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乃華 張瑞志
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是中國參與構建包容性全球價值鏈體系和自由貿易體系的重要舉措,為中國全面對外開放和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重要契機。中歐班列作為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基礎設施,是中國聯通亞歐大陸的重要貿易運輸通道。截至2021年底,中歐班列已鋪畫70多條運行線路,通達歐洲23個國家和地區的170多個城市,國內開行中歐班列的省(區、市)達到29個,開行總量超過5萬列,運輸貨物類型達5萬余種,其中不僅包括國內外的各種初級原材料和日常消費品,也包括各類科技含量較高的中間品、產成品等工業制品。那么,中歐班列開通對我國相關區域的經濟和產業發展產生了何種影響?
現有文獻關于中歐班列經濟效應的研究集中在國際貿易、創新和產業結構等方面。相關研究表明,中歐班列開通推動了中國與沿線國家互聯互通深入發展,促進了中國內陸城市“口岸化”,有利于推動內陸地區加快對外開放并開展國際經貿合作,(1)裴長洪、劉斌:《中國對外貿易的動能轉換與國際競爭新優勢的形成》,《經濟研究》2019年第5期。加速區域要素自由流動和資源配置優化,為中國各地區貿易增長和產業優化布局提供內生動力,(2)張祥建、李永盛、趙曉雷:《中歐班列對內陸地區貿易增長的影響效應研究》,《財經研究》2019年第11期;李佳、閔悅、王曉:《中歐班列開通對城市創新的影響研究:兼論政策困境下中歐班列的創新效應》,《世界經濟研究》2020年第11期。提高了區域創新效率和創新水平,進而推動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和全要素生產率提高,最終實現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3)李佳、閔悅、王曉:《中歐班列開通能否推動產業結構升級?——來自中國285 個地級市的準自然實驗研究》,《產業經濟研究》2021年第3期;張建清、龔恩澤:《中歐班列對中國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研究》,《世界經濟研究》2021年第11期;韋東明、顧乃華:《國際運輸通道與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來自中歐班列開通的證據》,《國際貿易問題》2021第12期。通過以上文獻梳理可以發現,目前關于中歐班列開通效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區域層面,而對微觀企業影響效應的研究較少。
根據現代經濟增長理論,全要素生產率(TFP)是推動經濟高質量可持續增長的內生動力源泉。制造業是實現我國科技創新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堅實基礎,制造業企業是直接參與中歐班列運輸的微觀主體,然而目前少有文獻從微觀企業層面探討中歐班列對TFP的影響。基于此,本文擬以我國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數據為樣本,從微觀層面分析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影響以及其中可能存在的作用機制,這對于深化共建“一帶一路”、促進國內國際雙循環,推動我國制造業高質量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的邊際貢獻可能存在于以下幾個方面:(1)從企業TFP維度拓展了中歐班列開通影響效應的研究視角,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一帶一路”背景下國際貿易和基礎設施建設雙重經濟效應的研究文獻;(2)從微觀層面分析了中歐班列開通影響企業TFP的理論依據及其基于科技創新和資源配置效率的傳導機制,深化了對“一帶一路”互聯互通政策效應與企業生產率的認識,也為國內企業更加深入參與“一帶一路”實質性建設進而提升制造業生產率提供了微觀經驗證據;(3)異質性分析為政府部門基于不同地區、行業和企業特征進一步優化中歐班列建設體制機制,有效促進制造業企業發展和生產率提高提供了一定的實踐價值。
