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飲食詩的文化意義探析

摘要：白居易作為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一生著作頗豐。捧讀其作品，不難發現其中有大量與飲食相關的詩句，研究這些語言通俗，音韻諧婉的飲食詩歌，不僅能一窺唐代社會的飲食習慣、從中探尋唐朝飲食文化的地域區別，同時也能輔助研究整個中華民族文化史。

關鍵詞：白居易；飲食詩；文化意義

中國的飲食文化源遠流長。早在春秋時期，管仲就曾說過“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1]中華民族在上下五千年的歲月長河中更孕育出了八大菜系，中華美食譽滿天下。盡管在白居易生活的中唐時期，唐朝國力已逐漸衰微，但借由盛唐時期繁榮的外貿與國家內部深度的民族融合，整個社會的飲食文化依舊豐富多樣。白居易一生仕途多舛，由進士第始，先做郎官，后調至朝中，歷任翰林學士、左拾遺、戶曹參軍等職，終因宰相遇刺案被驅逐出中央，輾轉江州等地，也由此得以記錄全國各地的人文風貌，為后人展示一幅真實的唐代民俗畫卷，體現出特定歷史環境下的文化內蘊。

一、白居易的飲食詩

（一）關于主食的詩歌

1.飯食

翻閱如今存世的白居易詩作，可以見到不少包含“飯”的詩句。例如“凈淘紅粒罯香飯，薄切紫鱗烹水葵”，這是白居易設宴款待友人時所作，這里的“飯”，即“紅粒”，其實是一種產自陸渾縣的稻米，白居易似乎對這種紅稻米情有獨鐘，還曾寫過“稻飯紅似花”“紅粒陸渾稻”之類的詩句。并且十分有趣的是，白居易往往把米飯和魚搭配起來食用，無論是上文所提到的“薄切紫鱗”，還是諸如“飯熱魚鮮香”““炊稻烹紅鯉”“紅膾黃橙香稻飯”[2]等，都能看出白居易對兩者相濟的鐘愛。

2.面食

除米飯外，“餅”字在白居易詩中出現的頻次也很高。例如“胡麻餅樣學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爐”[3]，這里的胡麻餅正是始于西域、傳入中原的芝麻燒餅，從這句詩也能側面反映出胡餅這種食物在當時極受大眾喜愛。與吃米飯類似，白居易在吃餅時也喜歡與其他食物搭配食用，而最常見的乃是蔬菜與各種水果，如白居易曾云“午齋何儉潔，餅與蔬而已。”“甘鮮新餅果，穩暖舊衣裳。”餅食在唐人生活中也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

（二）關于副食的詩歌

1.肉食

白居易詩中出現最多的肉類食品是魚。唐代社會，捕魚業十分興盛。白居易詩曾寫道：“泊處或依沽酒店，宿時多伴釣魚船。”捕魚、販魚者隨處可，并且有賴于豐富的漁業資源，民眾也十分樂意躬自垂釣來食。“繞池閑步看魚游，正值兒童弄釣舟。”“今來伴江叟，沙頭坐釣魚。”可以看出唐朝人尤喜食魚，上至老叟、下至幼童，都對釣魚活動興致盎然。白居易常常用魚肉配米飯，如“魚香肥潑火，飯細滑流匙”，魚肉在中唐時期廣為大眾所接受。

除魚肉外，雞肉也會偶爾出現在唐朝時期人們的餐桌上。白居易詩記載“適有鬻雞者，挈之來遠村”，雞的買賣在當時也很頻繁。但人們平時不常吃雞肉。白居易詩寫道：“若能為客烹雞黍，愿伴田蘇日日游。”因為雞有一定的生產價值，能產出雞蛋供一家人食用，所以只有在招待客人時，才宰殺雞為食。“黃雞與白酒，歡會不隔旬。”既然雞肉通常用于招待客人，有客來時往往也會小酌幾杯，因此人們常常將雞肉與黃酒同食。

2.果蔬

中國的農耕文明經久不息，勤勞的中國人民也非常喜歡種菜。唐朝的蔬菜品類雖不及現在豐富，但蔬果仍是飯桌上的常客。白居易詩中有“貧廚何所有，炊稻烹秋葵”“祿米獐牙稻，園蔬鴨腳葵”的記載，這里的“秋葵”，大抵相當于我們今日吃的青菜。除葵菜外，白居易還寫過“望黍作冬酒，留薤為春菜”薤，其實就是藠頭，味重而辛辣，現在常常出現在人們的泡菜壇中，是佐餐佳品之一。唐人也喜食芹菜，“青青芹蕨下，疊臥雙白魚”[2]，青芹菜其實是水芹菜，這種芹菜口感清脆、口味清淡，人們常常將它與米飯同食，如“飯稻茹芹英”，芹菜的大眾接受度非常高。此外，白居易詩還有諸如“紫蕨行看采”“薺葉生墻根”“宿雨林筍嫩，晨露園葵鮮”之類的記載，可見唐朝人們可食用的蔬菜品類也并不局限于幾種。

