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沁
摘 要|通過文獻參閱,運用現代經濟學和社會學相關理論和方法,探索性地分析集體耕作制時期,農地產權殘缺、社會的高度封閉性及平均分配主義的影響和中國農村人口的快速增長。改革開放以來,影響中國農村人口快速增長的諸因素和人口“低生育水平反彈”的壓力基本消除。面對人口長期負慣性增長的新趨勢, 中國應及時調整生育政策。
關鍵詞|封閉性;人口增長;生育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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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醫療衛生事業得以普及,嬰幼兒死亡率大幅下降,人均壽命延長,人口迅速增長。從 1952 年到 1957 年,新中國城市人口有所提高,城市人口從 7163 萬人增加到 9949 萬人,在全國人口中的比例從 12.46% 上升到 15.39%。我國農村人口增加了 4385 萬人。從 1957年到 1978 年,農村人口從 5.47 億人增加到 7.90 億人,21 年間,增加了 2.43 億人, 增幅達 44.42%。
不同的土地制度安排會對農村家庭人口再生產產生不同的影響。一個農民仍然占多數的社會中,任何忽略土地制度影響的人口政策都是難以真正起作用的。有學者對中國農地制度安排影響農民的生育動機進行研究指出:這期間我 國的農地制度安排是農村人口快速增長的一個內在隱含的推力。例如,王學思 從農村勞動力就業和生育外部性的角度,認為農村生產隊的自然就業制是刺激 家庭生育行為的重要因素。楊軍雄、楊銀海認為新中國建立后我國土地制度變 遷中產權不清晰,導致農村人口生產的外部性,激勵了農村人口過快的增長。 張新光提出新中國建立后我國對農地制度進行多次變革的實質都是平分土地, 帶有行政強制性的農地分配機制直接刺激了農村人口快速增長。林毅夫從博弈 論的觀點考察:從一種重復博弈變為一次性博弈,公社成員的資格變成強制性的, 從一個合作社退出的權力被剝奪。本文在承接他們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運用 制度經濟學和人口社會學分析方法,對集體耕作制時期(1957—1978 ?年)形成農村人口擴張機制的諸因素做了更為深入的分析,著重指出集體耕作制下我國 農村社區、經濟和人口的封閉性是人口快速增長的一個重要原因。
1 集體耕作制時期農村人口增長解析
集體耕作制:產權殘缺與人口增長
1949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隨后全國范圍內的“土改”,無償剝奪地主和富農的多余土地,并將其無償分配給無地或少地的農民,在短短兩三年內變土地的地主所有制為“耕者有其田”的土地農民所有制,農民在土地買賣和租賃市場上的行為不受非經濟強制因素制約,土地的使用、轉讓、處置以及收入的享用權界定為單個家庭,單個家庭對自己的土地具有完全的排他性和可轉讓性。這種條件下,每個家庭撫養孩子的成本由該家庭負擔,不會造成負的外部性,即家庭撫養孩子的成本與社會撫養孩子的成本基本吻合。
(1)多級性產權的安排刺激了農民的生育動機
“土改”完成后僅在 2 ~ 3 年的時間里,農村就通過互助組—初級社—高級社—人民公社這種疾風驟雨式的農業“社會主義改造”,將原來分配給農民的土地和其他農業生產資料集中到集體手中,形成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體制。在這種體制下,農民的私有土地(包括農民的宅基地)和原來的集體土地(自然村公地)全部歸人民公社所有,人民公社擁有土地所有權,這種土地 所有制形式被稱為集體所有制。大饑荒的發生導致中央政府變更了土地授權, 在 1960 年和 1962 年的中共中央文件中分別規定了農地的所有權歸人民公社、生產大隊、生產隊三級所有。1962 ?年的中央文件規定:生產隊范圍的土地,都歸生產隊所有。生產隊所有的土地,不經過縣級以上人民委員會的審查和批準, 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占有。