根據內生增長理論,TFP提高的主要來源是技術進步和資源配置效率改善,而企業則是推動科技創新和改善資源利用效率的微觀主體。新地理經濟學、新新地理經濟學相關理論認為,交通基礎設施建設能夠壓縮時空距離,促進物質、資本、人力、科技、知識等資源要素在跨地區的企業之間流動、交流和整合,有利于引導各類資源要素聚集和積累,不僅可以推動企業創新水平、加速科技進步,也可以提高企業間的資源配置效率,有利于相關企業提高TFP。(4)Krugman P.“Increasing Return and Economic Geography,”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99,no.3,1991,pp.483?499;Qin Y.“‘No County Left Behind?’ the Distributional Impact of High?Speed Rail Upgrades in China,”Journal of Economic Geography,vol.17,no.3,2017,pp.489?520.對外開放和貿易自由化則能夠開拓國際市場并通過出口加劇競爭,實現異質性企業間的資源重新配置,進而提高企業TFP;而且貿易自由化水平的提高和貿易規模的不斷擴大將導致進口中間品品類的豐富和質量的提高,使得國內企業能夠通過模仿和學習效應進一步提升自身技術水平和TFP。(5)Grossman,Gene M,Helpman.“Trade,Innovation,and Growth,”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80,no.2,1990,pp. 86?91;Melitz M J.“The Impact of Trade on intra?industry Reallocations and Aggregate Industry Productivity,”Econometrica,vol.71,no.6,2003,pp.1695?1725.理論上,中歐班列開通兼具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和國際貿易的雙重效應,能夠推動相關企業通過科技創新和資源配置利用效率的改善提高TFP。
中歐班列出口貿易終點主要為歐洲發達國家市場,貿易產品類型大多為具備一定技術含量和附加值的工業制品。一方面,國際市場更高的質量要求和技術準入門檻將倒逼國內企業改變傳統生產方式,采用更先進的技術以達到國際市場標準;同時,面對開拓新市場、擴大經營規模的機會,國內企業將面臨國內國外雙重競爭壓力,必須通過不斷創新提高自身產品競爭力。另一方面,隨著中歐班列返程率的提高,越來越多歐洲發達國家的先進產品、中間品和創新要素通過進口流入國內,不僅會對國內企業的相關產品產生沖擊,迫使企業通過創新提高產品質量,也有助于企業通過交流學習等方式以較低成本實現研發創新水平的提高。此外,相較于航空和海運,中歐班列規模化、常態化的高效運輸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企業參與國際貿易的便利程度,不僅有助于企業降低貿易成本,也使得企業更容易嵌入國際產業鏈和價值鏈體系,有助于企業獲取創新資源并實現可持續發展。最后,中歐班列的一系列制度保障也能夠為企業創新創造有利條件。綜上分析,本文認為中歐班列開通能夠推動企業通過科技創新提高TFP。
一方面,中歐班列開通拓展了歐亞大陸的貿易運輸網絡,有利于企業降低貿易成本從而加速資本積累。也有利于引導國內與歐洲地區間的要素流動和整合,擴大企業配置資源的選擇范圍。同時,持續穩定的中歐班列貿易為相關企業帶來潛在項目投資機會,有利于企業提高資本配置效率。另一方面,中歐班列開通進一步強化了國內各地區間基于國際貿易的要素流通網絡,吸引相關企業向中歐班列開通城市周邊聚集,在一定程度上完善了所在區域的產業鏈,加速物流、信息流、資金流等在國內流動并促使其在中歐班列開通區域內集聚、整合,很大程度上提高企業配置資源的便利程度,也即提高了相關企業的資源配置和利用效率,既可以降低企業經營成本,也可以產生更大的規模經濟效應從而提高企業TFP。最后,對于企業而言,中歐班列開通提高了國內、國際雙重市場可達性,使資源不斷從低效企業向高效企業轉移,進一步提高企業TFP。綜上分析,本文認為中歐班列開通能夠推動企業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從而提高TFP。
本文考察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影響,選取中國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2007—2019年的數據為研究樣本,相關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和萬得數據庫。城市層面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歐班列開通城市和開通時間等根據《中歐班列建設發展規劃(2016—2020年)》(以下簡稱《規劃》)、中鐵集裝箱運輸有限責任公司網站、地方鐵路局等進行搜集整理。對樣本數據進行如下處理:剔除ST、*ST樣本;剔除個別數據異常或缺失以及注冊地與辦公地不一致的樣本。為消除極端值影響,對所有企業層面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
