無法修補的“階級鴻溝”,使人們自然地順從于傳統權威和世界觀,但無法達到改變現實世界的目的。二是自上而下的強制意識形態。這種意識形態建立在對人民大眾的刻板認識上,即把人民大眾視作沒有思想和理性的“群氓”,認為他們受制于繁雜的經濟關系,置身于狹小的勞動空間,著眼于眼前的“生活瑣事”,根本無法認識事物的本質,這就需要統治階級對他們進行自上而下的權力束縛和思想控制。如此一來,意識形態成為一種壓迫性的政治運作手段。葛蘭西認為以上兩類意識形態都忽略了人民大眾的意志能動性,真正的意識形態必須基于實踐哲學,走向人民大眾。具體而言,他認為每個人都是哲學家,通過有機知識分子的引導,每個人都能通過批判原始的常識層面的自發哲學,形成融貫一致的世界觀,達到意識形態的統一。因此,意識形態建構過程既是知識分子“掌握”人民大眾的過程,也是社會多數成員通過自我批判而“同意”某種世界觀或價值觀的過程。這就打破了傳統意識形態的宗教迷惑性和政治強制性,揭示出了意識形態的大眾屬性,強調了群眾的意識水平和自發運動的重要性。
總之,葛蘭西認為意識形態不僅是一種高度理性化、政治化、抽象化、系統化的“政治意識形態”或“法律意識形態”存在形式,更是人們理解生活世界的“文化意識形態”,它是“一種在藝術、法律、經濟行為中,以及在所有個體和集體生活中顯露出來的世界觀”[1]328,具有實踐屬性、權力屬性與大眾屬性。意識形態的實踐屬性決定了意識形態能夠打破觀念體系的內在性,與人們的日常生活處于辯證運動之中,這是意識形態轉向日常生活的基本前提;意識形態的權力屬性賦予了知識以權力,而權力的擴張機制不斷促使意識形態深入人民大眾的日常生活,形成意識形態轉向日常生活的動力機制;意識形態的大眾屬性決定了其必須面向“從屬階級”,深入人民大眾的文化(常識、民俗文化、宗教、語言)之中,這是意識形態轉向日常生活的主體機制。正是以上三重屬性,使意識形態與日常生活之間具有了相互滲透和融合的內在傾向。
二、意識形態的日常生活化表現
意識形態的實踐屬性、權力屬性和大眾屬性,使其擴展到日常生活中的常識領域、深入到人的自我本能、滲透到人們的日常話語之中,從而形成了意識形態在日常生活領域中的微觀表現。
(一)意識形態擴展到常識領域
所謂常識,是指人們在日常生活過程中逐漸形成的、約定俗成的“共同經驗”,是人類把握世界的基本方式。葛蘭西認為,以感覺、知覺、直覺等構成性思維為基礎,維持人們日常生活運轉的“理所當然”的常識包含著當前和以往全部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因素。這不僅擴展了意識形態的微觀操作空間,還將常識作為維系政治體制合法性和正常運行的社會心理支撐。常識領域的意識形態與傳統意識形態相比,具有以下特征:其一,常識領域的意識形態會受到社會中各種因素的系統影響。社會的政治組織形式、文化教育體系、宗教文化形式以及家庭生活環境等都以常識的形態塑造著人們的世界觀,從而影響人們的日常行動。其二,常識領域的意識形態一旦穩定下來,就具有持久的穩定性和強大的號召力。在葛蘭西看來,意識形態通過常識化,把很多抽象復雜的政治理論問題,轉移到了根本無需推敲而令人深信不疑的常識領域。這種理所當然的“相信”會使意識形態發揮出最大的社會動員能力。其三,常識領域的意識形態需要有機知識分子的引導。葛蘭西認為,宗教的、自發的、原始的常識只會使人民大眾更加順從于現狀,順從于不平等的階級統治,這就需要有機知識分子將實踐哲學與社會中既有的常識有機結合,重新闡釋舊常識,為舊的常識系統中已有的共同意識、記憶和價值觀念提供符合新的意識形態的解讀,從而悄無聲息地扭轉這些常識的內在意義,使之為新的意識形態服務,將自發的常識性哲學上升為融貫一致的世界觀,從而形成改變現實世界的物質力量。
(二)意識形態深入到自我本能