白居易在他的詩中，還生動形象地描寫了多種水果，如桃、李、棗、橘等二十余種。“應似園中桃李樹”，白居易就曾在自己生活的院中種植桃李樹，桃子口感脆爽、汁水豐盈，廣受民眾歡迎。當時人們還普遍種植棗樹。“村人不愛花，多種栗與棗”，棗樹不僅抗逆性強、結果早，其果實也營養豐富，便于儲存。“漚麻池水里，曬棗日陽中”所記載的就是通過制作干棗來貯藏棗子的方法。柑橘也是白居易餐桌上的常客。“見果皆盧橘，聞禽悉鷓鴣。”盧橘，其實是山橘，它是金橘的一種，果實含糖量非常高，深得唐人喜愛。此外，白居易還鐘意櫻桃、荔枝等水果，時常“攀枝摘櫻桃”，還專門寫就《荔枝圖序》詳細介紹荔枝。

（三）關于飲茶的詩歌

我國的茶文化源遠流長，國人總是與茶有不解之緣。白居易也愛喝茶，“不寄他人先寄我，應緣我是別茶人。”足以說明白居易對品茶頗有心得。白居易在煎茶時，“湯添勺水煎魚眼，末下刀圭攪曲塵。”首先把水燒到微微冒泡，再用茶具輕輕攪動茶湯，避免泡沫浮起溢出，以便品飲。那么，白居易日常所飲之茶是何品類呢？白居易詩有云：“蠻榼來方瀉，蒙茶到始煎”“茶中故舊是蒙山”這里的蒙茶是產自四川雅安的蒙頂石花，是中國最古老的名茶之一，長期作為貢茶供給朝廷。當然，珍貴的蒙茶白居易不可能每次都能品到，于是便有了“吳興山中罷榷茗”。吳興所產的茶當指本地特色的紫筍茶，此茶芽嫩味久，色澤帶紫，其形如筍，廣受歡迎。白居易對茶已到了癡迷的程度。夏天睡醒后要飲茶，“游罷睡一覺，覺來茶一甌”。[4]秋日夜晚睡前要飲茶，“夜茶一兩杓，秋吟三數聲”。冬季還要飲茶，“吟詠霜毛句，閑嘗雪水茶”。白居易終生與茶相伴，得益于多年的飲茶經驗，被友人戲稱為“別茶人”。

（四）關于飲酒的詩歌

中國制酒歷史悠久，酒類品種繁多，在海內外久負盛名。歷朝歷代，多少文人墨客縱情謳歌酒文化，留下不少關于酒的名篇佳作。白居易詩中關于酒的就有幾百首，足以見得其對酒的屬意，其人可謂無酒不歡。“今朝似校抬頭語，先問南鄰有酒無”，即使因病臥床仍念念不忘一口美酒。白居易常常自己動手釀酒，曾言“歲釀酒約數百斛”“米價賤如土，酒味濃于餳”，記錄了他自釀米酒的故事；“黍香酒初熟，菊暖花未開”是在釀造黍酒；“蕙帳夜琴澹，桂尊春酒濃”這里的桂酒則是桂花酒，此外，還有松花酒、荔枝酒等。好酒自是不能獨飲，白居易寫有《薔薇正開春酒初熟因招劉十九張大夫崔二十四同飲》《嘗酒聽歌招客》《酒筵上答張居士》等詩記錄與友人共飲的景況。在心情煩悶時，白居易也會借酒澆愁，如《久雨閑悶，對酒偶吟》正是白居易心情不暢時的抒懷。

二、白居易的飲食觀

（一）喜食清淡飲食，注重品類搭配

白居易詩曾云：“白屋炊香飯，葷膻不入家。”白居易少吃葷腥，多食素菜，“朝采山上薇，暮采山上薇。”白居易對薇菜也就是大巢菜篤愛。“空腹一盞粥，饑食有馀味”“何以解宿齋，一杯云母粥”。他的早餐大多是一碗淡粥。午餐也照樣以素食為主，前文的“午齋何儉潔，餅與蔬而已”正是對其簡潔飲食的證明。白居易在吃飯時，常常把主食與副食搭配食用，如上文提到的，飯與魚同食，餅與果蔬同食等。此外，“先進酒一杯，次舉粥一甌”，白居易還常常在飲酒后喝一碗粥來解酒，足見白居易的飲食搭配偏好。

