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曉虎,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在《科幻世界·少年版》《中國校園文學》《小溪流》等刊物發表多篇兒童小說,出版有文學評論集《小說何以艱難》、兒童故事集《老爸是臺故事機》、長篇兒童小說《逐馬少年》等。
搗蛋終于也派上了用場
他來之前,班主任提前給我們吹了個風,說他跟我們都不一樣,他的腦袋能上網,還要我們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用一顆平常心來對待。可是,我們充滿了好奇。
“他是怎么上網的?花不花錢?”
“他是從哪兒來的?外星人?”
“他身上有沒有接口?”
“他為什么來我們班?就他一個人嗎?”
同學們嘰里呱啦提了一大堆問題。
班主任緊閉著嘴,嚴肅地盯著我們,直到教室里完全安靜下來。
“這個新同學來自未來。”班主任說。說完就停下了,好像她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必須得到我們的鼓勵才能接著說下去。
好多同學笑了起來,但也有不笑的,有的同學大聲說:“不可能!他的大腦也不可能上網!”有的同學則問:“他來自哪一年?那一年我多大了?”
班主任說:“不管你們信不信,學校是這么告訴我的。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同時來的有好幾千人,都是跟你們差不多大的孩子。不過咱們學校就來了他一個。據說他們那個時代已經跨過了人腦和電腦必須通過硬件才能連接的階段,人類的腦細胞經過納米級的生物改造,能夠組成像智能手機一樣的電路結構,可以通過衛星直接聯網。這些孩子都不用上學,他們可以直接從網上獲取知識,還不會忘掉。”
“他們真是太幸福啦!”同學們不由同時驚呼。王依林朝天晃著手臂嚷嚷說他也要改造腦細胞。
班主任接著說:“你們問,他既然這么神,怎么還要到我們學校來?我告訴你們,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沉溺在網絡里不出來,用你們的話說,就是太宅了。為了能讓他們走出網絡,融入社會,這幾千個孩子都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學校。新來的同學不只是跟你們一起上課,放學以后還會去體驗你們的生活。至于為什么來咱們班,那是因為全校只有你們最搗蛋。”
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班主任也露出了笑容,“你們覺得光榮嗎?搗蛋終于也派上了用場。”
我們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可是,我們幫未來人戒網,這不是多管閑事嗎?”于霏霏忽然說道,“再說了,人家自己覺得生活在虛擬世界里挺好的,為什么非要強迫人家融入現實社會呢?要不然,干嗎改造人家的腦細胞呀?”
“你提的問題很好。”班主任說,“我今天先不回答你,等這位新同學來了,也許你就能自己找到答案了。”她停了停,又說,“今天有一項作業,所有人都把你們平時放學后的活動安排寫下來,學校要在你們中間選幾個有意愿跟他結對子的同學。”
“跟誰結對子就住到誰家去嗎?”王依林問。
“是呀。”班主任說,“你們要如實寫,回頭我還會跟你們的家長核實。”
教室里再次亂起來。王依林拍著桌子,直喊“選我”,遭到了班主任的無情呵斥。班主任走后,我們又吵鬧了好久。我們一中午都在議論這個新同學的事,沒有寫作業,也沒有休息。
我們對網孩兒——這是我們給他起的名字——翹首以盼。交了課后活動表以后,學校很快選好了跟他結對子的五名同學,里頭竟然有我!王依林也被選上了,但他因為興奮過度,又被班主任呵斥:“你能不能不動不動就拍桌子?!”
然后,網孩兒就來到了我們班!
全校最靚的群
從網孩兒進教室那一刻起,全班所有同學都瞪圓了眼睛、伸長了脖子盯著他看,可是他看上去除了有點兒瘦弱、有點兒白、有點兒目中無人之外,跟我們一點兒區別也沒有。班主任正式做了介紹,他叫朱向晨。然后他就坐到了我身邊——沒錯,我就是那個最幸運的人!
學校不讓我們帶任何電子產品,但是為了“歡迎”網孩兒,我那天偷偷帶了我的電話手表。當然,我把它設置成了靜音模式。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課,我坐在第二排,雖然心里癢癢,卻始終不敢把電話手表從桌斗里拿出來。當班主任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我身后的于霏霏捅了我一指頭,遞給我一個紙團。看了上面的字,我抽空低聲問網孩兒:“你的Wi-Fi密碼是什么?”
網孩兒疑惑地看著我,輕輕動了動嘴唇,說:“應該是你告訴我。”
我一下子就給愣住了,他的密碼,他怎么問我?
