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
【摘要】 文學翻譯尤其是中國古詩詞的翻譯不只是簡單的語言、內容的真實傳達,更需要反映出原作所具有的獨特意蘊美。蘇軾的這首《西江月·黃州中秋》借中秋之景抒寫際遇之凄涼,風格婉約,意境幽遠。本文以嚴復的“信達雅”為理論標準,選取三個英譯本進行賞析以衡量中詩歌翻譯過程的得失。
【關鍵詞】 信達雅;詩歌翻譯;《西江月》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9-010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9.034
一、引言
相對于普通文學類作品,古詩言簡意豐,意境優美而韻味悠長,以極為有限的詞句便能呈現出真實而生動的意境,由漢字組成的詩句,宛如一幀幀動態的圖畫,使讀者能擺脫靜態的文字而直接進入詩人描繪的動態之境。因此,中詩英譯本身比一般的文學類翻譯更具挑戰性,中外眾多翻譯大家也都有對中國古詩詞在不同領域進行了不同程度的研究以及英譯實踐[1]。一直以來,嚴復先生提出的“信達雅”備受譯界推崇,在最大限度上符合這三個準則的譯文可以算得上難得的佳作。本文欲以“信達雅”的翻譯理論為參考,重點從“信”“達”和“雅”三個角度對蘇軾《西江月》的三個英譯本的選詞用語及風格形式進行賞析。
二、原作分析
為了更好地對譯作進行評析,首先應理解詩文原作的內容主旨以準確地把握詩詞意境及詞人的感情色彩。
《西江月·黃州中秋》
蘇軾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詩人開篇感嘆起伏跌宕的人生命運,訴說難以言表的躊躇之情,為全詩奠定了傷感的感情基調,表現出詩人對人生意義的疑惑,突出內心的彷徨。“人生幾度秋涼”,感嘆于時光易逝的辛酸無奈,也通過“涼”傳達出詞人對自己不得志的人生的悲嘆之情。三四句詞人借景抒情,融情于景,緊承起句,進一步表達內心的惆悵之情。
下闕描寫詞人遭遇貶謫之后身處異鄉,恰逢中秋身邊卻又無親朋好友相伴,心情低落孤寂,愁緒萬千。詞人借“酒賤”委婉地表明自己遭貶后境遇不堪,無人問津的情形;“月明多被云妨”,暗喻自己懷才不遇,官場失意,壯志難酬,這兩句也突出了詞人此刻對世事無常的命運的憤慨以及自己時運不濟的憤懣之情。中秋本是家人團圓之時,而此時詞人卻只能遙對空中明月,“凄然北望”,突出詞人對親人的無限懷念與凄涼心境[2]。
蘇軾所做的這首《西江月》恰是中秋到來之際,該是月圓人團聚之時卻遭此際遇,抒寫了此刻詞人滿心惆悵與失意卻又無法改變現狀的迷茫悵惘之情,同時也有對時光易逝,人生須臾之深深的思考。
三、譯文評析
嚴復的“信達雅”理論源自其《天演論·譯例言》:“譯事三難:信、達、雅。”[3]該翻譯標準自提出以來已有百年歷史,為中國譯界的翻譯實踐工作提供了理論指導,在翻譯理論領域仍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及影響。其中“信”指譯者在翻譯作品時應確保將原文的內容真實無誤地傳遞給讀者。這就需要譯者注重根據原作者所處時代背景,體會其思想情感并傳達原文的真實意圖,而非想當然扭曲原作觀點;“達”指譯文應流暢通順,即在保持原作風貌的基礎之上,譯者應熟練掌握目的語行文規范,使譯文盡量保持與原作同樣的流暢程度,便于目的語讀者理解接受。“雅”即文雅,原作用詞典雅,譯文同樣需要保持原作的文雅風格,不至于在翻譯過程中使其優美的文風遺失殆盡。古詩詞歷經時光的洗禮與歲月的浸染,更能彰顯其博大精深的內涵與歷久彌香的神韻,文章以“信達雅”為依據賞析蘇軾的《西江月·黃州中秋》以期從中獲得啟示,為中華優秀古典詩詞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提供值得借鑒之處。
(一)思想內容之“信”
首先看該詩詞的詞牌名翻譯。詞的格式繁多,多達一千多種,人們為方便記憶因而取了一些名字,然而詞的名稱與詩詞內容并無太大關聯。