集體所有的山林、水面和草原,凡是歸生產隊所有 比較有利的都歸生產隊所有。作為人民公社內部的成員——社員,不再是傳統 意義上的農民,他們只是從事勞動,對農業生產沒有發言權,勞動的使用權歸 生產隊所有。劉鳳芹教授把人民公社及其內部的層級組織比作為政府這個大企 業的一個生產車間。同時,人民公社及其內部層級組織僅具有有限的要素使用權、收益權和有限的生產管理權。在各級政府的支配下,農民失去自由獨立的勞動 使用權。人民公社的交易一般也僅與其縱向組織進行,交易被嚴格地限制價格(國家計劃收購價格),在各級政府的控制下,農民失去了獨立自由的產品交易權。
這種由所有權多級性而造成產權的多級性、殘缺性和模糊性對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農村的經濟、社會影響是決定性的。在這種產權制度安排下, 政府(國家)、集體、個人處于一組利益的基本矛盾之中,各行為主體在博弈過程中有自身的行為特征。
政府(國家)在這組矛盾博弈中處于強勢,政府制定各種生產和分配計劃, 并通過政治的、經濟的和法制的等強制手段確保計劃實施,規定整齊劃一的價格。生產集體只不過是政府計劃的執行者。而生產者——農民,在政府、集體、農民三方博弈中由于其分散性的特點使自身處于最弱勢的一方。但是農民同樣是需要滿足自身需求以實現自身福利最大化的“經濟人”。在這一場強勢與弱勢不對等的博弈中,農民選擇了適應性消極博弈,其一就是消極怠工,工作偷懶以減少自己的福利損失;其二就是多生育孩子,以多生孩子而從共有產權中獲取最大的經濟福利。1982 年中國 1% 生育率抽樣調查資料顯示,從新中國成立以后,特別是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后到 1970 年,除個別饑荒年外,我國人口出生率都在 30% 以上,尤其是 1962 年至 1970 年平均達 36.6%,1963 年甚至高達 43.37%。1970 年全國總人口已達 82992 萬人,比 1949 年凈增 28825 萬人,其中鄉村人口凈增 20166 萬人,這說明沒有實施計劃生育政策之前新中國的人口出生率是非常高的。
(2)產權的不可交易性:農村人口的轉移與增長
橫向組織之間的產權殘缺——產權不可交易性,阻礙了農村人口向非農人口的轉移。生產要素的不可流動性是集體耕作制的突出特點。“生產隊的所有土地包括社員的自留地、自留山、宅基地等一律不準出租和買賣”。人民公社之間土地產權交易是不存在的,農地不能在橫向組織間買賣、租賃、贈予,只能在縱向組織間由行政命令進行調配。勞動力的自由流動就更為困難,除了婚姻關系外,公社社員幾乎沒有流動權,人民公社也沒有權利吸收新的公社社員和辭退已有的社員。與土地一樣,勞動力的流動絕大部分是在縱向組織間靠行政命令調動的,而非市場調節。勞動者既不能自由流出或流入其他農業組織, 也不能自由流出或流入其他非農生產部門的經濟組織。嚴格控制的城鄉隔離制度(戶籍制度)、用工制度、禁止其他非集體和公有制的經濟組織存在的制度阻止了農業勞動力的流動。幾億農民被長期束縛在有限的耕地上。這種在自然村落內部進行的博弈活動,不僅刺激了農村人口過快增長,同時阻止農民轉向非農產業,阻礙了農村人口向非農人口轉移,大大延緩了中國城市化進程。
新中國成立初期,城市人口占全國總人口的比重一成多一點。此后,隨著經濟建設全面加快,特別是 50 年代末期的“大躍進”,城市化率迅速由 1952 年的12.46% 提高到 1960 年的 19.76%。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發展中國家的城市化突飛猛進,中國的城市化卻在原地踏步,城市人口曾兩度大幅下降。60 年代初的困難時期,中央政府陸續動員了近 3000 萬城市人口(相當于當時城市人口的 1/4 以上)返回農村,于是,城市人口比重降低了近 2 個百分點。此后中國城市化進入一個相對停滯階段,10 年動亂期間,不但農村人口很少能夠遷入城市,而且有上千萬的城市知識青年和上百萬的機關干部反向流入了農村。所以一直到改革開放前夕,無論是城市人口比重還是城市數量都沒能恢復到 1960 年的水平。
1.2 平均分配:生養“成本—收益”不對稱與人口增長集體耕作制下的平均分配,客觀上造成生育撫養“成本—收益”不對稱,人口生育撫養成本的外部化,增強了內生人口擴張機制。
