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奧遇見最好的自己

2022年2月14日，張帆在國家越野滑雪中心賽道沿線勘察攝影點位。

當我得知我是唯一一名新華社派往張家口賽區的中方攝影經理時，興奮和緊張充滿了我的內心。面對這場宏大的冰雪盛會，自己能否頂住重壓順利完成任務？攝影經理的工作職能是什么？國家越野滑雪中心的建設進度如何？越野滑雪的運動特點是什么？張家口冬天多少攝氏度？如何與從未謀面的陌生人迅速建立工作關系？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我的腦海。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2021年9月，我來到了張家口市崇禮區太子城。剛剛抵達張家口，還沒來得及學習體會攝影經理的工作內容，就被眼前諸多問題淹沒了：多個攝影點位面臨被取消的風險，攝影經理沒有進入比賽區域的權限等。攝影業務領域與競賽、人員、基礎建設、技術、電力、物流、防疫、安保、引導標識、形象景觀、餐飲、交通等所有業務領域都有密切的業務關聯，卻積累了很多懸而未決的問題，有些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作為最后一批到達越野場館工作的員工，我需要在極短時間內判斷出場館內的局面，與所有其他領域建立聯系，在有時合作共贏，有時利益沖突的復雜局面下找到辦法，推進攝影領域的工作，并能團結起來共同為冬奧會做準備，這對于長期從事采編業務的我而言是巨大的挑戰。在長達3個月的時間里，我每天或在泥地雪坡上艱難踏勘，或在開會時據理力爭，或與各個領域對接業務撰寫材料，或在工地監督工人搭建腳手架、鏟雪、鋪路、拉電纜。受困于初來乍到經驗不足，我在一段時間內感到步履維艱，也曾認真地懷疑過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夠承擔起攝影經理的重擔。但是一個念頭一直支撐著我，那就是：我是新華社派出的一名攝影經理，而我們是在中國的土地上舉辦冬奧會，如今一切都已萬事俱備，而我，一定要為攝影記者帶來東風。在不知疲憊的奔走、碰撞中，在一次又一次的拼搏奮斗后，攝影領域的設想一步一步變為了現實。面對那些初具雛形的基建，逐漸成形的點位配置，深知每一步不易的我充滿了驕傲與自豪。

2021年11月份，我認識了張家口國家越野滑雪中心的外籍攝影經理—韓裔加拿大人阿諾德·林，曾經在4屆奧運會擔任過攝影經理，可以說是奧運經驗豐富的一名老將。阿諾德和我都深知本場館攝影領域面臨的巨大外在考驗，在閉環內每日從早上8點一直工作到晚上12點。我們曾在閉環內代表越野場館所有業務領域接待國際奧委會30余名各領域專家組成的龐大考察團3次，受到考察團領隊的盛贊;曾在短短兩天時間內，因為一個問題與其他領域進行6次激烈的交鋒，盡全力維護攝影領域應有的權益;曾在刺骨的冷風中，在雪道上連續踏勘4個小時;曾在深夜零點，在與場館、國際雪聯、OBS（奧運會主轉播商）官員和國際奧委會官員的郵件中字斟句酌，據理力爭。在嚴酷的條件下，我與阿諾德在極短的時間內建立了相互信任、配合默契的合作聯盟，逐漸將攝影運行從注重基礎設施階段提升到關注攝影運行的專業層面。

隨著2022年2月4日，我們在長達有84項內容的“待辦清單”上劃掉最后幾項任務，冬奧會準備工作正式結束。2022年2月5日，國家越野滑雪中心將誕生冬奧會的首金。首金是全球記者追逐的焦點，我們的攝影運行在比賽第一天就迎來了冬奧會的最大考驗。望著場館媒體中心內爆滿到席地而坐的攝影記者和志愿者臉上緊張的表情，我沒有更多時間做心理建設，憑借本能走上了臺，與阿諾德一起開始了第一天的“攝影記者賽前吹風會”。得益于我們對志愿者詳細周密的培訓，以及賽時我和外籍攝影經理全程的分工巡視，比賽第一天的攝影運行十分順利，我永遠忘不了賽后外籍經理阿諾德如何激動地表達他的滿意和驕傲之情。