本首詞的詞牌名為“西江月”,許淵沖先生譯為“The Moon over the West River ”,張暢繁先生的“Xi Jiang Yue”,趙彥春先生的“The River Moon”。可以看出三人關于詞牌名的譯法各有不同,許先生和趙先生均選擇直譯,徐先生的翻譯尊重了原意,但與原詞牌名相比不夠凝練;趙先生的詞牌名翻譯簡潔凝練,但內容有所缺失,僅說明“江月”,有所減譯。因為詞牌名本身并無實際的含義且對詩詞內容并無影響,相比之下,張先生選擇的音譯法更為貼切,翻譯不僅簡練同時也保留了原文的格式。另一方面,對于外國讀者來說,雖然未解其意但也不至于扭曲原意。詞牌名作為中華詩詞文化的優秀積淀,更是其獨特性的體現,相信隨著中國詩詞不斷走向世界,詞牌名的精妙文化是可以被逐漸了解并接受的。
該詞開篇作者感嘆自己的人生際遇猶如一場夢,縹緲無定,同時也感慨時光易逝,人生短暫。三個譯文中,都將第一句話理解為,人間之事如大夢一場,分別用“world affairs”或“world”來虛指“世事”,與原文基本意思較為符合。其中,許淵沖先生第一句中的“untold”一詞有“難以估量的,無以名狀的”的意思,“You can use untold to emphasize how bad or unpleasant something is”該詞的修飾進一步傳達出原詩句中隱含的對人生命運無常的感慨,這一感情的傳達較其他兩個譯文的感情色彩更為突出。三位譯者對“人生幾度秋涼”的理解各有不同。這句重點傳達人生短暫,許淵沖先生的譯文“How many autumns in our life are cold!”給人直觀的感覺更多在突出“how many autumns”“cold”,人的一生中又能經歷多少個“秋涼”呢?讓人難免感慨人生之須臾[4]。且許先生將“cold”處理為形容詞放在最后雖然與上句的“untold”押韻,整體更為具音樂美感,其內容的傳達上重點突出,與原文表達相契合。張暢繁先生的譯文中,融入了中秋的時間背景,將“秋涼”之“秋”理解為“mid-autumn scene”,“In life,how many times can we enjoy the mid-autumn scene?”這句譯文讓人將中秋的團聚之喜與時間的短暫聯想起來,兩相對比,悲傷之情溢于言表,原文的悲涼之情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來,但原文中僅寫“秋涼”,并未強調時間節點,意欲讀者從中推測其情感只微妙,譯者在此點破,與原文稍有出入。趙彥春先生的譯文“Thru life,how many soughs?”“sough”作名詞有風聲和嘆氣聲之意,此處讓人更多感到人生的無奈惆悵之情,忽略了作者借秋之景傳遞內心之悲涼,將作者隱匿的內心之情訴諸眾人之前,從而削弱了原文的人生短暫之意,與原文的重點強調的內容稍背離。
(二)遣詞用語之“達”
詞的下闕重點寫詞人對自己不幸境遇的自嘲以及對親人的思念之情。“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之夜清冷的月光下燭火暗淡,本是團圓之夜,詞人的院落卻是無人問津,官場失意,前路渺茫,短短的十二字道盡內心的蒼涼。許淵沖先生的譯文“Of my poor wine few guests are proud;The bright moon is oft veiled in cloud”用詞簡練且內容表達清晰,“proud”一詞也暗含,因酒賤無人以結識自己為傲,有失落自嘲的意味。“veiled”一詞給人以月色朦朧之感,畫面極富美感,將月色被云所遮擋的畫面營造得具體而形象,整句話讀起來流暢通達。但就詩人的心境而言,此處的“云”應是官場排擠打壓自己的“烏云”,此情此景應有所不同。張暢繁先生的譯文“Few guests would want to come when I can only offer cheap wine.Clouds often come to obstruct when the moon is bright”在傳達原文句意上還是比較準確的,將原文的表層意思用淺顯得話語解釋翻譯,理解起來通俗易懂,而“obstruct”一詞將月亮光輝四射之時,云卻如不速之客一般到此添堵的畫面展現得淋漓盡致,突出展現了詩人此刻忠而被謗的憤懣之情。趙彥春先生的譯文“I’ve few guests,low my wine.The moon’s oft dimmed,no rays.”此句是詞人借明月被烏云遮蔽暗指自己遭人誣陷,雖然譯者也強調了月光暗淡,但是卻并沒有說明月亮是因何暗淡無光,這點信息的遺漏對原文意義的展現還是有一定影響的。
