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涌 謝磊



摘? ?要:本文以金融科技為研究對象,基于文獻可視化,對金融科技的內涵、風險與監管的中國方案分別進行文獻綜述與研究展望。從技術、金融以及兩者融合三個角度對金融科技的內涵進行界定,厘清金融科技的本質,然后在技術和金融視角下明確金融科技的風險形態,進而從監管理念、監管工具、監管模式梳理我國金融科技監管逐層遞進式改革方案,并結合我國監管改革實踐,針對我國金融科技發展現狀與高效監管提出后續研究方向,為中國情境下的金融科技監管提供啟示。
關鍵詞:金融科技;內涵;風險;監管;文獻可視化
中圖分類號:F832?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22)04-0082-08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2.04.012
一、引言
隨著大數據、云計算與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逐漸興起,數字貨幣、網絡借貸與智能投顧等新型金融業態取得了日新月異的發展(石光和宋芳秀,2020)[1]。在大數據時代,海量信息借助互聯網和智能終端涌現出來,而人工智能和云計算又賦予人類搜集、分析與挖掘信息的能力,這種技術賦能正在深刻影響傳統金融(易憲容,2017)[2]。然而新型金融業態與新興信息技術的融合也產生了新的金融科技風險。被全面清退的我國P2P網絡借貸行業表明,脫離監管的野蠻發展的結局終究是慘淡的。2020年和2021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均提到了金融科技,其中,2020年提到“利用金融科技和大數據降低服務成本”,2021年則強調“強化金融控股公司和金融科技監管”。由利用到監管的態度轉變表明金融科技的健康發展不僅僅在于其創新能力,更在于對其進行適當有效的監管。但金融科技風險特殊的生成機理與傳導機制給其監管帶來了巨大的挑戰。本文基于CiteSpace文獻可視化,在界定金融科技內涵、總結其演進歷程以及功能的基礎上,分析金融科技主要風險因素,對應風險特點,從監管理念、監管工具和監管模式三個方面闡述我國金融科技監管的主要路徑,以厘清金融科技的本質與風險,達到最佳監管效果。
二、金融科技文獻可視化
在中國知網高級搜索中,設置主題為金融科技,文獻分類選擇經濟與管理科學,文獻來源類別選擇SCI、北大核心和CSSCI,在主要主題中選擇金融科技,時間設置為2012—2021年,得到相關文獻352篇,手工除去報告、會議等干擾文獻,最終得到樣本文獻325篇。圖1為近十年每年度主要主題為金融科技的文獻數量圖。由圖可知,國內文獻對金融科技的研究從2016年開始逐漸升溫,發文數量每年呈倍速增長。
運用citespace軟件將轉換后的數據導入分析。為了得到更準確的分析結果,對近義關鍵詞進行合并,如將“fintech”合并為“金融科技”,“互聯網金融監管”合并為“金融監管”,最終得到圖2所示的關鍵詞共現圖譜,包含257個節點、384條連線,網絡密度為0.0117。
表1統計了除去金融科技關鍵詞本身,出現頻次前十的關鍵詞。金融監管詞頻最高,中心性達到1.04,次之為監管科技,中心性為0.27,兩者都屬于金融科技監管范疇。金融創新、監管沙盒和金融風險分列第三、第四和第五。本文行文邏輯參照研究熱點,從金融科技內涵、風險和監管三個方面梳理金融科技領域研究脈絡以及新進展。
三、金融科技的內涵
金融科技概念最早出現在1972年①,最初是指“銀行業的專業業務與計算機技術的結合”。現有關于金融科技內涵的研究主要從金融科技的定義和功能兩個方面展開。
(一)金融科技的定義
目前得到普遍認可的是金融穩定理事會(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FSB)的定義:“金融科技是由云計算、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驅動的金融創新,它創造了新的商業模式、技術應用和產品服務,能夠對金融市場、金融機構以及金融服務方式產生重大影響”。在這一定義的基礎上,現有文獻從技術、金融和二者融合三個角度來界定金融科技。
