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囧”字為太陽神的文字表示

【摘要】 “囧”字是太陽神的文字表示。“明”（朙）和“盟”兩字證明“囧”字的確是表示太陽神。甲骨文“直” ?、初文“直”、《說文》中的古文“直” ?都出現了圓形的“囧” ?，也是太陽神的最明顯字形。

【關鍵詞】 囧;太陽神;明;盟;直

【中圖分類號】H109.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9-011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9.038

囧，《說文》“窗牖麗廔，闓朙也。象形。”廔讀作lóu，釋義為屋蠡（lí），即屋脊。闓，簡體即闿，《說文》“闿，開也。”《說文》的意思是，囧象形窗戶，即窗囧，具體而言是，“口”是象形窗戶，“口”之上的“八”似乎是象形屋脊，窗戶在屋脊之下。開窗可見光明，故引申為《玉篇·囧部》：“囧，大明也。”《蒼頡篇》：“囧，大明也。”筆者以為窗戶和大明都不是囧字的本義，其本義是以太陽圓臉的形狀代表了太陽神。從形上看，“囧”是一個頭面表情，它最初的圓形表示日，說明是一個太陽與人頭的合一結構，這一點足以證明“囧”的確是太陽神的文字符號。太陽神的最大作用就是帶來了大光明，故“囧”后來引申為大明。如果以大明為囧之本義，需要突出是太陽神的光明。開窗可見太陽，故古人可能認為開窗是引太陽神進來，故囧也引申為窗囧義。

一、中國古代有關太陽神崇拜的文獻

中國遠古時代存在太陽神崇拜可以說是十分確定的事實。《史記·匈奴傳》（卷110）記載，“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匈奴人自稱是夏后氏的后代，保留每天早晨拜日風俗。在古代遺留的巖畫中，遠古氏族首領像的頭上方常畫一個太陽神頭像，表明太陽與部落首領或君王或三皇五帝之間的密切關聯。

日照的天臺山據說就是遠古先民祭祀太陽神的一座神山。山上有太陽神石、太陽神廟遺址、大羿陵、石刻的太陽圖案和先王祀日圖，山的主峰還有專門用于祭天祀日的祭壇遺址。據南京六朝古墓中出土的《竹書紀年》竹簡記載：“元年丙子。帝即位，居冀。巡狩瑯琊（今日照地區），登天臺，祀日神。”可見天臺山是一處非常重要的祭祀日神之地。天臺山祭壇上出土的商周時期陶片和巖畫表現出與殷墟卜辭里面所記載的高度一致。《尚書·堯典》也記載：“（堯）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意為堯王即位以后，讓羲和任總管，祭天、觀天象，以制定天文歷法。讓羲仲任東方之官，在嵎夷旸谷之地，祭祀日出，以利農耕。這個“嵎夷”“旸谷”之地正是東方海濱“日出初光先照”的地方——日照。（參見網文《日照天臺山太陽神祭壇之謎》）

到了商代，在殷墟卜辭里有明確記載祭祀日出、日落的典禮。例如：（1）戊戌卜，內，呼雀于出日于入日。（《合集》6572） （2）乙酉卜，又出日入日。（3）王其觀日出，其截于日，弱祀，其簫渦，王其焚。（《屯南》2232）（4）癸未貞，甲申酒出入日，歲三牛。（《合集》6572）“出日、入日”是個特定的歷法概念。商王“觀日出”和“截于日”，當是“觀察日出而治祭日神”之義。甲骨卜辭里有“賓日”“出日”“吝日”“出入日”等大約都是與祭祀太陽神有關的記載。人們對太陽頂禮膜拜，朝迎夕送，畢恭畢敬，禮典很是繁雜。

