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木坳的冬天（組詩）

張細程

最初的渡口

兩只落單的大雁，借宿沙灘

那條搖搖欲墜的獨木橋，把河床

懸吊在半空，老楓樹

害怕游子們找不到回家的路

脫下所有的葉子，緊緊地裹住

風化的石墩

渡口無人，只有棧橋邊的

一叢芭蕉葉，在寒冬季節偷偷地泛綠

葉下溪流，仍可安放一張竹筏

當年我若帶上弓箭，魚叉

僅憑半截竹篙，一支櫓

便可劫持一片河山

遺憾的是我不識水性，常走旱路

將陡坡踩成馬鞍，村前的河灣

每當薄暮，都會張開大嘴

即將，吞日吐月

大棚子菜園

冷與戀扯上關系，溫度將直線上升

往后翻是深秋，往前拱是新春

略有不同的是你長在溫室，我活在曠野

無法分享冬日的繽紛

月光落在后背上，我披著星星

拾掇我的大棚子菜園，這寂冷的人間

多么渴望一個虛擬的春天

裝扮，一日三餐

你在廚房給土豆削皮，削去

我的本色

看見園子里的西紅柿，火一樣紅潤

就想起篝火，灶膛，你微笑時的小酒窩

渾身就大汗淋漓，沒人知道

我的頭上，正落滿風雪

炊煙又起

立冬過后，湘西南的風愈顯窘迫

幾縷青嵐裹著閑置的舊瓦房

瑟瑟發抖，惦記遠方的老人們

開始熏臘肉，炊煙

又名正言順地回到祖屋

枯黃的松針，濕漉漉的香樟葉

都在灶膛里轉化，升騰起明焰暗火

你若站在煙霧繚繞的坳上

就明了，這里的年關已抵近薄暮

燒火的人紅光滿面，酣睡的小花貓

蜷縮在膝前，爐炕上的臘肉

外焦里嫩，一滴紅油滴在餐盤中

盤中青蔥拌豆腐，趁熱

獨飲半盞米酒

夜的深處，我忙于祭祀

在一摞紙錢上，追思歷代祖宗

窗外的北風深沉地號啕，穿墻而過

似有一截白煙，壅在深喉

雨夜

傍晚的閃電，鋒利

給不修邊幅的楓木坳，剃了個平頭

扔下一柄銀光閃閃的斧子

雨絲，卻一根也沒斷

反而愈加稠密，雨兒們不知疲倦地編織

編織出一幅巨大的門簾

老北風自不量力，鼓起腮幫子拼命地吹

雨簾只是往前傾了傾，飄了飄

風停時，它們又用線鉤勾住河灣

有幾絲雨線，繃緊在胡琴上

風在門縫處自彈自唱

你終于大功告成，給檀江縫制好冬衣裳

我舀半瓢清流，放在窗臺外

盛，雨后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