(三)風格形式之“雅”
在翻譯過程中,詩歌形式的改變必然會引起整部作品的美感的改變,譯文讀者的直觀感受與原文作者想要呈現的思想內容或許也會因此截然不同。譯者作為源語作者與目的語讀者之間的紐帶,應盡最大努力嘗試使譯文保持其原有風貌,這不僅是對原詩詞作者的尊重,更是對中國傳統古典詩詞韻味的保留與傳承,這也是譯者為實現譯作與原作的意義對等和審美對等的追求[5]。中國古詩詞的形式獨具特色,就走向世界,擴大影響力這一目的來看,應盡量保持其原有的格式特征,發揮其獨特優勢。
古詩詞多用語文雅,蘇軾的這首詞上下闕對仗工整,讀起來朗朗上口。詩歌形式是中國古詩詞的獨特之處,能否最大限度上保留其形式也是考量詩詞翻譯的內容之一。就詩詞翻譯整體形式來看,許淵沖先生的和趙彥春先生的譯文更符合形式上的“雅”。許淵沖先生的譯文對仗工整,用詞簡潔,遣詞用語也極富考究,與原文的整體風格意蘊較為符合,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原詩詞的行文風格及形式特征。另外該譯文注重保留原詩的音樂美,句尾采用一定韻式,如“untold,told”;“night,white”;“proud,cloud”等,讀起來節奏感強,符合詩歌簡潔凝練且朗朗上口的特點。趙彥春先生的譯文更為精簡,保留了原文一定的格式,句式整齊,語句短小。盡管該譯文也有韻律性,例如,“dream,beam”;“rays,gaze”等,但是整體的韻律性沒有許淵沖先生的強烈。
此外趙先生的譯文更追求句式上與原文相呼應,側重傳達原作者的真實情感,從而忽略了原文的一些意象特征,造成部分語義內容的缺失。張暢繁先生的譯文不拘泥于原詩創作的形式,譯文較為隨性灑脫,用詞貼切且對目的語讀者來說更為通俗易懂,淋漓盡致地譯出原文意蘊。整體而言,張先生的譯文通篇流暢,便于譯文讀者理解其思想感情,但就語言風格及形式來看,該譯文更偏向散文的風格,與原文相比意蘊有所欠缺[6]。
四、結語
通過以上對《西江月》英譯文本的評析,從內容上和形式這兩方面來看,若想同時兼顧內容與形式是有一定難度的。綜合這幾方面的分析,許淵沖先生的譯文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都與原文最大程度地貼近。趙彥春先生的譯作盡管語義表達上不盡完美,但勝在形式與原文貼合。張暢繁先生的譯文將原作者內涵情感把握較為通徹,內容表達較為完整,但通篇表述稍顯直白,古詩詞所具備的文學色彩有所欠缺。中國的古詩詞言短意長,翻譯中難度較大,從這三為譯者的英譯作品來看,譯詩不可能面面俱到,總有不同程度的得失。
中國古典詩詞是悠久深厚歷史的積淀,歷經歲月的長河而愈發璀璨奪目,其用詞往往凝練而又具有豐富的意象特征,而對于目的語讀者而言,往往中國人所熟悉的意象是否能為目的語讀者所理解?短短的幾個字詞間所蘊含著得豐富的歷史典故是否也能像原語讀者所理解的那樣,使目的語讀者為之接受?詩詞上下句往往起承轉合,銜接自然,而英文則往往需要借助關鍵連詞以銜接,這些差異或將改變原詩句的形式特征,是否又會對其傳播所影響?這些都是中詩英譯過程中譯者所面臨的,也是急需解決的問題。對譯者而言,古詩詞的翻譯雖然較為困難,但也是新的嘗試與挑戰,譯者應在充分了解中國古典文化、提升自我文化素養的基礎上,同時了解目的語文化及用語習慣,以此為中國古典詩詞不斷走向世界貢獻力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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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溫秀穎.翻譯批評——從理論到實踐[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7.
[6]伍娟娟.《江雪》的英譯文對比賞析——以許淵沖和翁顯良的英譯本為例[J].北方文學,2020,(21):98-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