韋昭《國語·周語上》注：“以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拜日于東門之外。然則夕月在西門之外也。”《禮記·祭儀》也說：“祭日于東，祭月于西。”夏商時期春分祭日出、秋分祭日落，到了周代已演變為“春分朝日”于東門之外，“秋分夕月”于西門之外的習俗了。《禮記·祭義》曰：“天無形體，懸象昭明，不過日月，故以日為百神之主，配之以月。”每天早晨對太陽的祭祀是遠古先民向神靈致敬與溝通的最佳方式，這種習俗如香火一般世代傳承。《禮記·祭法》曰：“埋少牢于泰昭，祭時也;相近于坎壇，祭寒暑也;王宮，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四坎壇，祭四方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而“日為百神之主”。《禮記·祭義》：“天子適四方，先柴（燔柴）。郊之祭也，迎長日（長日，就是冬至那天）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也。”又曰：“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夏后氏祭其篙，殷人祭其陽（陽：日中時）。周人祭日，以朝及篙。祭日于壇，祭月于坎，以別幽明，以制上下。祭日于東，祭月于西，以別外內，以端其位。日出于東，月生于西。陰陽長短、終始相巡氣以致天下之和。” 疏云：“天之諸神，莫大于日，祭諸神之時，日居群神之首，故云日為貴也。”這是說：南郊祭天，是為了普遍報答上天諸神而以日神為主，以月神為配享。夏人尚黑，在黃昏時祭天。殷人尚白，在中午時分祭天。周人尚文，從早上一直祭到黃昏。祭日神是在壇上，祭月神是在坑內，以此區別幽暗和光明，以此劃分上下。祭日于東方，祭月于西方，以此區別內外，端正其位。因為旭日出于東方，新月生子西方。日月一陰一陽，晝夜或長或短，終始相接，循環往復，天下的有條不紊即由此而生。

二、囧字即太陽神的文字表示

既然日神崇拜是一個基本的事實，所有不可能沒有直接表示日神的符號或文字，這個字就是“囧”。“囧”古文為 ? ，甲骨文作 ? ?。“囧”的甲骨文、古陶文各種寫法以及“囧”字字源演變圖如下圖：

“囧”字字形演變

“囧”字所表示的一定與太陽神是有關的，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因為幾乎在所有“囧”字存在的最古文字中都可以被“日”所替代。“囧”字與“日”字的區別僅僅在于，“囧”字除了是日字外，還是一個人頭像，所以是一個人格神的象。可惜學界長期以來并沒有發現，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的忽視。

含“囧”字的甲骨文其中有二條是：

卜辭1：“己巳貞王其 ? ? （或為“彝”）南 ? ? （叀zhuān，紡磚，古同“專”，古代收絲用的一種器具;懸掛）囧米蟲，乙亥……”

卜辭2：“戊寅卜賓貞王往 ? ?衆黍于囧。”

卜辭中的“囧”似乎都與王前往某地有關。關于這里的“囧”字的內涵，有以下四種說法：（1）窗戶說。許慎《說文·囧部》：“囧，窗牖麗廔，闿明也。象形，讀若獷，賈侍中說讀與明同。”（2）倉廩說。屈萬里：“囧”字，當為倉廩一類之物，于此則作動詞用，“米囧”意謂“新米已入倉廩也”。（3）祭名說。于省吾先生說：“囧為祭名，契文亦作囧，通盟。即《周禮》詛祝盟詛之盟……囧米連文，盟謂要誓于鬼神。”（4）地名說。李孝定于“囧”字取形贊成窗戶說，于辭義則認為是地名：“卜辭囧為地名，且多與米字同見。”

這些說法應該說都沒有說到根子上，實際上“囧”字出現在這些地方正好是“囧”字表示太陽神的明證，顯然古人是將它作為保護神到處張貼，或以之取地名，或這樣的地名就是祭祀太陽神的地方。這正如我們現在又開始流行“囧”字的圖案，隨之許多以“囧”字圖案為造型的產品開始流行起來，如“囧”字包、“囧”字奶茶店等。

三、“明”（朙）字更清楚表明“囧”為日，為太陽神

關于“明”字 ? ，徐中舒的《甲骨文字典》列出許多種寫法： ? ?（一期乙6419）、 ? ? （一期佚188）、 ? ?（一期乙

64）、 ? ? ?（一期乙6419）、 ? ?（一期前4.10.4）、 ? ?（一期乙3200）、 ? ? （一期乙6419）、 ? ? ?（一期存1.1458） ②。