看到我的樣子,網孩兒說:“你們學校的Wi-Fi密碼,你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拿大拇指朝后指指,說:“他們想蹭你的網。”
網孩兒說:“可我又不是路由器。”
聽了他的話,我瞬間就石化了,忍不住微微扭頭看了于霏霏一眼。一回頭看見班主任冷峻地看著我,趕緊坐得筆直,目不斜視。
過了一會兒,于霏霏又傳給我一個紙團,這回是問網孩兒的微信號,說是要把他拉進班級群里。網孩兒卻反問我:“什么是微信?”我不由再次石化。好在他很快就自己下載了微信到大腦里,并告訴了我微信名,我抄到紙條上就傳了回去。
班主任正捧著課本做講解,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一面全息投影,嚇了她一大跳。那是一個對話框,里面文字和表情包不停滾動。我定睛一看,對話框的頂上寫著一行字:全校最靚的群。那不就是我們班的同學群嗎?它怎么會投映到空中?
透過對話框,我看見班主任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朱向晨同學!”班主任叫了網孩兒一聲。
網孩兒卻瞪著眼發著呆,沒有理她。有幾個同學正在微信群里跟網孩兒熱烈地聊著。
班主任使勁兒拍打了兩下手里的書,網孩兒一驚,眨眨眼,對話框一瞬間消失了。
“牛天翔,你站起來,把手里的東西放到桌面上。”班主任換了個目標,嚴肅地說。
牛天翔低著頭,往桌上放了一部手機。
班主任又點了幾個人的名,他們要么拿著手機,要么拿著電話手表。
班主任敲敲桌子,說:“還有誰帶了電子產品?全拿上來。”
同學們紛紛上交了手機、電話手表,有的放在教室后面的書包里,但也從里面拿了出來。我也交了,因為老師讓帶來的就交,不是用了的才交。
“還有沒有?”班主任又問。
“沒了。”王依林說。
“你怎么知道別人有沒有?”班主任問他。
大伙兒都笑起來。王依林翻著白眼吐了吐舌頭。
“好,今天所有帶了電子產品的同學,放了學讓家長來找我拿。”班主任說。
她正要接著上課,剛才的全息對話框又出現了,有人在上面不停地發著同一條消息:“我沒帶手機,我沒帶手機,我就是沒有帶手機……”看了微信名,全班同學不由都朝牛天翔看去。牛天翔看著老師笑,裝作若無其事。再看網孩兒,他又恢復了睜眼發呆的樣子——我忽然明白了,全息對話框是從他的眼睛里投射出來的!
“牛在飛同學,把你的手機拿上來!”班主任生氣地說。
“牛在飛”是牛天翔的微信名。大伙兒一聽,就都笑了。牛天翔卻仍然坐在那里,一臉無辜地說:“老師,我的手機已經交了呀。”
班主任看著全息對話框上仍然在不停發出的消息,提高了聲音說:“把你的手拿上來!”
牛天翔把手舉到空中,對話框馬上就平靜了。
班主任走過去,從牛天翔的桌斗里拿出一臺小平板電腦,質問牛天翔:“這是什么?”
牛天翔說:“這是平板電腦呀,不是手機。”
“是不是電子產品?”班主任問。
牛天翔低下了頭。
“罰你做一個星期值日。”班主任說。
下了課,全班同學都擠到網孩兒跟前要看他的全息屏幕,有的想玩電腦游戲,有的想看短視頻,你爭我吵你推我搡的,把我擠得夠嗆。正亂著,牛天翔大叫著撥開人群,質問網孩兒:“朱向晨,你為什么要讓老師看我發的消息?”
網孩兒扭過頭,他眼睛正前方的全息屏幕跟著移到了牛天翔面前。屏幕里,一只肥肥的母雞正隔著玻璃啄一只蟲子,看起來每一下都啄到了牛天翔臉上。“因為你撒謊了。”網孩兒說。
牛天翔揮著拳頭說:“朱向晨,我要跟你決斗!”說著就撲向了網孩兒。給未來人戒網是不是多管閑事?
圍著網孩兒的人太多了,中間還隔著桌椅,牛天翔還沒接近網孩兒,倒被王依林從后面給揪了下去。王依林要保護今天去他家的客人,牛天翔要網孩兒賠他的平板電腦,兩人就這樣滾倒在地上。
“嘿,你們兩個可真野蠻!”網孩兒朝他倆說。說完,他就趴在了桌上,好像要睡覺的樣子。
上課鈴響了,王依林和牛天翔各自回到座位上。
科學老師走進來,我悄悄捅了捅網孩兒,他卻沒有理我。
科學老師笑道:“這位新同學睡著了?看來他們改造腦細胞的時候應該同時改造一下生物鐘,把睡覺、上課的時間都像課程表一樣安排好。”
同學們被逗笑了。我坐在網孩兒身邊,感覺很別扭。他肯定熬夜玩手機了,有的同學就經常這樣。哦,對了,他不玩手機,他只玩自己的大腦……哎,要是我的大腦也能上網,老師和爸媽就都管不著我了,那多好!
