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去買茶

文_朱澤和

蘭亭記說，“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春秋多佳日，這樣溫暖的時日，適合會友、踏青，也適合采茶。一大清早，我們幾位文友就約好，在這又一年春天來臨的時候，一行幾人去東升鎮雷鋒尖山上采風，順道買點茶葉回來。

以前，我并不喝茶，這與我的職業有關。早些年，每天去查線路，或者去施工現場作業時，大家都會帶著一個軍水壺，里面盛滿涼白開，渴了的時候，美美地喝上幾大口，方便又省事。后來，我認識了一幫愛寫作的朋友。聚會時，接過他們遞過來的茶，握著白玻璃制作精美的杯子，杯中晶瑩剔透的茶湯，隨著掌心一絲絲游走的熱度，心中溫暖至極。以后的日子，喜歡獨自一人泡上一杯清茶，把它捧在掌心，在陣陣暖流中體會溫暖的根源，再任彌漫茶香將自己包圍起來，不禁想起遙遠的春天。

總覺得茶是人間一種神奇的物事。這種生長在南方山野間的植物，在春天雨水浸潤與微風吹拂之下，從枯萎的茶樹間露出新芽，成為人間一道佳味。這世間如果沒有茶，日月將是多么黯淡啊。

清晨，我們早早地出發。“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我們就是一群被生活囚禁的小鳥，日日被城市的喧囂與工作，弄得身心疲憊，只想著快快地去往鄉間呼吸新鮮空氣，感受田園詩情。車隊從小城出發，一路上我們說個不停，滿心歡喜。春日綠色的田野在我們的身畔徐徐展開，還有飛鳥不時從我們身畔掠過，遠處的淡藍色群山，水墨山水長卷一樣蔓延到云朵里去——這樣的景致，引得我們都睜大眼睛向著窗外，生怕錯過迷人的風景。

車子沿著蜿蜒的山路盤旋，很快我們就進入了大山深處。山路兩邊高聳的山峰，提醒著我們到了一處遠離人煙與喧囂的寧靜之地。輕輕打開車窗，窗外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我們都不禁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清新的空氣。車在山中，霧氣漸漸彌漫起來，迷迷蒙蒙的似給每一座山峰裹上了一層輕紗，虛幻而縹緲，仿佛仙境——不用說，我們已到了雷峰尖了。

我們迫不及待地下車來，仰望著高聳入云的的雷峰尖。再看近前，一排排整齊碧綠的茶樹從這頭到那頭，從山腳到山頂，一眼看不到頭，身邊的人驚呼著，這是當地赫赫有名的茶葉生產區了。在我們來的時候，已早有三三兩兩的茶農背著竹筐采著茶葉。那些昨夜剛沾滿露水的新芽，鮮嫩芳香，無疑是一年中最好的茶芽。

“雷峰尖”茶葉以山命名，分為綠茶與白茶兩種，產于彭澤縣東升鎮“雷峰尖”。山上海拔853米，氣候、自然條件、地理環境都十分適宜生產優質茶葉。相比于綠茶，這里的白茶更出名。據說在明末年間，“雷峰尖”禪院僧人從外地引進白茶種子，在山上栽種，延綿至今已有400多年歷史，目前已成為彭澤縣最大的茶葉生產基地，產品供不應求，銷往國內外。

在茶區辦公室內，接待我們的是徐總。照例每人得到一杯新的茶水。茶葉在沸水中鮮活過來，一枚枚整齊豎立的嫩葉，仿佛綴滿春野的枝頭。輕輕飲在口中，淡淡的苦澀幽香彌漫在鮮嫩的甘甜中，那是春天的美妙滋味，我們不禁癡迷在這一杯倒映著山水的茶飲中。徐總說，雖然我們雷峰尖的茶并不出名，但一點也不影響它的質量與口感。雷峰尖地處贛北山水深處，這里草木豐茂，空氣清新，遠離城市喧囂，又因高海拔，更使得此地人跡罕至，無污染的空氣，所以這里的茶葉口感特別清新。無論在何地，喝一口雷峰尖所產茶葉泡的水，都仿佛暢飲的是山間“潺潺”的流泉。懂茶的人，一喝過這里的茶葉，就會愛不釋口。

每年茶葉上市的時候，總有很多外地的甚至國外來的客人，來這深山間尋茶，只為喝一口地道的山野之氣。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對年過八旬的上海老夫妻，每年清明前后，雷打不動地來雷峰尖住上幾日，喝幾口新茶，臨走又買很多新茶。當年，他們知青下鄉于此，無意中喝到此處的新茶，便從此不可忘記。用他們的話說，中國沒有一個地方的茶，有這里地道，什么龍井、碧螺春、鐵觀音，但只有雷峰尖的茶才有江南真正的韻味，同這片沒有被現代文明污染的山野一樣，仍保持著樸素。

徐總與同行的劉老師是同鄉，又是同學。見面后，自然少不了一番客套。在交談中，徐總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飄向我，讓我很詫異。我在心中翻來覆去地翻找著記憶，始終沒有答案。一番寒暄過后，他盯著我的衣服，主動地問起我的個人信息，知道我是一名電力工人后，他有些激動地站起來，再次跟我握起手，弄得我們一行人一愣一愣的。

徐總喝了一口茶后，打開了話匣子。2015年春節前，徐總茶廠的老董事長盛總回家過春節，看到了家鄉的變化，動起回鄉發展的念頭，卻又擔心“低電壓”問題。隨后，他找到國網彭澤縣供電公司東升供電所，咨詢用電事宜并尋求幫助。

讓他意外的是，第二天東升供電所就派人上山勘察現場，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了線路規劃，并幫助徐總的公司解決了電桿等供電材料問題，及時組織施工作業。

那是2015年3月，春寒料峭。供電公司一行人穿著紅馬甲，頂著寒風，連續用7天時間，將茶廠原來供電的50千伏安變壓器更換為200千伏安，又新架了一臺100千伏安變壓器，將原先供電主干線線徑由過去的25平方毫米改造為70平方毫米，并延長了1000米。

徐總說：“為了我們雷峰尖山區正常用電，每年陽春三月，第一批茶葉生產上市前，東升供電所“黨員服務隊”隊員們就會進駐山里，沿著高低壓線路巡視，對炒茶區域內的變壓器用電容量監控，配電設備進行檢查，發現問題第一時間解決。”

“這群‘紅馬甲’們是我們廠發展壯大最大的堅強后盾。當年年底，盛總就將原來500畝擴大到1100畝，茶葉產值由2014年的300萬元飆升到800萬元，成為東升鎮經濟發展的主要支柱。”徐總語速越來越快，以至于臉上變得紅潤起來。他喝了一口茶后，接著說道：“我們老廠長卸任時再三交待，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這群穿‘紅馬甲’的電力工人……”徐總的話，讓我的心里溫潤潤的。想不到這滿山的茶林，也有我們電力工人的功勞。

買茶葉結賬時，無論我們怎么推辭，徐總硬是將每斤茶葉價格壓在大客戶出廠批發價上。他說，你們要是再推辭，他就對不起老廠長，辜負了他的囑托。

歸來，已將暮晚。當我們的車子漸漸駛離茶廠時，身后的山巒漸變成一抹淡影，山嵐漸漸升起，把一切隱在迷蒙之中。當我們再一次回望的時候，一切已消逝在暮色中，仿佛只是一場美麗的夢幻，不知來時路。但新購的茶葉，卻正氤氳著馨香，在提醒我們已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