“明”字的寫法從初文以來都是日月同輝，但其中的“日”在甲骨文和銅器銘文等許多地方都寫成圓形的“囧”為 ? ，金文為 ? ，篆文為 ? ，逐漸向方形轉化。所以，“朙”字顯示“囧”顯然就是“日”字。但牟作武對此解讀為“窗囧”的“囧”， 此說應來自《說文》：“窗牖麗廔闓朙，象形”。這是一種錯誤的解釋，實際上“囧”的本義是太陽神的光明，如囧囧（光明的樣子）、冏徹（明亮而通徹）。徐中舒解“朙”字曰：“從月從 ? ?囧，囧或作 ? ?日，作 ? ?，同。囧為窗之象形，以夜間月光射入室內會意為明;或從日則以月未落而日已出會意;或從 ? ，乃 ? 日之偽。”徐中舒這是將兩種說法并存，不敢否定《說文》“窗囧”之說。實際上徐中舒所列的甲骨卜辭中即有是“日明”構詞，其他“已明”“于明”。顯然“日明”首先就是日光，不可能單指月光。這些構詞都不能證明徐中舒上述解字。只要將“囧”等同于“日”就不存在這些復雜化問題，這一點至為明顯。

四、“盟”字從囧說明“囧”的神性，是盟誓的對象

可以完全證明“囧”就是“日”字表示太陽神而不是“窗囧”的，還有一個字“盟”。盟，《甲骨文實用字典》寫作 ? ?，并說“從囧從皿，古‘盟’字。” ? ? 為《說文》所列“盟”的異體字，此外還有： ? ? ? ?。

《說文》曰：“盟，周禮曰：國有疑者盟。諸侯再相與會，十二嵗一盟。北面招天之司慎思命。盟殺牲歃血，朱盤玉敦，以立牛耳。從囧皿聲。”許慎引《周禮》告訴我們，“盟”字甲骨文反映的是：“歃血為盟是殺牛，用朱盤玉敦以立牛耳。”《康熙字典》曰：《釋名》“盟，明也。告其事於神明也。”《春秋·正義》：“凡盟禮，殺牲歃血，告誓神明，若有背違，欲令神加殃咎，使如此牲也。”《禮·曲禮》：“涖牲曰盟。”《疏》：“割牲左耳，盛以珠盤。又取血，盛以玉敦，用血為盟書。書成，乃歃血讀書。”盟誓的對象神明不可能僅僅是月神，而不包括日神。這一點有“盟”字卜辭的一種寫法為證，其用例有：

卜辭：辛亥 ? 飲御 ? 百 ? ? ? ? ? 。

卜辭： ? ?用白 ? ?九下示 ? ? ?。

卜辭：丁未貞其大御，王自甲盟用白 ? ?九，三示 ? ?牛，在父丁宗卜③24。

“囧”代表日與“日”字的區別在于它突出了太陽的神性，所以古代的盟誓要對著“囧”字圖像來盟誓。盟，有的甲骨文假借為“血” ? ?。古人認為血是生命的象征，將各自的鮮血滴入同一個盛器的水或酒中，對天地發誓后喝下融合彼此鮮血的水或酒，表示生命相連，命運與共。有的甲骨文寫作 ? ? = ? ? （皿）+ ? ? ，故“盟”字的造字本義顯然是表示對太陽神盟誓，發誓締結生死之交。盟與誓不同，盟誓的對象是神，《史記 · 孔子世家》：“要盟也，神不聽。”盟誓一般要設壇，《史記 · 陳涉世家》：“為壇而盟。”盟誓在古代講信義的社會要經常進行，《詩 · 小雅 · 巧言》：“君子屢盟。”國家間亦然，有專門的官員負責諸侯之間盟約的事。《周禮·詛祝》：“掌盟詛。”金文 ? 基本承續甲骨文字形 ? ?，將甲骨文的 ? ?寫成 ? ? 。篆文 ? ?承續金文字形。隸書 ? ? 將篆文的“皿” ? ?寫成 ? ? ?。

這個演變過程顯然是表明盟誓的對象從日擴展到了日和月。這里的“囧” ? 如果再理解成“窗囧”就是完全不可解的，可是為什么有那么多學者面對如此明顯的證據卻不敢承認：“囧”就是太陽神的單字表示法呢？