網孩兒是下課后被我們給搖醒的。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上學以來,課間從來沒有去操場上玩兒過,有一次我和幾個同學在樓道里追跑還被班主任批評了。我也不知道學校為什么一整天都讓我們待在教室里。王依林剛來我們班的時候,他一下課就歡呼著跑到了操場上,卻發現操場上除了他再沒有別人了,我們這才知道,原來別的地方的學校課間是可以瘋玩兒的。
所以,你就知道我們為什么老要煩著網孩兒了,并不只是因為他有顆能聯網的大腦。你也可以想到,其實讓網孩兒來我們這兒戒網癮還真是來錯地方了,這里沒人陪他到處玩兒。
結果,這個課間又延續了上個課間的戲碼:牛天翔又是揪人,又是拿笤帚拍打全息投影,想盡辦法阻止大伙兒跟網孩兒玩,王依林則見招拆招,阻止牛天翔搗亂。第二個課間休息時間也被他倆給毀了。
數學老師踩著上課鈴進了教室,看見這亂糟糟的場面,皺著眉頭說道:“你們這些做長輩的,怎么在后輩面前這么沒體統!”我們聽了,都有些蒙。
數學老師說:“怎么著?人家是從未來來的,比你們晚出生五六十年,你們可不是爺爺奶奶輩兒的了?”
我們頓時大笑起來。網孩兒卻對這些沒有反應,眼神空洞地盯著前面,估計又沉浸到他自己一個人的網絡世界里了。
中午休息時,我們有了新的娛樂項目——讓網孩兒幫我們查一下我們的兒孫都長什么樣子、做什么工作。
這可有意思了。牛天翔的兒子是個藝術家,把頭發梳到頭頂,綁了個像角一樣的疙瘩,而他孫女的打扮就像是哪吒。王依林的女兒又高又壯,是個警察,女兒的女兒卻很瘦,一點兒也不像媽媽。然后是我的兒子,他竟然是個宇航員,我兒子的兒子……什么?網孩兒?!一瞬間,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
網孩兒眨眨眼,收回全息投影,看看我,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原來是你呀?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呢。”我看著他,心怦怦直跳,不敢相信剛才看到的影像。
“可、可你姓朱,我姓李……”我發現了破綻。
“我隨我媽姓。”網孩兒輕松地說。
牛天翔搶著問:“你是網孩兒,那我孫女是不是網孩兒?王依林外孫女是不是網孩兒?”
網孩兒點點頭。“但是她倆沒跟我們一起過來。”他頓了頓,接著說,“你們班上肯定有很多人的孫子孫女都是網孩兒,但就過來我一個。”
“那你為什么要穿越過來?”于霏霏問。
網孩兒猶豫了一下,說:“我們那個時代的大人們嫌我們沉迷網絡,要屏蔽我們的網絡信號,我們就決定偷一艘飛船到火星基地去,再也不要他們管。可是沒想到推進器出了故障,飛船一啟動就穿越到了你們這個時代。更可氣的是,你們這個時代的大人竟然讓我們分散到不同的學校接受改造,也不知道關他們什么事!”
同學們亂哄哄地提問、議論,教室里變成了個馬蜂窩。看著自己的孫子被同學們圍在中間問這問那,我心里五味雜陳。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網孩兒懶洋洋、軟綿綿的,做什么什么不行。體育老師就拿他做反面教材,說:“你們看見了吧?這就是沉迷網絡不運動的結果。但是你們不要嘲笑他,看看你們,現在有多少已經近視了?有多少體育測試勉強及格?我覺得他來就是為了提醒你們,上網要有節制!”
聽了老師的話,我又羞又氣,心想,我現在還每周在校外上一次體能課呢,你這個網孩兒,怎么能這么弱?
我走到他跟前,用了我爸爸的口氣說:“做兩百個跳繩,馬上做!”
網孩兒卻翻著白眼說:“憑什么?”他一邊說還一邊“咯咯”笑出了聲,看那樣子一定是又在偷偷上網了。
我不由怒氣上升,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回過神來,也打了我一下。
體育老師朝我喊:“你干什么打人?”
我說:“他是我孫子!”
體育老師瞪圓了眼,“你還罵人?!”
這時,網孩兒卻又笑了起來。這家伙,在現實里待了不一會兒就又進網絡里去了。
體育老師被我搞蒙了。
同學們嘲笑我:“爺爺和孫子干起架來了,怎么在后輩面前這么沒體統?”體育老師不知道原因,以為大家在瞎起哄,呵斥他們都住嘴,然后聽了一個女生的解釋,他才明白過來。
我心里委屈死了,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我又打了一下網孩兒,說:“你爸怎么就不管你?!”