雖然人民公社內部分配方式在不同時期有所不同,但每種分配方式之間的 本質性區別卻不大。1958—1960 年人民公社的勞動分配方式是供給制和工資制。人民公社一成立,就把供給制和吃飯不要錢看成是‘共產主義因素,能實行 伙食供給制的就實行伙食供給制,不能實行伙食供給制的就實行糧食供給制, 不能實行糧食供給制的就實行糧食半供給制。但是供給制很快因為沒有東西供 應而自動破產,1961 年廢除供給制,停辦公共食堂,廢除了平均財產制度。此后, 在人民公社內部實行工分制,基本上實行按勞分配原則。據張江華教授在廣西 立坡屯村的調查:工分制是一種分等級平均分配的分配原則。無論一天做多少活, 只能得到與同級別勞動力一樣的工分;或者說即便站在地里沒干活,但只要確 認出了工,也可以得到同樣的工分。
底分制、口糧與工分糧的分配比例“人七勞三”,這些都是中國農村當時普遍的基本分配方式。張樂天所研究的大隊,90% 的薪柴和 77% 的食用油是按家庭人口分配的。此外,搞家庭副業所需的生產投入也是按家庭來分配的。上述事實表明,1960 年以后的集體分配制度基本上是“大鍋飯”平均主義原則, 有一種內在機制為村民提供基本生活保障。
黃映暉、張正河等曾對我國農村勞動力再生產成本的變動進行了調查研究,他們以調查資料為基礎,計算得出“1983 年農村勞動力再生產的總成本僅為 3036.18 元,到 2003 年則高達 18610.95 元(以 1983 年不變價格計算),為
1983 年的 6.13 倍,年均增長速度約為 9.49%”。農村居民人均生活消費和人均純收入增幅都遠遠低于農村勞動力再生產成本的增幅。他們認為農村勞動力再生產成本增速快的原因主要是:市場競爭環境下,農村人力資本投入增加。實則不盡如此,應該說生育撫養的外部成本內在化,也是農村勞動力再生產成本快速增長的一個重要原因。
作家蔡成在《在鄉村行走——告訴你一個真實的南方農村》一書中講述一 個生于 1938 年名叫曾寅桂一生生育了七個兒子(沒說多少女兒),建了四次房子的江西老漢。在江南農村,這是很有代表性的。當時,農民把添一個孩子看 成只不過是在餐桌上添只碗、加雙筷。孩子出生前,孕婦一般都下地勞動搶工分,
孩子出生后,產婦往往月子還沒有坐滿就要下地勞動以掙工分。對于當時的農村婦女來說,生一個孩子并不要多少機會成本,尤其是到了多胎次以后,新生的孩子,往往由不能下地勞動的長輩(包括自家的或鄰居的)照看,沒有長輩的可以大孩帶小孩,當時農村婦女基本上不會去計較所謂的“生育機會成本”。按人口平均主義分配原則,每個家庭只要多生育一個孩子,就能從生產隊多得一份福利。這意味著新生孩子的成本并沒有完全由家庭來承擔,而是由整個生產隊內所有人口均攤,而生育收益(如享受愛的快樂、分享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傳宗接代延續家族、擴大家族勢力的社會地位,孩子成為勞動力為家庭掙工分,成年兒女的“反哺”可以成為老人養老保險等收益)則主要由家庭或家族自身獲得,這客觀上造成了生育撫養的“成本—收益”不對稱。生育孩子降低了生養者的私人成本,導致生育撫養成本外部化、社會化,家庭的理性選擇就是多生多育。較低的生育撫養成本搭上平均主義分配的便車,就形成農村人口增長的內生生育擴張機制。
2 離開集體耕作制,嚴格生育控制,中國人口蓄積矛盾新轉向
相對于嚴格的生育政策制定時,改革開放至今,一步步的改革和發展,中 國農村的土地耕作制度和其他社會經濟環境都發生了根本性的變革。黨在十七 屆三中全會決定中提出要搞好農村土地確權、登記、頒證工作,賦予農民充分 而有保障的土地承包經營權,現有土地承包關系將保持穩定并長久不變,完善 土地承包經營權權能,依法保障農民對承包土地的占有、使用、收益等權利, 建立健全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市場,按照依法自愿、有償原則,允許農民以轉包、出租、互換、轉讓、股份合作等形式流轉土地承包經營權,依法保障農戶宅基 地用益物權。土地制度保持穩定并長久不變,流轉過程中“自愿、有償”兩條 原則基本上賦予農民明晰的土地產權。形成內生人口擴張機制的農地產權的殘 缺性、模糊性和不可交易性等諸因素基本移除。