（二）飲食有度

白居易雖然對吃頗有學問，但從不放縱自己大吃大喝，其對吃飯的態度是“隨宜飲食聊充腹”“饑來止于飽”，平日里只用一些合適的飯食裹腹，有飽腹感就不再進食。“食飽拂枕臥”，飯后適當休息，使身體適應吃飯的節奏。并且，古人大多認同“過午不食”，即午飯后，到第二天早餐前的時間段內不再進食，因此除早餐和午餐外，白居易常常不吃晚餐。白居易詩有云“昨臥不夕食”，也有“葷膻停夜食”的記載，這可能與白居易信奉“辟谷”有關，他在自己不吃晚飯后，“自覺心骨爽，行起身翩翩。始知絕粒人，四體更輕便。初能脫病患，久必成神仙”。由此更堅定了“休糧清腸”的決心。

此外，白居易雖自號“醉吟先生”，但從不喝得酩酊大醉，曾說自己的飲酒總是“一杯復兩杯，多不過三四”。通常情況下是“只在半酣中”，舉觴至微醺輒止，從不過量。

三、白居易飲食詩的文化意義

各種水陸之珍對白居易而言，除滿足生理所需外，還有情感寄托在其中。品讀白居易的飲食詩，不但能夠領略唐朝的飲食風光，還能品悟白居易的生活態度、人生價值，體會唐朝社會的民眾心理。

（一）抒發憂國憂民的情懷

自幼飽讀詩書的白居易，為官后對國家前程與百姓疾苦頗為上心，屢屢上書進言。“紅膾黃橙香稻飯”出自元和四年（809年）所作《鹽商婦》，全詩以揚州家女嫁做商人婦，從此“終朝美飯食，終歲好衣裳”，而普通百姓卻為生計終日奔忙的故事做對比，直指鹽法之弊，諷刺鹽業主政者的無能，直白地表達自己鹽業改革的主張。同年，白居易作《昆明春》，詩中“吳興山中罷榷茗”展示了吳興當地的紫筍茶，而文末寫“天涯地角無禁利？熙熙同似昆明春”意在“思王澤之廣被”，卻暗諷社會的逐利之風。此外，在《飽食閑坐》中，白居易除描述自己的飲食習慣外，也曾言“懷才抱智者，無不走遑遑。唯此不才叟，頑慵戀洛陽”，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政治抱負。

（二）表達歸隱遁世的態度

白居易一生浮浮沉沉，早年因才入仕途，直爽的性格導致他屢受排擠，浪跡天涯為官，晚年又返回洛陽，以刑部尚書致仕，最終在洛陽溘然長逝。正因為多次的貶官經歷，白居易內心不免產生避世的想法。如白居易在《殘酌晚餐》中描寫了魚的肥美與飯的香甜，但也說自己“除卻慵饞外，其馀盡不知。”長慶二年（822年），白居易為避朝中紛爭自請外任，入職杭州刺史，途中作《舟中晚起》，詩中不僅描寫了漁業盛況，也談及自己“退身江海應無用，憂國朝廷自有賢”。在晚年，白居易辭去刑部尚書賦閑，作《琴茶》一詩，詩中提及蒙山茶，更直言“自拋官后春多夢，不讀書來老更閑”，表達自己辭官后的愜意。

（三）歌頌笙磬同音的情誼

白居易為人灑脫，又曾游歷全國，因此廣交天下英杰，元稹、劉禹錫、吉皎等都是他的摯友，白居易也因此寫過不少燕饗詩。如《六年寒食洛下宴游，贈馮、李二少尹》，白居易在寒食節于洛陽城赴宴，詩中透露出對時光易逝的感慨及與馮李二人的依依惜別之情。此外，白居易還寫有《攜酒往朗之莊居同飲》《與諸客攜酒尋去年梅花有感》《同諸客攜酒早看櫻桃花》等。在這些詩歌中，不僅記錄了白居易的飲酒習慣，也凸顯了他與友人的情深意重，表達了自己獨特的情志。

四、結語

白居易的飲食詩，真實反映了白居易的飲食習慣與飲食觀，也展示出整個中唐社會的飲食風俗。讀罷，我們能感悟詩人在詩歌中注入的深厚情感，也能體味到中國古老的飲食文化。白居易以其特有的方式在歲月長河中留下一剪倩影，為后人留下一座豐富的文學寶庫。

作者簡介：李遠強（1997—），男，漢族，四川南充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語文課程與教學論。

參考文獻：

〔1〕柯俊.中國居民飲食安全指導[M].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17.

〔2〕王超佳.白居易詩歌中的飲食文化研究[D].咸陽：西北農林科技大學，2020.

〔3〕商春芳.白居易詩歌中的胡食與胡妝[J].中華文化畫報，2018（9）：40-47.

〔4〕陳顯望.無茶何以“樂天”——論白居易的茶意人生[J].廣西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9，12（1）：25-28.

〔5〕周朝暉.舌尖上的白居易[J].尋根，2020（6）：8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