考慮到國內不同城市中歐班列開通時間各異,為有效識別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影響,本文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法進行檢驗。基準模型如下:
TFPi,t=β0+β1Treati×Postt+β∑Xi,t+λi+ηt+δpt+εi,t(1)
在(1)式中下標i和t分別表示企業個體和年份,TFPi,t衡量企業i在t年的TFP,Treati為企業是否屬于實驗組的政策虛擬變量,如果企業i注冊地位于中歐班列開通城市,則Treati=1,否則Treati=0;Postt為政策實施前后的時間虛擬變量,各城市中歐班列開通及以后年份Postt= 1,否則為Postt= 0;交互項Treati×Postt為核心解釋變量,衡量企業i注冊地所在城市是否在i年開通中歐班列,其估計系數β1即為本文重點關注的政策效應,β1>0、β1<0分別表示中歐班列開通提高、抑制了所在地區企業TFP,β1=0表示政策效應不明顯。為排除其他因素對于檢驗的干擾,引入一系列控制變量,由向量組Xi,t表示。λi、ηt分別為企業、年份層面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此外,為了防止地區層面的宏觀沖擊波動,本文進一步控制了省份-年份固定效應δpt。
1.被解釋變量: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目前較為常用的企業TFP測算方法是Olley&Pakes(1996)、Levinsohn&Petrin(2003)等提出的半參數法(簡稱OP法和LP法),可以較好地解決TFP測算的內生性和樣本選擇問題。(6)Olley S, Pakes A. “The Dynamics of Productivity in the Telecommunications Equipment Industry,”Econometri?ca,vol.64,no.6,1996,pp.1263?1297;Levinsohn J,Petrin A.“Estimating Production Functions Using Inputs to Control for Unobservables,”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vol.70,no.2,2003,pp.317?341;魯曉東、連玉君:《中國工業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估計:1999—2007》,《經濟學(季刊)》2012年第2期。本文以LP法測算的企業TFP作為模型回歸分析的主要被解釋變量,記作TFP_lp;將OP法測算的企業TFP作為穩健性檢驗指標,記作TFP_op。
2.核心解釋變量:中歐班列開通
以基準模型(1)式中的交互項Treati×Postt表示,基于我國地級市和直轄市是否屬于中歐班列開通城市對政策和時間虛擬變量進行定義:具體地,將《規劃》中的“中歐班列樞紐節點城市”定義為“中歐班列開通城市”,將以上城市所轄企業劃入處理組,對應的Treati取值1,否則為0。若某城市首次班列開通時間在當年上半年,Postt從當年起取值為1,若開通時間是當年下半年,Postt從滯后一年起取值為1。
3.控制變量
本文控制變量分為三類:企業層面控制變量,包括企業年齡(lnage),以樣本所在年份與企業成立年份之差的自然對數衡量;企業規模(lnsale),用主營業務收入的自然對數衡量;企業總資產收益率(roa),用稅后凈利潤/總資產衡量;企業資產負債率(lev),用總負債/總資產衡量;企業股權集中度(shrs),用前10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衡量;國有企業虛擬變量(soe),國有企業取值為1,否則為0。行業層面控制變量,包括行業競爭程度,用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HHI)衡量。區域層面控制變量,包括企業所在地級市GDP的自然對數(lnGDP)。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見表1。

表1 描述性統計
