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

趙民

戴著一副深度近視鏡，臉龐清瘦，身材細高的孫哲海碩士畢業來濱海大學教書已有十五六年了，同期的人唯獨他教授職稱還帶個副字。

這幾年材料準備不少，但是收效甚微，今年他又開始進入學校大評委階段。晚上他憂心忡忡地回到家，讓老伴炒了兩個菜，從泡的人參、鹿茸酒壇中打出一盅白酒喝了起來。小酒下肚，他渾身燥熱，又跟老伴絮叨：“你看對門的鄭胖子，有啥能力和水平，不就是總跟領導套近乎，報個課題，寫個文章啥的都帶領導名字就評上教授的嗎！”

他老伴坐在旁邊譏諷道：“不管咋樣，人家當教授比你早，掙錢比你多。最近人家買了一套大房子。就你清高，講課好有屁用?！?/p>

“反正我是不能誤人子弟。甭管咋樣，我在學生當中是有口碑的?！?/p>

“我看你就是有酒杯吧，每天就知道喝悶酒，也不跟外人聯系，我看你今年還夠嗆。”

“你就是婦人之見，烏鴉嘴。今年給你看看我能不能評上教授?！?/p>

第二天孫老師厚著老臉來到院長辦公室。李院長熱情地說：“孫老師請坐。找我有事嗎？”

孫老師課堂上口若懸河，此時就笨嘴拙舌了?！袄睢?，李院長，我也是老教師了，到大評委時還請您投我一票?！?/p>

李院長微笑著說：“都是老同志了，這事你就不用擔心了。今年是最后的投票機會了，明年評職稱要量化打分?！?/p>

“謝謝院長！謝謝院長！”孫老師離開院長辦公室感覺眼前明亮許多，心中暗想，前幾年就是自己太清高，其實不就是向別人彎一下腰嘛！

他又信心滿滿地向下一個目標秦教授辦公室奔去。他知道秦教授善于經營，每天腋下夾個皮包不是往政府部門跑就是往企業老板那里奔，弄的課題不少。

他還是第一次進秦教授辦公室，寬大的辦公桌，真皮沙發，實木茶幾上擺著雕刻紅木茶海。秦教授見孫老師到來又是拿煙又是泡茶的，弄得孫老師不知所措。

秦教授聽完孫老師來意，呷了一口茶道：“孫老師，你是我們學院教書最好的老師，你早就應該評上教授了，我肯定投你一票?！?/p>

接著孫老師又拜訪了其他評委，大家都異口同聲地向他打包票。他心里暗自思忖：“評委有二十一名，我現在找的還不夠。如果把學校領導班子那幾票爭取過來就有勝算了。”

回到家里他又喝起悶酒來。

他老伴在旁邊問道：“今天成效如何啊？”

“效果還是不錯的。就是學校領導還沒有打招呼?！?/p>

“小鬼都拜完了，還怕什么閻王爺啊！”

“話是這么說，但是見校領導我還有點打怵。平時也沒有跟領導接觸，萬一被轟出來，我還怎么在學?；臁！?/p>

“你就臉皮薄。領導素質都很高，不會把你咋樣?！?/p>

老孫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學校辦公樓。他膽戰心驚地來到四樓，看到各領導辦公室的房門緊閉，他不敢貿然去敲門。正當他躊躇時，一個房門打開，一位身穿筆挺西裝，頭發略微有點稀疏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他一眼就認出，這不是王副校長嗎！王副校長聽過他的課，跟他還算熟。于是他鼓起勇氣跟王副校長打招呼。

王副校長很客氣地問：“孫老師有事嗎？”

“啊，沒什么大事。這不是要評職稱了嗎，我想請王校長幫幫忙。”

王副校長說：“好說，好說。我馬上要開一個會，都是老同志了，打個電話就行了?！?/p>

說完王副校長匆匆走了。

孫老師懊悔起來，剛才忘問那幾位領導在哪個辦公室了。

他又戰戰兢兢地敲了一個辦公室的門，里面沒有一點動靜。接著又敲另一個門，還是沒人應聲，他那顆忐忑的心反而輕松起來。

回家路上碰到了鄰居鄭胖子。他走近時壓低聲音說：“孫老師，我聽說很多老師都找人了，你找了嗎？”

孫老師沮喪地說：“剛才去了一趟辦公樓，就看見王副校長，其他幾位領導都不在?！?/p>

鄭胖子說：“這好辦，你把材料交給我，我替你找他們。”

孫老師眼睛有些濕潤，心想以前真是從門縫看人，把人家看扁了。

幾天后，學校公示了職稱評審結果，這次共有十位入選教授。孫老師把名單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白紙黑字沒有他的名字。

他感覺眼發花，胸發悶，于是點上一支煙慢慢向家里走去。邊走邊嘆息，都怨自己老祖宗這個姓不好，干什么都是名落孫山。

后來聽學生反映，孫老師神經有點問題，下課后嘴里總是嘟囔著：“不是說好都投我一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