1. 技術是金融科技的基礎。技術是金融科技的供給端(李廣子,2020;周全和韓賀洋,2020)[3,4]。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等底層技術是金融科技創新發展的源動力(李春濤等,2020;唐松等,2020)[5,6]。因此,一種觀點認為所有應用于金融服務、使大眾受益并對金融支付、融資、貸款、投資與貨幣運行等領域造成深刻影響的技術手段都可定義為金融科技(Chen等,2019;Ma和Liu,2017)[7,8]。另一種觀點強調金融科技并非指一般技術。易憲容(2017)[2]、Lawrence等(2020)[9]認為金融科技中的技術與僅僅提高生產效率、降低交易成本的技術不同,它還具有主動挖掘用戶潛在需求,并針對需求生產出個性化、專屬化產品的功能,它改變了金融服務的供給方式,是一種帶有顛覆力量的新型高端技術(劉少波等,2021)[10]。
2. 金融是金融科技的核心。金融是金融科技的需求端(李廣子,2020;周全和韓賀洋,2020)[3,4]。金融科技的顛覆能力恰好滿足了傳統金融落后局面下的需求(石光和宋芳秀,2020)[1]。優化金融業態,使更多的消費者從金融服務中受益應當是金融科技的根本目標(李向前和賀卓異,2021)[11],因此,多數學者認為金融科技仍然沒有脫離金融的本質。陳紅和郭亮(2020)[12]、Thakor(2020)[13]提出金融科技的本質和核心是由技術支撐的金融創新,而金融創新是金融進化的一部分,其落腳點還是在金融,技術只是金融業提質增效、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的手段。
3. 融合是金融科技的本質。技術與金融的融合是金融科技的本質(田秀娟等,2021)[14]。這種融合是指新興技術深入傳統金融的信用風險定價、投資決策和衍生產品設計等每個底層單元,利用大數據、云計算與人工智能的搜集、挖掘和分析數據的能力重新構造金融底層邏輯(易憲容,2017;宋梅,2019)[2,15],將以市場需求為導向的被動供給型金融轉向主動發現用戶潛在需求的主動供給型金融,與此前從資金端強調提高資金利用效率、簡化業務流程而將金融業務搬到線上的技術應用有本質區別(王權堂和李春艷,2020)[16]。姜睿(2020)[17]深入分析了金融科技中技術、數據、客戶和金融機構四個主體,認為金融科技的發展史實際上就是這四個主體的需求、形態和含義的演進歷史。
(二)金融科技的功能
1. 顛覆傳統金融業態。金融科技對傳統金融的影響主要體現在重塑了金融產品和服務設計理念。金融科技雖然依舊是以需求為導向的金融創新(許多奇,2018)[18],但與傳統金融不同的是其關注的不僅僅是市場上現有的客戶需求,還憑借其數據和資本獲取優勢(Arner等,2016)[19],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和云計算等前沿技術手段,不斷地創造和挖掘新用戶和新需求,催生出智能投顧、移動支付以及網絡借貸等與消費者需求相契合的金融產業模式,開辟了金融新領域,并在一定程度上反向引導了消費者對金融業的認知取向(黃鶯,2021)[20]。在這一基礎上,Diemers等(2015)[21]還提出了由金融機構、科技公司、政府、金融消費者組成的金融科技生態圈的概念,在生態圈中,各金融主體互相依附融合,將金融服務拓展到居民生活的各個方面。
2. 助力普惠金融發展。普惠金融強調基于包容性理念,為社會各階層提供高效和與其收入水平相適應的金融服務(李建軍等,2020)[22]。一方面,相較于傳統金融,金融科技通過大數據等新興技術改進傳統信用評價體系和線下調查技術,降低了金融機構邊際成本與客戶金融服務獲取成本,提高了信息識別能力,有能力在成本可負擔的前提下滿足農戶和中小企業等金融弱勢群體的金融需求(張勛等,2019)[23]。另一方面,從風控角度來說,付瓊和郭嘉禹(2021)[24]認為大數據技術能夠全面客觀地反映農戶的信用動態,人工智能和云計算提高了金融機構信用風險定價能力,區塊鏈和人臉識別技術確保了交易真實有效。但也有學者對其普惠性表達了質疑。陸岷峰和徐陽洋(2021)[25]認為金融科技壟斷企業通過將金融服務普及大眾的基礎上灌輸超前消費理念,且提供利率很高的金融產品,使得部分“長尾”人群陷入借貸循環,沒有實現真正的“惠”。 陳忠陽(2021)[26]認為金融科技通過降低金融成本產生的利潤可能會被金融科技企業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截留,無法真正到達消費者手中,并且一旦經營者違規經營會造成“普害”。
(三)小結
現有文獻對金融科技的內涵進行了較為全面的闡述。雖然對于金融科技的定義仍然眾說紛紜,但并不相互排斥或對立,且呈現以下共識:(1)金融科技中“技術”指的是對金融底層基礎設施造成重大影響的現代信息技術,不是簡單地將紙質化改為電子化的一般技術;(2)金融科技最終目的與愿望是提高金融效率,使金融需求與供給相匹配,金融的核心功能和運行基礎機制沒有改變。與此同時,學者們在梳理金融科技積極影響的同時也表達了現實隱憂,暗含了對金融科技風險的思考。