我們再來看“盟誓”的“盟”字的甲骨文另一種寫法： ? ? ②1474，這里用 ? ?替代“日”更加明顯，將日的運行軌跡的十字特征表現出來了。這樣表示雷電的“雷”的甲骨文： ? ? 中的 ? ?應該也是表示日神。說明雷電之亮光與日有關，似乎雷電是龍與日神的爭斗的結果。

五、“昕”字和“萌”字的甲骨文中“囧”為日

關于“昕”的卜辭：“壬午卜，有甫在昕東北獲……”甲骨文“昕”從 ? ?從斤。昕，《說文》古文作 ? ?。《說文》“旦明，日將出也。”這也是囧代表日的證據。

“萌”字《說文》中的古文寫法為 其中“囧”字就是“日”。《說文》“萌（同‘草’），艸芽也。”段注：“艸木芽也。木字依玉篇補。說文以艸木芽，艸木榦，艸木葉聮綴成文。”蓋古人就認識到草木發芽與太陽月亮光有關，且以月光為主，不可能只是與月光有關。

六、囧與四、直

“四”是特殊的指事字，甲骨文 ? ?的字形，表示其為“二”的兩倍。金文寫成 ? ? 。有的金文寫成 ? ? 。篆文為 ? ? 。不過郘鐘的金文“四” ? ? 的寫法是更標準的小篆“囧”字，這個“囧”字應該是表示四方神，是與太陽神關系緊密的概念。由于太陽的運行決定了東西南北四方，故太陽神或者就是四方神。

“直”字初文有多種寫法：

初文“直”、《說文》中的古文“直” ? ?都出現了圓形的“囧” ? ，這也是太陽神的最明顯字形。由此我們可以推測甲骨文“直” ? 的意思應該是：在祭祀太陽神的時候眼睛恭敬注視著在天上的太陽神。因為“直”是“德”之本字，而德在遠古時代當然主要是在祭祀中養成的，故我們可以推測“直”的甲骨文 ? ?與太陽神的祭祀有關。由于甲骨文與當時通行的書契文相比是簡化字，或至少部分是簡化字，所以，是從初文或古文“直”的太陽神的象簡化為甲骨文“直”的眼睛像，這是有跡可循的。古文“直”字中的“囧”在甲骨文中已經變成了眼睛，說明古文“直”的寫法在甲骨文之前就已經存在了，那就是所謂的初文。在“直”字當中見到的“囧”中的三個黑短畫或三個圈形的東西，在現在還可以見到的各種巖畫圖案的太陽神像中也有相應的特征，與兩只眼睛和一個嘴巴對應。

從以上似乎可以得出初步的結論，“囧”字是太陽神崇拜在文字上所留下來的最直接的遺存，或許就是盤古的單字形。這一點長期沒有人發現，以至于對“囧”字解釋完全錯誤或不準確。因為“囧”是太陽神的表示，所以也可以表示首領。“囧”里面的“八”“口”也就是公侯伯子男的“公” ①461。《康熙字典》：“又伯囧，人名。周太仆。正本作囧，俗訛作冏。見《書·囧命》。”《尚書·周書·冏命》：“穆王命伯冏，為周太仆正，作《冏命》。”

但是，“囧”字比起“首”來，太陽的味道要明顯得多。只有聯系“囧”字來理解“道”字當中的“首”，才更容易發現“道”字中的太陽神內涵④42-80。

注釋：

①牟作武：《中國古文字的起源》，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2頁，第33頁，第202頁，第461頁。

②徐中舒：《甲骨文字典》，四川辭書出版社2006年版，第747頁，第1474頁。

③于省吾：《甲骨文釋林》，中華書局2009年版。

④江正杰：《〈學記〉的教育理想國》，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42-80頁。

參考文獻：

[1]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

2006.

[2]馬如森.殷墟甲骨文實用字典[M].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08.

[3]臧克和，王平校訂.說文解字新訂[M].北京：中華書局，2002.

[4]高明.中國古文字學通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作者簡介：

江正杰，男，漢族，福建閩清人，哲學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文化經典研究、經典教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