表2為基準回歸估計結果,所有回歸均控制了企業固定效應、年份固定效應以及省份—年份固定效應。其中,第(1)列僅納入核心解釋變量Treati×Postt進行估計,第(2)至(5)列分別在第(1)列的基礎上逐步納入企業層面、行業層面和區域層面的控制變量進行估計。估計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均至少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整體上中歐班列開通顯著推動了當地企業TFP提高。以第(5)列為例,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為0.0174,說明中歐班列開通使當地企業TFP平均提高了約1.7%。該結論與本文理論分析一致。
從控制變量的系數看,企業經營和財務層面的企業規模、總資產收益率、資產負債率的系數顯著為正,企業年齡的系數顯著為負。企業治理層面的股權結構的系數顯著為正,國有企業所有制的系數顯著為負。通常來說,股權結構更集中的企業,股東利益取向相對更加一致,更有利于企業發展;而在我國的經濟環境下國企的績效一般低于其他所有制類型的企業。此外,行業競爭程度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行業越壟斷、競爭程度越小,行業內企業的TFP越低;企業所在地級市GDP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經濟更發達地區的企業通常具有更高的TFP。
雙重差分模型的前提假設是:若沒有中歐班列開通的外生沖擊,處理組和控制組TFP變化趨勢不會有顯著差異,即具有平行趨勢。為了檢驗處理組和控制組企業TFP之間是否存在平行趨勢,并觀察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影響如何隨時間變化,本文參考Chen(2017)的做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7)Chen S. “The Effect of a Fiscal Squeeze on Tax Enforcement:Evidence from a Natural Experiment in China,”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vol.147,no.3,2017,pp.62?76.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檢驗結果顯示(8)限于篇幅,平行趨勢檢驗圖未在正文呈現,留存備索。,中歐班列開通之前的估計系數βS均不顯著,表明在中歐班列開通之前處理組與對照組企業TFP變化趨勢無顯著差異;在中歐班列開通后2年開始,企業TFP水平連續提高,具體表現為從中歐班列開通后2年開始,交互項系數均顯著為正且數值逐年變大,說明班列開通對于推動企業TFP提高具有長期效應;而中歐班列開通當年及開通后1年的交互項系數基本不顯著,表明班列開通對企業TFP提高的影響存在一定時滯性。
中歐班列作為共建“一帶一路”重要的實質性建設項目,班列開通城市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劃定區域的影響,可能導致政策虛擬變量Treati存在內生性問題。為此,本文參考陳勝藍和劉曉玲(2018)的方法,(9)陳勝藍、劉曉玲:《公司投資如何響應“一帶一路”倡議?——基于準自然實驗的經驗研究》,《財經研究》2018年第4期。將我國古代“絲綢之路”途徑區域作為政策虛擬變量Treati的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這一工具變量理論上滿足有效工具變量的條件:共建“一帶一路”本就是在古代“絲綢之路”的基礎上提出,因此中歐班列開通城市的劃定與古代絲綢之路途徑區域有較強相關性;古代“絲綢之路”起始于我國古代秦漢時期,不能直接影響當前的企業TFP,因此滿足外生性條件。工具變量回歸結果表明,在緩解了政策虛擬變量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后,本文的基準結論仍然成立。(10)限于篇幅,工具變量回歸估計結果未在正文呈現,留存備索。
本文對基準回歸結果進行如下穩健性檢驗:
第一,為排除樣本選擇性偏誤和內生性等問題,本文采用PSM+DID方法對中歐班列開通的政策效應重新估計,分別按照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核匹配方式對中歐班列開通城市所轄制造業上市公司樣本匹配對照組,基于匹配后新生成的樣本對模型(1)進行回歸。
第二,改用OP法測算的企業TFP作為被解釋變量對模型(1)進行回歸。
第三,改變處理組劃分方法。由于《規劃》中的“主要貨源地節點城市”貨源穩定且每周開行班列次數較多,具有一定代表性,且可能因占據中歐班列貨運量的較大部分比例而對本文估計結果產生影響。一是參考王雄元和卜落凡(2019),(11)王雄元、卜落凡:《國際出口貿易與企業創新——基于“中歐班列”開通的準自然實驗研究》,《中國工業經濟》2019年第10期。將“主要貨源地節點城市”定義為“常態化運營城市”,將其所轄企業設為處理組。二是將“主要貨源地節點城市”相關樣本數據剔除,并將除“主要貨源地節點城市”之外的其余“中歐班列樞紐節點城市”定義為“非常態化運營城市”,將所轄企業設置處理組。經過上述一系列穩健性檢驗,本文發現中歐班列開通能夠顯著提升相關企業TFP。(12)限于篇幅,穩健性檢驗回歸估計結果未在正文呈現,留存備索。
