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賽場上的田威已是“量子剝分”的第二代副本,速度更是在第一代副本的基礎上翻了幾十倍。
在他贏得這場比賽的勝利之前,他回想起自己如何以超人的速度優勢逃離虎穴,如何在所有人如同木偶般幾乎靜止于原地時,逛遍整個實驗基地,找到出口,操控無人駕駛的飛梭抵達賽場。當然,實驗基地隨后也派了幾名殺手,一面坐等他贏得比賽,爭取到談判權,一面如果發現他試圖泄露地球國際的重大機密,便會開槍擊斃。而他們所使用的武器和子彈都是經過“量子剝分”的高速物質。
田威已經弄清楚了“量子剝分”技術的核心機密。雖然他無法與速度遠比他慢很多倍的人交流,還是在墻上瞬間留下一行字,威脅一名核心科研人員告訴他實驗背后的邏輯,否則以他的速度擰斷脖子就如同拔草一般容易。科研人員告訴他,“量子剝分”技術基于“普朗克猜想”,即宇宙如同一部逐幀播放的電影,構成世間萬物的物質粒子(量子)在普朗克尺度下不可再分。如若硬要剝分,獲得的便是該物質的波函數復制體。如同一刀子下去,一個蘋果(假設為單個量子)并非被中間劈開,而是分成兩個看似完全一樣的蘋果。
同樣以電影為例:一部由六十萬幀靜態畫面組成的電影,可以通過相隔一幀便抽出一張靜幀的方式,分成兩部內容看似一樣的電影,每部幀速減半為三十萬幀,雖然不怎么影響電影內容,但播放速度加快了,也更容易播完。
被“剝分”的兩個田威便如同那兩部電影,看似一樣,實則是漏了很多幀的殘次品。這便是人類在達到速度進化的過程中需要付出的代價。
技術的加速進步對于一個文明而言也具有相同的效應:跑得越快,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在賽場上,決定用短暫生命完成最后燃燒的田威,想到這些,又想起未婚妻那一反常態的慢悠悠的個性,方才領悟到“快”與“慢”對于宇宙、文明及其人生的意義。但他已似箭在弦上,無法止步——
只聽到一聲“預備——”
隨即是響亮的槍響。
田威像一條被生理激素刺激的金槍魚。
他本能地一躍而出,勾腳,大臂發力,如同出弦的利箭般一氣呵成,完成了前四步蹬足動作,進入第五步加速跑。此時,他與對手間的距離開始拉開,亞洲人身體特點上的劣勢開始顯露,在這漫長的三十米的加速跑過程中,他仿佛體會到了生命進化過程中與天敵之間的抉擇,即便他壓低身體降低風阻,依然不能從兩側來月球的進化人類一較高下。很快,已經邁出了第十六步,精確的動作節奏與他的生物鐘完美配合,進入慣性跑,五步,進入四十到八十米的途中跑……
此時,他聽到了飛行器呼嘯而過的汽笛聲,熟悉的女人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呼吸失衡,心魔正在阻擾他奪冠。
然而,奇跡就在這個階段出現了,田威明顯感覺到眼皮閃動的次數加快了,從高速攝像機上能夠捕捉到詭異的一幕,即他的眼睛仿佛被一層朦霧籠罩,那是比蜜蜂的翅膀振動幅度還要快幾倍的眼皮的眨動。同時,他四肢的擺幅也變得異常夸張,教練原以為田威失去了應有的節奏,隨后卻目瞪口呆,因為他已遠遠甩開對手,四肢也在高速擺動中幾乎處于半透明狀態。解說員甚至一度息聲,忘記說話,轉播畫面仿佛被神秘的力量加速播放,觀眾更是一臉驚錯。
但他明白奇跡真的出現了,原本在八十米之前他就應該達到理論的最高速度,但他還在加速,組成身體的細胞仿佛面臨巨大的沖擊,變得松散易碎。直到最后二十米的“九步沖刺跑”階段,田威加大擺臂,伸肩壓線,但速度仍然在持續增加,直逼城市高鐵的最高時速,不,那是加速度的加速度——即急動度,甚至于痙攣度也在逐級遞升。在不足0.001秒之內,組成身體的物質忽然因為高速效應而解散,成為基本粒子,紛紛抵達宇宙的終極速度——光速,并穿越到無法描述的寰宇的夾層空間之中。
從觀眾的角度上看,或從賽道兩側跟拍運動員的追逐攝像機和終點線上的高速攝像機中可以發現,在逼近光速時,田威的身體迅速變得透明,然后分解,直至越過終點觸發器,忽然消失不見,仿佛遁入虛無……只留下一對幾乎燃燒成灰燼的爪釘球鞋、一套印有CHINA字樣的田徑服,還有地面一條蔓延至地平線盡頭的由高速物體行走后留下的深深燙痕。
除此之外,觸發器的顯示屏上留下一個永遠不可能再被超越的百米紀錄——竟然是恐怖的——6秒11——
無論是現場還是觀看直播的觀眾,都被這詭異的一幕震懾了,鴉雀無聲,直到緊盯那件落地的扁平的田徑服的一名女裁判員忽然高聲尖叫,人們才反應過來,這并非一場虛夢。
然而理智卻告訴人們,這違背了現有的物理學,更違背生物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