柏格森否定理性和科學具有認識實在的權威性,把對世界整體和人的存在的認識推向非理性的直覺和本能。他把自我區分為“表層的自我”和“深層的自我”,“表層的自我”與外部空間中的經驗事物相聯系,表現為感覺、概念、范疇等;“深層的自我”只能由直覺和反省才能把握,是真正的基本的自我,因為每一意識狀態或言行的最終決定者是“深層的自我”[2]。葛蘭西受到柏格森生命哲學的影響,雖然批判柏格森對本能的過度強調而走向了絕對的“直覺主義”和個人主義,但也非常重視“深層的自我”與意識形態的關系,認為意識形態需要深入到基于生命沖動的自我本能。他認為本能也就是“自發”,是指沒有經過系統的教育活動,而是受到常識影響而形成的無意識思想或行動。之所以強調意識形態與自我本能的融合,是由以下兩方面的原因決定的:一是因為意識形態理論被人民大眾“同意”的前提是理解他們的生活,理解他們的生活就需要重視個體的自我本能。葛蘭西通過援引柏格森的觀點,強調現實生活是多種因素千奇百怪的結合,人們的日常生活總是更多地借助于生存本能、發展本能的推動,而“理智具有無法自然理解生活的特點”,真正“引導我們走進生活內部的是本能”[1]325-326。只有將意識形態深入到個體的自我本能,它才能真正地與個體的日常生活結合起來。二是通過形成政治“本能”,能夠促進意識形態發揮出最大的動員作用。葛蘭西指出,自我本能不同于各種理性和系統的知識和體系,“本能指可以迅速把表面不同的事物聯系到一起,為特定目標找到適當解決手段,從而找出其中的利益,激發人們的熱情并引導他們采取一定行動的能力”[1]326。也就是說,本能包括了認識本能和行動本能:一方面人們對于事物的認識總是本能地、快速地看其是否對自己有用,而不是進一步去追問事物的真理性;另一方面人們能夠無意識地、迅速地根據自身利益,生成身體動作,現實地改變世界。這一點如赫勒所說:“我們的日常思維和日常行為基本上是實用主義的?!盵3]一旦意識形態深入到人的自我本能,就意味著他們的思想和行動都服從于這一意識形態,形成一種“集體無意識”[4]??傊?,基于本能或自發性而形成的意識形態能夠快速地轉化為現實運動,而“對所謂‘自發’運動的忽視、更有甚者鄙視,……常??赡軐е聵O為嚴重的后果”[1]430。
(三)意識形態滲透到日常話語
話語是人們進入日常生活的許可證,大多數學者都把語言作為一種中性的交流工具。培根的“市場假相”揭示了人們在日常生活和交往中必定會遭遇話語誤用而形成的“假相”。葛蘭西進一步揭示出日常話語的意識形態性。首先,個人日常話語中暗含著一定的世界觀和價值觀。話語并不是單純的形式或空洞的外殼,每個講話的人都有他自己的個人語言,也就是他自己獨特的思考方式和感受方式,即“每一種語言的確包括有世界觀要素和文化要素”[1]367。我們往往能夠從一個人的話語方式推測他的世界觀中蘊含的政治偏向和價值觀念。其次,通過話語交流能形成總體性的話語意識形態。個人話語并不能形成總體性的意識形態,只有通過不斷交流和溝通,才能形成總體性的文化“氣候”,而這種文化“氣候”就逐漸構成了一種統一的世界觀和意識形態,一旦形成總體性的意識形態就會生成改變現實的權力。正因如此,葛蘭西認為“語言問題,也就是集體地達成一種單個的文化‘氣候’的問題”[5]。這一過程就體現出了話語交流的重要性,話語交流越是通俗化和社會化,越是能恰當地行使語言表達權,就越能營造具有共同使命的社會意識形態。最后,意識形態滲透到日常話語的結果表現為人民大眾的話語“同意”。意識形態本質上就是一種具有約束性的話語權力,這種話語權力表現為對他人的話語“同意”。葛蘭西將話語“同意”區分為“消極同意”和“積極同意”:“消極同意”是指民眾被迫地接受統治階級的、懸浮于人民大眾的日常生活之外的話語符號,消極地接受代表強權的話語口號;“積極同意”是指民眾在日常話語交流中的主動接受,自然地消解了意識形態的話語沖突和抵抗。葛蘭西認為,無產階級的革命應致力于日常生活中的話語權建構,取得廣大人民群眾對于無產階級事業的“積極同意”,贏得最廣泛的群眾心理基礎。
總體而言,生活常識、自我本能和日常話語都屬于“一種迥異于高壓統治下的舊思想體系的原則,以及與這些思想體系作斗爭的因素”[1]117。擴展到日常生活領域的意識形態具有雙重性。一方面,日常生活領域中的意識形態具有穩定性、長期性、能動性,是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現實運轉的社會心理基礎,也是能動地改變現實世界的重要力量;另一方面,日常生活領域中的意識形態沒有嚴格的理論邏輯和系統的理論形式,不再追問事物背后的真理性、科學性,具有一定的自發性、實用性和自然性,這就需要對其進行積極引導和革新。