四、金融科技風險
現有關于金融科技風險的研究主要從技術和金融兩個視角展開。
(一)技術視角下的金融科技風險
技術屬性決定了金融科技存在技術應用風險,主要分為技術自身缺陷帶來的技術風險、技術濫用引發的道德風險以及技術壟斷產生的壟斷風險。
1. 技術風險。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等新興技術還處在發展不成熟的階段,其自身存在的各種缺陷以及在研究開發、應用環境和運行維護等各階段出現的系統兼容、網絡安全等問題,即使是專業研發人員對其中蘊涵的算法程序和工作原理也不能融會貫通,由此形成的技術漏洞、技術黑箱與算法歧視可能會對客戶的資金造成損失(李展和葉蜀君,2019)[27]。也有一些學者針對某一具體的技術進行了較為細致的研究。比如楊東(2021)[28]認為區塊鏈的多節點會受到多渠道攻擊,加密工具存在被攻破的危險;孫友晉和王思軒(2021)[29]認為區塊鏈的去中心化導致監管機構無法有效監管其背后的交易,往往成為犯罪分子的常用工具。
2. 道德風險。技術是通過一定的底層基礎算法,將開發者邏輯、價值判斷等表現在一些特定的硬件上,技術自身是無偏見的,但在設計和應用的過程中會受到技術設計者和使用者的價值取向的影響(袁康,2021)[30]。此外,金融科技公司也存在利用技術黑箱或設計漏洞來侵害消費者權益的動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技術不再客觀、公平,由此產生了新型道德風險(袁康和鄧陽立,2019)[31]。
3. 壟斷風險。從壟斷產生的原因來看,技術和數據是形成金融科技行業壁壘的主要因素(費方域等,2018)[32]。金融科技特殊的商業模式決定了具有技術壟斷和數據壟斷的頭部企業會利用自身的資源優勢實現發展的良性循環,而缺少數據和技術沉淀的企業則難以為繼(馬強等,2020)[33]。從壟斷產生的后果來看,對于消費者來說,張曉晶等(2021)[34]認為實現壟斷后,一旦發生信息泄露,波及范圍將無法估量,一些企業在移動支付中占據的主導地位也可能會損害消費者權益;對于行業整體發展來說,一些金融科技企業的壟斷地位形成后,開始抑制市場的公平競爭,倘若市場公平競爭的規則遭到破壞,中小企業將會更加難以生存,壟斷企業因為沒有競爭對手而喪失創新動力,導致行業發展停滯不前(高惺惟,2021)[35]。
(二)金融視角下的金融科技風險
金融屬性決定了金融科技存在固有的金融風險,主要包括信息不對稱引發的信用風險、資金供需不匹配導致的流動性風險和順周期引起的系統性金融風險。
1. 信用風險。金融科技的信用風險主要是信息不對稱造成的。一方面,盡管大數據等技術手段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企業和用戶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但并不能完全掌握用戶信用數據,且線上非接觸式交易不能保證信息真實有效(盧馨和李慧敏,2015)[36]。另一方面,企業為了籌集資金,存在信息不當披露的動機,造成了項目信息在企業與投資者、監管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何涌和毛秋霖,2020)[37]。
2. 流動性風險。金融科技的流動性風險主要指資金供給無法滿足需求的風險。主要原因有兩個:其一,理論上,金融科技企業應當發揮信息中介作用,但實際上,監管較為寬松的金融科技平臺可能存在資金自融、短借長貸和集中擔保兌付等違規操作,平臺的資金來源有限,而資金需求加大,供需不平衡極導致存在流動性風險(方意等,2020)[38]。其二,金融科技的智能化降低了集中交易的難度,提高了支付賬戶的活躍度,一旦市場發生波動,可能會出現擠兌現象,引發流動性風險(邱兆祥和劉永元,2019)[39]。
3. 系統性金融風險。系統性金融風險是指最初的風險因子經過一系列放大與傳導擴散,對金融甚至實體經濟造成嚴重危害的風險(Acharya等,2017)[40]。與傳統金融不同的是,當某種金融科技底層算法或技術路線被證明能夠產生投資收益時,投資者就會產生跟進、盲從行為,交易趨同大幅提高了金融市場的交易集中度,加劇了“羊群效應”,導致資產價格大幅波動(劉駿和曾嘉,2021;王懷勇,2021)[41,42]。同時,由于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的連接性和互聯網金融的普及性,金融科技風險溢出效應和順周期性更顯著,系統性風險的產生與蔓延速度更快(周代數和郭滕達,2020)[43]。