以上結果表明,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TFP具有促進作用,那么其中的傳導機制是什么?根據前文理論分析,中歐班列開通可能通過科技創新和改善資源配置效率提高企業TFP。為了驗證以上影響機制,本文參考毛其淋(2020)的方法構建計量模型進行檢驗。(13)毛其淋:《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是否影響了中國企業進口?》,《經濟研究》2020年第2期。在公式(1)的基礎上,模型的其余部分如下:
Mi,t=ρ0+ρ1Treati×Postt+ρ∑Xi,t+λi+ηt+δpt+εi,t(2)
TFPi,t=γ0+γ1Treati×Postt+γ2Treati×Postt×Mi,t+γ3Mi,t+γ∑Xi,t+λi+ηt+δpt+εi,t(3)
在公式(2)、(3)中,Mi,t代表機制變量,其他變量設置與公式(1)相同。具體檢驗步驟為:首先基于公式(1)檢驗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促進效應;然后對公式(2)、(3)進行回歸,若系數ρ1和γ2同時顯著為正,說明該機制變量是中歐班列開通提高企業TFP的影響渠道。所檢驗的機制如下:
1.科技創新效應。中歐班列開通能夠推動企業通過科技創新提高TFP。為了檢驗這一傳導機制,本文以上市公司專利申請總數取對數處理,作為科技創新機制變量(patent)。專利作為企業創新研發投入的產出指標,能夠較好地反映企業科技創新水平。估計結果如表3第(1)、(2)列所示:第(1)列Treati×Postt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中歐班列開通能夠促進企業科技創新;第(2)列Treati×Postt×Mi,t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中歐班列通過推動企業科技創新進而提高企業TFP,即科技創新是中歐班列開通助推企業TFP提高的影響渠道。
2.資源配置效應。中歐班列開通能夠通過改善企業資源配置效率提高企業TFP。為了檢驗這一機制,參考錢雪松等(2018)和任勝鋼等(2019)的方法,(14)任勝鋼、鄭晶晶、劉東華、陳曉紅:《排污權交易機制是否提高了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來自中國上市公司的證據》,《中國工業經濟》2019年第5期;錢雪松、康瑾、唐英倫、曹夏平:《產業政策、資本配置效率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基于中國2009年十大產業振興規劃自然實驗的經驗研究》,《中國工業經濟》2018年第8期。本文采用以下方法:①在基準模型中加入科技創新(patent)作為控制變量,從而將科技創新效應從TFP中剔除。表3第(3)列結果顯示,在剔除科技創新效應后,中歐班列開通依然會通過資源配置效應助推企業TFP提高。②對于企業而言,其他資源要素的流動通常伴隨著資本的流動,因此利用資本配置效率替代資源配置效率,使用“投資—投資機會”敏感性模型考察這一影響渠道是否成立。在公式(3)的基礎上,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企業投資水平(invest),用“(購建固定資產、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支付現金?處置固定資產、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回收的現金)/期末總資產”衡量;將機制變量替換為總資產收益率(roa)。交互項Treati×Postt×roai,t的系數測度了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表3第(4)列結果顯示交互項Treati×Postt×roai,t的系數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中歐班列開通顯著改善了相關企業以資本配置效率為代表的資源配置效率。中歐班列通過改善企業資源配置效率從而提高企業TFP這一機制得到驗證。

表3 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影響機制分析