此后的每個比賽日，我們都遵循相似的日程表：每天早上到達場館進行前期準備;賽前3小時開始接待攝影記者，開放記者換領場地袖標、借取儲物柜鑰匙等業務;賽前2.5小時帶領記者上屋頂安裝遙控相機;賽前2小時帶領記者安裝終點線附近遙控相機;賽前1.5小時做“攝影記者賽前吹風會”;賽前1小時為志愿者發放暖貼、墨鏡、對講機等物資，保證他們在零下25攝氏度的大風天氣中能安全工作數個小時;賽前40分鐘讓志愿者帶領攝影記者前往攝影點位，賽時與外籍攝影經理全程分頭巡視各攝影點位，保證攝影記者在遵守場館紀律的前提下盡可能地為他們的拍攝創造空間;賽后組織記者有序拍攝頒花儀式;統計數據，回收設備，開總結會，上報運行情況……沒有時間吃飯，沒有時間休息，沒有心情觀看比賽，一個一個競賽日都在高強度的緊張工作中平安度過。賽后，健壯的外籍攝影經理瘦了18斤，而我也瘦了7斤。

2022年2月7日，中國選手孟繁棋（左）在比賽中。當日，北京2022年冬奧會冬季兩項女子15公里個人賽在國家冬季兩項中心舉行。新華社記者 江宏景 攝

國家越野滑雪中心是張家口賽區競賽日程最滿的場館，擁有13個競賽日，共產生15塊金牌，其中包含北京冬奧會的首金和末金。我們累計接待攝影記者1189人次，為張家口賽區所有場館之最，并建立了一套奧運水平的專業工作流程，竭盡全力地為場館所有的攝影記者提供優質服務。在比賽期間，我們無數次聽到中外記者對越野場館的表揚，還曾數次得到合作方國際雪聯和OBS經理的表揚。除完成工作外，阿諾德對我進行了“成為一名優秀的攝影經理”的全方位培訓，更是無數次問我：“下一屆奧運會你還想做攝影經理嗎？”以至于到了賽后，我們的關系已經遠超合作伙伴，成了亦師亦友的朋友。

攝影經理不是直接用鏡頭記錄奧運賽場的人，卻是為攝影記者創造拍攝條件的人。在冬奧會期間，外籍攝影經理阿諾德曾說過：“攝影經理的工作決定了攝影記者所拍圖片的上限和下限。”這句話我深以為然。可以說，攝影經理與攝影記者之間是一種在臺前幕后密切合作的關系，共同為賽事留下精彩瞬間而努力。

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攝影經理，首先需要很高的攝影素養，懂得在什么地方可以拍攝到什么樣的照片;如何在空白的場館中找到合適的位置設立攝影點位;如何分配點位;如何更好地拍攝運動員;如何為攝影記者創造更好的拍攝條件等。

其次，攝影經理需要極強的溝通協調能力與工作韌性。受攝影領域的工作特色影響，我們在賽前顯示不出在奧運會整體工作中的重要性，并且我們需求多、要求高，在攝影記者沒來之前都只能憑借想象來提出。在很多配合的業務領域眼中，攝影領域就是要求多的次要領域。因此在賽前，攝影經理的工作經常會遭遇很多阻礙和困難。一旦到了比賽時和賽后，媒體和攝影的重要性立刻凸顯出來，這時再想補救已然來不及。攝影經理的工作，就是在我們最受輕視的時候，想盡辦法在很短時間內團結盡量多的場館同事，推進攝影的工作，保證自己的要求得到不打折扣的落實，避免比賽時追悔莫及情況的出現。

在冬奧會這個全球最頂尖的體育賽事中擔任攝影經理，是我從沒想過自己能有的際遇，短短的幾個月內體驗到的酸甜苦辣都遠超出我的想象。我還記得在比賽結束后，送外籍攝影經理阿諾德離開時，他說：“你代表著中國最好的工作人員，我很喜歡和你一起工作。”聽到此話，幾個月來的高壓、焦慮、煎熬、疲憊、委屈、統統化為感慨的淚水。

在冬奧會擔任攝影經理這段經歷既短暫又特殊，其中的高壓足以壓碎我的偽裝和外殼，逼迫我見到最好的自己和最差的自己。我不是最優秀的人，但絕對是當代中國萬千青年中非常幸運的一個。我能夠參與到北京冬奧會的冰雪盛會中，克服最大的困難，拼盡全力奉獻出百分之百的自己，最終將最好的中國風貌呈現給奧組委，呈現給世界，我可以驕傲地說，自己沒有辜負肩負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