(三)小結
綜上可知,現有文獻從金融與技術兩個視角對金融科技風險進行了相應研究。從風險角度來看,金融科技呈現出以下特征:(1)脆弱性。技術是金融科技發展的基礎與支撐,但這些信息技術還存在一些缺陷,而科技又深入金融流程,一個代碼的錯誤可能會引起連鎖反應。(2)復雜性。金融科技應用于金融行業后,不但繼承了傳統金融風險,而且在技術的推動下,出現了大量非傳統金融業務,金融風險呈現出更加特殊、難以把控的特點。因此,應重新思考金融科技監管的理念與模式,應用高效的監管方案和工具應對金融科技風險。
五、金融科技監管的中國方案
應用合適的金融科技監管方案是達到最佳監管效果的保障。目前我國金融科技監管改革采取的是“監管理念—監管工具—監管模式”逐層遞進式改革方案。
(一)革新監管理念
改革傳統金融監管體系,首要是革新監管理念(楊文堯天和何海鋒,2019)[44]。現有文獻主要研究了包容審慎監管、功能監管和協調監管。
1. 包容審慎監管。一方面,金融科技的創新本質要求包容監管。張永亮(2019)[45]提出要秉持包容性監管理念,在建立配套責任制度的基礎上對金融科技創新保持開放的姿態。陳雨露(2021)[46]認為可以利用信息公開等社會監督的柔性監管措施,引導金融科技在包容審慎的監管機制下積極開展應用試點。另一方面,復雜的風險則要求審慎監管。劉春航(2021)[47]指出在金融科技廣泛應用的背景下,審慎的監管范圍應當拓展到金融服務移動網絡平臺、數據收集與分析和模型開發應用等可能會涉及金融穩定的功能與活動。
2. 功能監管。金融科技企業的業務范圍已經擴展到了金融服務的各個領域,這就要求從以機構為抓手的監管轉向功能監管(李敏,2019;夏蜀,2019)[48,49]。功能監管是指以金融機構所提供業務的功能屬性為標準,劃定監管機構與監管準則(溫長慶,2020)[50]。鄭丁灝(2021)[51]認為對于大型科技公司進入金融業,應采取“實質重于形式”的原則,按照具體從事的業務性質劃分監管主體進行監管。
3. 協調監管。面對金融科技業態的復雜性,社會組織、信息技術等都可能成為政府以外的監管主體(Dileep和Preetam,2013)[52]。基于政府外部角度,可以不斷培養、利用新聞媒體、消費者與企業等社會監督資源,積極幫助、引導行業自律協會的成立以及規則的制定(吳燁,2019)[53]。基于政府內部角度,在中央各部門之間,王宇(2018)[54]認為金融穩定委員會應該統籌協調各金融監管部門和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的關系,宏觀政策制定由中央銀行負責,直接融資和間接融資市場的監管職能則按機構監管和功能監管原則劃分給其他各監管部門;在央地權責方面,張斯琪(2020)[55]認為中央應明確地方監管權責,發揮對地方的引導協調作用,統一監管步伐,填補監管真空。
(二)豐富監管工具
2017年5月,我國成立金融科技委員會,提出要強化監管科技應用實踐。傳統金融監管工具在數據搜集和處理能力上遠遠低于金融科技企業,監管科技的應用將有助于動態、主動與智能地追蹤金融科技行業動態(林慰曾,2021)[56],體現了審慎監管理念。英國政府科學辦公室(Government Office for Science)和BIS都將監管科技定義為能夠被監管所采用的科技。而在國內學者的定義中,除了監測功能外,監管科技還能夠被金融機構當作合規工具,是指改進和簡化監管流程,更好地達到監管與合規目標的技術解決方案(董貞良等,2020)[57]。
一些學者對監管和合規兩個應用場景分別進行了研究。其一,分布式賬本技術、數據分析系統和反洗錢監測系統等監管科技可以用于身份識別、監控交易行為、獲取數據與生成風險識別報告等多個監管場景(周仲飛和李敬偉,2018;巴曙松等,2020)[58,59]。其二,金融機構可以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監管科技追蹤日益增加的法律規范并對法律規范實現自然語言處理(程雪軍等,2021)[60]。
還有部分學者對我國監管科技的落地提出了可行性建議。趙大偉和山成英(2021)[61]指出監管科技要與監管理念和原則相適應,在應用過程中要建立及時糾偏機制,可以在交易行為監控、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和影子銀行監管等風險突出領域優先應用。張永亮(2020)[62]、吳曼華和田秀娟(2020)[63]認為監管機構可以與金融科技公司展開對話合作,構建以先進技術為支撐并有明確指導原則與設計標準的監管科技體系。
(三)創新監管模式