三、意識形態的日常生活化建構
葛蘭西認為只有將意識形態擴展到日常生活領域,才能發揮意識形態的真正作用。因此,意識形態建設也需要立足于日常生活,即意識形態理論建設要與生活形式的發展相一致、學校教育要與日常生活達成統一性以及個體要通過自我批判提高生活觀念。
(一)意識形態理論建設要與生活形式的發展相一致
葛蘭西認為傳統的資產階級的思想體系與宗教體系都是舊的意識形態,是脫離生活和實踐的唯心主義理論。無產階級要構建自身的意識形態理論就需要立足于日常生活中的“現實的人”,不斷進行意識形態理論建設。首先,意識形態理論建設要基于對常識的革新。理論的真理性不在于它具有邏輯和形式的連貫性,從思想推導出新的思想,從認識延伸出新的認識,而是能夠體現出日常生活中的常識,能夠對現有常識進行不斷革新,并且能夠接受生活的檢驗。正如葛蘭西所言,正確的意識形態“不是把科學的思維方式引進每個人的個人生活中來的問題,而是對已經存在的活動加以革新,并且使之成為‘批判的’這樣的問題”[1]377。其次,意識形態理論建設要符合人的生存和發展本能。葛蘭西認為,“有機的意識形態”是“心理學的” [1]457。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局限在于沒有打破私有制限制,一部分人的發展總是建立在另一部分人的心理壓迫之上,被剝削者總是壓抑和掩蓋自己的生命沖動、發展欲望和豐富本能。因此,無產階級的意識形態理論建設要致力于階級解放,真正尊重人的本能、興趣、天賦,才能獲得個體的本能認同。最后,意識形態理論建設要促進話語的通俗化。葛蘭西認為,話語是運動而非靜止的,只有加強話語的交流才有利于形成文化“氣候”。具體而言,就需要把哲學的、學術的、政治的理論話語通俗化為日常話語,使更多的普通大眾了解、接受、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或實踐哲學。
(二)學校教育要與日常生活相統一
葛蘭西批判唯心主義教育學家的錯誤在于將學校與生活隔絕,不僅使學生處于純粹被動狀態,還容易引發教育危機。在葛蘭西看來,學生的意識中并非簡單的“個人的”東西,它所反映的是學生參與其中的市民社會的一部分,以及他的家庭、鄰里、鄉村等各種社會關系。也就是說,學校教育與生活是內在統一的,只有將學校知識內化為生活常識、深化為自我本能、外化為日常話語,才能真正地達到意識形態教育的作用。具體如何使學校教育與生活達成統一性,開展唯物主義的科學教育方式,葛蘭西提出了以下幾點:首先,教育內容要生活化。他認為,中小學階段除了要加強“工具性”的教育內容外,還要注重“權利與義務”以及國家與社會等政治概念教育 [1]34。這些概念是對傳統民俗、宗教、文化等常識的挑戰與修正,對于新世界觀的形成具有基礎性作用。在中學的最后階段,“旨在培養‘人文學科’的基本價值標準、智識自律和精神獨立”,形成獨立自主的生活觀念,完成學校學習與生活之間的“跳躍” [1]34。其次,教育方式要生活化。葛蘭西認為,意識形態的生活化建構需要注重兒童教育方式,因為絕大多數兒童的個人意識反映了學校教育與現實社會關系的對抗,越早對其引導就越容易形成主流意識形態的常識、本能或者日常話語。為此,葛蘭西提出勞動是兒童教育的重要方式,引導學生參與生活勞動,“為歷史的、辯證的世界觀的最終發展提供了基礎”[1]40。在中學教育中其強調要重視學生的“行李”或“裝備”,也就是學生自身的常識、本能以及話語,并潛移默化地引導學生獲得對“世界和生活的歷史化的理解,這成為了第二(幾乎是自發的)本性”[1]49。最后,教育環境要生活化。要維系學生所獲得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離不開系統的教育環境,即通過家庭、教會、社團、傳媒等各類教育環境和載體,使這些思想滲透到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在實際生活中推動和激發人們行為的精神力量,從而為階級統治進行合法性辯護。