以農村土地耕作制度根本性變革為基礎的農村經濟體制改革,已經把數億農民,尤其是青壯年農民從土地上解放出來,使農民從封閉狹小的農村社區走向廣闊開放的大市場,農民的社會經濟活動不再錮于封閉的小村莊,他們從過去的熟人社區流入外面的陌生世界。人們更多的是依靠個人的能力和素質,而非家族。這樣,從家族命運共同體中解放出來的農民,在參與市場活動過程中, 開闊了視野,生育思想也發生了重大變化,追求實現人口質量對數量的替代。封閉性內化人口擴張機制也正在快速消除。
自 20 世紀 70 年代以來中國的生育政策,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時,其負面效應也逐漸突顯。從宏觀層面上看,人口問題攸關國運,是可持續發展的最核心問題。我國人口可能面臨長期的慣性負增長和快速老化,人口結構嚴重失衡, 勞動力尤其是富有生機和活力、勇于創造的青壯年勞動力將面臨嚴重的短缺等一系列涉及國家、民族可持續發展的全局性、長遠性、風險性的問題已經擺在面前。從微觀層面上看,生育直接牽動著每一個人和家庭的和諧,生活的幸福與權利。
3 結論
集體耕作制時期,按計劃以平均主義為主要原則進行分配,社會總體貧困, 社區高度封閉,農民的文化程度普遍低下,人口眾多,數量矛盾突出。在制度性的內生人口擴張機制的作用下,人口增長迅猛。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市場經濟體制逐步成熟。農民逐漸有了明晰的農地 產權,農村市場化程度逐步提高。戶籍在農村的人口,尤其是處于生育期的青 壯年,文化程度大大提高,生育觀念逐步轉向現代化。在工業化、城鎮化過程中, 絕大多數農民在流動中融入廣闊而開放的市場經濟環境中。集體耕作制及在這 一體制下農村社會的高度封閉性所形成的內生人口擴長機制已基本移除,人口 “低生育水平反彈”的壓力基本消除。適當放開生育政策,中國人口不會出現 難以控制的大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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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Rural Population Growth in Different Periods
Sun Qin
Shand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Qingdao
Abstract: Through the literature reference, the use of modern economics and sociology related theories and methods, exploratory analysis of the collective farming system period, farmland property rights, the highly closed society and the influence of equalitarianism and the rapid growth of Chinas rural population.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the factors affecting the rapid growth of Chinas rural population and the pressure of population “rebound from low fertility level” have been basically eliminated. Facing the new trend of long-term negative inertial growth of population, China should timely adjust the birth policy.
Key words: Closure; Population growth; Birth poli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