2020年1月14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金融科技創新監管試點應用公示(2020年第一批)》公告,公布首批6個金融科技創新監管試點應用,這標志著中國金融科技監管沙盒模式正式進入試點應用階段。監管沙盒是指在保護消費者權益和嚴格管控風險的前提下,監管機構為企業設立一個模擬真實市場的測試環境,允許企業在該環境中測試其創新產品和模式,最后通過監管機構的監測和評估結果決定是否將企業創新業務大范圍推廣(沈艷和龔強,2021)[64]。在這個過程中,監管者與監管對象持續互動、通力合作,是包容審慎監管、功能監管以及協同監管等理念的具體體現。由于我國監管沙盒起步較晚,現有文獻在借鑒國際經驗的基礎上對我國監管沙盒試點工作進行了研究。
1. 國際經驗借鑒。英國于2016年正式推出監管沙盒模式,成立時間最早,運行經驗也最為豐富。黃子龍和和軍(2020)[65]、胡濱和楊涵(2019)[66]梳理了英國監管沙盒的運作體系,得出以下結論:第一,監管主體職責明確,金融行為監管局和審慎監管局分別負責行為監管和審慎監管;第二,準入標準廣泛,金融機構和非金融機構的金融創新產品均可申請參加測試;第三,對話渠道暢通,監管工具豐富,包括限制性牌照、個別指導、規定豁免與修改、無異議函和非正式引導等;第四,評估結果生成及時,監管機構根據測試結果以及企業提交的最終報告來決定是否將產品投入市場,測試過程中如果對消費者造成損失的還要按規定賠償。
此外,也有學者對美國、澳大利亞、印度等國家的監管沙盒制度進行了研究。山成英和趙大偉(2020)[67]發現美國一些州和機構都做出了監管沙盒的嘗試,但復雜的監管體系以及在對監管沙盒的認識未達成一致等因素阻礙了監管沙盒的規模化運行。巴曙松等(2020)[59]發現在澳大利亞取得金融服務牌照和信貸許可證難度較大,而監管沙盒為無牌的金融科技企業提供了發展機會。范云朋和呂若姮(2021)[68]介紹了印度的監管沙盒運行情況,認為監管沙盒能夠使被壓制的金融科技企業得到一次釋放機會,同時使監管層能夠在監管過程中及時調整,并找到更加符合金融科技發展的監管方式。
2. 國內試點推進。在借鑒國際經驗的基礎上,依據我國國情,現有文獻對我國監管沙盒的監管機構權限、準入門檻、監管規則以及退出機制等方面提出了優化建議。對于監管機構如何劃分職權,鄧建鵬和李雪寧(2019)[69]、張紅偉和陳小輝(2019)[70]認為應該建立由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牽頭,中國人民銀行具體負責,統籌協調銀保監會和證監會等監管部門的監管框架,劃分各監管主體各自領域,同時建立跨行業的監管協調機制。對于準入門檻設定,黃子龍和和軍(2020)[65]、劉志云和劉盛(2019)[71]認為目前我國監管沙盒應用范圍過窄,進入沙盒測試的企業大多是銀行業,隨著沙盒實驗不斷深入,應當逐漸將測試范圍擴大到非持牌的金融機構,給予他們測試產品的機會。對于具體監管規則的制定,學者們認為應當根據測試主體靈活制定監管規則。比如,王健和趙秉元(2021)[72]認為監管標準應當實行差異化,根據業務類型和技術路線,對不同類別的金融科技創新主體設定不同的限制條件與監管規則。對于退出機制的完善,我國監管沙盒本土化在準入、退出機制、法律支持方面還存在著諸多問題,如失敗項目的處理方式不明確。陳偉(2020)[73]認為我國監管機構在退出機制上具有管理和服務兩項職能,要完善申請延期、強制退出和主動退出等提前退出形態,在嚴格把關合規性和普惠性的同時引導企業更好地走向市場。
(四)小結
現有文獻從我國現實出發,對監管理念、監管科技與監管沙盒制度進行了較為全面的研究,但仍然存在以下不足:(1)缺少對建立與包容審慎監管、功能監管與協調監管理念配套的監管體系研究,中央各部委之間、央地之間的監管權限與分工尚未完全劃清;(2)鮮見有關應用監管科技所帶來的風險研究,拓展風險相關研究對提高金融科技監管的風險防范能力與優化監管策略具有重要意義;(3)對監管沙盒的研究側重于實踐層面,鮮見有關監管沙盒理論基礎和運行邏輯的研究,此類研究有助于完善相關制度,破解監管沙盒在落地與應用時所面臨的困境。
六、結語
現有文獻對金融科技的內涵、風險和監管的研究成果較為豐碩。從金融科技的技術、金融和二者的融合三個角度對金融科技的本質進行了研究,明晰了金融科技的內涵;從技術與金融兩個視角出發,明確了金融科技的風險形態;對目前我國正在進行的監管理念、監管工具與監管模式改革進行了梳理,提出了金融科技監管的中國方案。但是,目前對于金融科技的研究還處于初始階段,明顯滯后于金融科技的發展和應用,對此,本文提出以下未來研究方向:第一,統一金融科技衡量標準,構建金融科技發展水平指標。目前學者們根據金融科技某一方面的內涵構建的指標主觀性較大,不能全面反映金融科技發展水平。第二,加強技術基礎研究,打破金融科技“技術黑箱”。“技術黑箱”和“算法歧視”等問題還沒有根本解決,鮮有文獻涉及反監管科技的研究。第三,跟蹤改革試點運行情況,突出監管效能研究。我國監管改革尚處于起步階段,未來研究或可從監管理念的落實、監管工具的運用以及監管模式試點的有效性這幾方面入手。