①西、中、東部地區差異。考慮到我國區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質量遠落后于東部地區,而中歐班列西通道開通時間較早,具有一定先發優勢。根據我國地理區位和《規劃》中的有關劃分方法,把中歐班列開通城市轄區內企業樣本劃分為西、中、東部運輸通道區進行差異性檢驗。
②海運、非海運城市差異。海運一直以來是制造業產品和中間品等大宗商品的主要流通運輸方式,且具有運載量大、運費相對較低的優勢,那么中歐班列開通對于海運地區的企業TFP是否具有推動作用?本文根據各城市距離國內主要港口的遠近和參與海運的便利程度,把中歐班列開通城市分為海運和非海運城市,分別對其轄區內的樣本進行檢驗。
表4為以上兩種區域劃分方式的檢驗結果,其中第(1)至(3)列為西、中、東部通道地區,第(4)、(5)列為海運和非海運地區。檢驗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在西部通道地區和東部通道地區顯著為正,在中部通道地區不顯著;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在海運地區和非海運地區都顯著。考慮到我國海運地區主要在東南沿海,與東部通道地區大部分重疊,而非海運地區則大致囊括了中西部通道地區,以上檢驗結果表明,中歐班列開通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我國中西部非海運地區的企業提高TFP,驗證了中歐班列開通對我國內陸地區的影響效應。而沿海地區由于制造業更加發達,相關企業發展基礎和技術優勢突出,所以中歐班列開通后能夠很快開拓新的貿易業務并從中受益。

表4 區域層面異質性分析
2.行業和企業異質性
①行業異質性。本文把企業樣本按照不同技術水平劃分為低、中、高技術制造業,進一步分析中歐班列開通的影響效應。表5第(1)至(3)列的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在中高技術制造業顯著為正,在低技術制造業不顯著。說明中歐班列出口技術含量相對較高的工業制品有利于促進相關企業進一步提高TFP。
②企業異質性。本文根據企業在樣本年限期間是否產生海外業務收入把樣本數據劃分為出口和非出口企業,其中所有年份都沒有海外業務收入的企業為非出口企業,否則為出口企業,以此檢驗中歐班列開通是否具有溢出效應。表5第(4)、(5)列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在出口企業顯著,在非出口企業不顯著,說明目前中歐班列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主要通過企業的貿易行為產生,尚未對國內非出口企業產生溢出效應。

表5 產業和企業層面的異質性分析
本文利用中國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數據和多期雙重差分模型,從微觀角度探究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及其內在機制。主要結論如下:第一,中歐班列開通顯著推動了相關企業提高TFP,這一結論在內生性檢驗和一系列穩健性檢驗下依然成立。第二,中歐班列開通對相關企業提高TFP的促進效應存在時滯性,但仍具有明顯的長期促進效應。第三,中歐班列開通對企業TFP的積極效應主要通過科技創新和改善資源配置效率實現。第四,中歐班列開通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我國中西部非海運地區的相關企業提高TFP,但這一積極效應主要集中在中、高技術制造業,且暫時未對非出口型企業產生溢出影響。
本文的分析和結論有如下政策啟示:第一,繼續深化推進中歐班列高質量可持續發展,完善中歐班列常態化運營體制機制,進一步推動歐亞大陸基礎設施互聯互通以及經濟、貿易交流合作,擴大中歐班列對跨區域的供應鏈、產業鏈布局和各類資源要素流通的積極效應,從而提高中歐班列對我國制造業企業發展的積極影響。第二,統籌國內制造業產業布局和中歐班列建設運營,進一步強化國內物流網絡和要素流通網絡建設。一方面引導各類資源要素在中歐班列線路周圍集聚、積累、整合,進一步擴大規模效應和集聚效應,促進企業提高科技創新水平和資源配置效率。另一方面也應注重發揮中歐班列的擴散效應,完善周邊產業鏈、供應鏈布局,提高企業參與中歐班列的便利程度,使更多企業受益于中歐班列貿易。第三,國內中西部地區以及低技術水平的傳統制造業企業應充分把握共建“一帶一路”和中歐班列常態化運營的發展機遇,加強與國內外制造業發達地區的溝通交流合作,推動當地制造業轉型升級,提高企業主體的科技創新能力和產品競爭力,從而開拓國際貿易市場,融入國際產業鏈價值鏈分工體系,進一步提高企業TFP 和經營績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