(三)個體要通過自我批判提高生活觀念
葛蘭西認為人人都是哲學家,但是絕大多數人的哲學都停留于自發層次,用一種無系統的、偶發的形式進行思考,服從于外部環境強加給他的世界觀。要使人發揮哲學家的功能就需要達到認識和批評的層次,即自覺地和批判地確立自己的世界觀,“用系統的、融貫一致的和批判的方式去整理自己對生活和世界的直覺”[1]372,在此基礎上,積極參加世界歷史的創造,從而成為自己的向導。具體如何進行自我批判,成為自己的生活向導,葛蘭西提出了三個步驟:其一,通過實踐哲學的學習,賦予自身的生命沖動或本能一個特定的、具體的方向。學習理論的過程就是不斷引導自己生命沖動和本能的過程,純粹抽象的哲學往往會使人陷入理性主義,從而壓抑人的生命沖動和本能,意志哲學又過于強調人的意志、潛力、本能而忽略了現實條件的客觀限制,只有實踐哲學能夠使人將哲學與自身生活、自我發展結合起來,達到個人本能與現實改造的辯證統一。其二,基于社會生活的需要,識別出使自己的意志成為具體的、特定的意志而不是任意的意志的手段。意志的方向確定后,要根據自身所處條件找出能夠實現目標或方向的正確手段,否則方向再正確,也會淪為彼岸的“烏托邦”。其三,“在人們自身的限度和能力的范圍內,以最富成果的形式致力于改變實現這種意志的具體條件的總和” [1]429。個性的實現、生活觀念的提高依賴于具體的行動,依賴于對現實具體條件的改變,使這些條件為自己的意志、目標服務。只有如此,個體才能在“合理方向——正確手段——高效行動”的自我批判實踐中掌控生活,創造個性,形成自覺的生活觀念。
結語
日常生活是一個創造所有意義,并使之永存的地方。雖然葛蘭西抽空了市民社會的經濟屬性,以泛化的意識形態消解政治分析,帶有一定的烏托邦色彩,但是在社會經濟結構日益多樣化、人們的生活方式日益豐富化、社會價值觀念日益多樣化的今天,他關于意識形態日常生活化的觀點仍然具有重要的當代意義。在理論方面,葛蘭西將傳統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理論擴展到日常生活領域,率先打破了自發意識與社會意識之間的嚴格界限。麥克里蘭這樣評價葛蘭西:他“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理性主義意識形態觀的缺陷——被遺失的意識形態情感的、潛意識的、神話的或象征的層面,因此他的著作就成了溝通古典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與日常生活關系的研究橋梁” [6]。由此可見,正是由于葛蘭西,意識形態才實現了從作為“思想體系”的意識形態到作為被體驗的、慣常的社會實踐的意識形態的關鍵性轉變 [7]。在現實方面,其觀點啟示我們,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建設要注重日常生活領域以及自發意識領域,以生活化的方式進行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傳播和教育。在國家層面,不僅需要以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為目標,不斷提高人民大眾的生活水平,還需要促進馬克思主義理論建設的生活化;在學校層面,需要協同各種力量,以生活化的話語、內容和載體感染教育對象,產生隱性的、持久的教育效果;在個體層面,教育對象本身要注重提高自己的批判思維,提高對日常生活的感知力、批判力,從而更好地向馬克思主義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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