注:
①早在1972年,時任漢諾威信托公司副總裁的Bettinger首次提出了金融科技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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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hinese Solution to the Connotation,Risks and Regulation of Fintech: A Review of Research Based on Literature Visualization
He Yong/Xie Lei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Trade,Hu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Zhuzhou? ?412007,Hunan,China)
Abstract:Taking fintech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d based on literature visualization,the literature review and research prospect of the connotation,risk and regulation of fintech in China are carried out respectively. We define the connotation of fintech from three perspectives of technology, finance and their integration,clarify the essence of fintech,then clarify the risk form of fintec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chnology and finance,and then sort out the progressive reform scheme of China's fintech regulation from the regulatory concept,regulatory tools and regulatory mode,and put forward the subsequent research directions for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China's fintech development and efficient regulation in the light of China's regulatory reform practice,so as to provide inspiration for the regulation of fintech in the Chinese context.
Key Words:fintech,connotation,risk,regulation,literature visualization
(責任編輯? ? 劉西順;校對? ?XS,WY)
收稿日期:2022-01-04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系統性風險防控下民間借貸風險的演化與治理研究”(18YJAZH026);湖南省自然科學基金項目“類金融創新擴散與系統性風險控制研究”(2021JJ30221)。
作者簡介:何涌,男,湖南寧鄉人,湖南工業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教授、院長,博士,研究方向為投融資與信用管理;謝磊,男,湖南湘潭人,湖南工業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研究方向為投融資與金融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