網孩兒正傻樂,一下子被我激怒了。他忽然雙手叉腰,朝我囔道:“別以為你們有多么了不起,你們長大了和大人一樣討厭!”說著,他把臉往上一揚,眼睛瞪著前方,空中立馬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全息影像——那正是網孩兒自己。可是,“他”又跟網孩兒不完全一樣,只見“他”身材魁梧,四肢發達,渾身上下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塊。“他”伏下身,做起俯臥撐來,一下一下,快得我都要數不過來了。接著,“他”翻過身做仰臥起坐,一口氣竟然做了兩百多個。然后,“他”站起身向空中招招手,手中便多了一個大杠鈴,“他”把大杠鈴當成棍子耍來耍去,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費力。
忽然,“他”扔掉杠鈴,一只大手朝我抓來,我嚇得往后一退,“咚”一聲坐到了地上……
遠望操和鬼步舞
太丟人了!后面的課上我再沒有理網孩兒,連著好幾天我都沒有理他。直到那天放學,輪到我帶他回家。
第一天他去王依林家,我就想跟他們一起玩兒來著,但是我沒去。我聽說,他們玩得可高興了。網孩兒跟一起來的那幾千個未來小孩兒之間,根本不需要打電話、上微信什么的,他們心里想什么,可以直接發送網絡信號告訴對方,既可以單聊,也可以群聊。經過允許,他們還可以直接看到對方看到的一切,網孩兒就把別的網孩兒目之所及投射成全息影像給王依林看了。在另外三個同學家也一樣,他們都蹭在網孩兒身邊看他展示未來“奇技”,并沒有帶網孩兒做他們平時會做的那些事。
我不能這樣,我要說到做到,幫他戒掉網癮。
輪到我的那天,班主任免了我的課后作業,爸爸請了假,帶我和網孩兒去游泳。網孩兒的姿勢太標準了,可是就像上體育課時一樣,他的體能不行,一百米的泳道他都游不到頭兒!我是又氣又急,恨不得拽著他游,可是他卻無動于衷,一個勁兒在水里蹦高高。爸爸看著我的樣子直樂,問我能不能體會我學游泳時他的心情。我紅了臉。好像那會兒我比網孩兒也強不了多少,甚至現在我也只不過比他強一點點而已,要不是因為他是我孫子——哎,這太魔幻了——我也可能玩的比游的多。然而,我只是在家里才離不開電子產品,他卻敢在泳池里上網,真的不能忍!
在我和網孩兒打起來之前,爸爸及時阻止了我。他帶我倆去街上吃飯。我本來不愛吃飯,但是在網孩兒面前,我吃得那叫一個風卷殘云,還一直催促網孩兒趕緊吃,別總分心上網。爸爸又笑我。他說我讓他想起了從前的他,并讓我試著不把網孩兒當自己的孫子——明明我倆就是同齡人嘛——而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同學、朋友。
“你同學游泳沒勁兒、吃飯沒味,你會這樣對他嗎?”爸爸問我。
我說:“當然不會,明明就不一樣嘛!”
爸爸說:“你小的時候不懂事,我跟你急。你越長大,我就越把你當朋友了,咱倆就越聊越聊得來,是不是?”
我想了想,還真是的。做長輩的一定要放下長輩的架子,跟晚輩多交流。想想我竟然跟自己的孫子鬧脾氣,好幾天不理他,我不由害起臊來。
我開始給網孩兒講我小時候的事,講我有多么不聽話,有多磨蹭,爸爸剛開始沒辦法,對我簡單粗暴,后來跟我聊天兒多了,陪我玩的多了,他漸漸理解了我,我也替他著想,我倆之間的不開心就少了。網孩兒對我說的這些竟然很感興趣,一邊吃一邊問這問那,再也沒有發呆上網。
“你知道嗎?你有一個好爸爸。”網孩兒對我說。他羨慕地看著我,隨即又向我爸爸~—也就是他的太爺爺——投去了仰慕的目光。
“為什么?”我隨口問。
網孩兒說:“因為他能陪你玩兒。在我們那個時代,大人們大部分也都做了腦細胞改造,他們比小孩兒還沉迷網絡。我讓爸爸陪我玩的時候,他總是說忙,他要工作,可是很多時候他只不過是在看視頻、玩游戲。但是就算這樣,他還要限制我上網!”
“啊?你爸爸怎么能這樣?”我不由怒氣填胸,他可是我兒子! “回頭我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嘁!你還不是一樣!”網孩兒小聲嘀咕,“有樣學樣!”
“什么?”聽到這話我有些驚訝,難道還是我的錯?“我才不會那樣!”我生氣地對他說。但看他一臉不屑的樣子,我也慢慢沒了底氣。
吃完飯我們去了公園。公園有好多人在跳舞,這一隊是秧歌,那一隊是二人轉,這一隊又是交誼舞,那一隊又是鬼步舞。網孩兒只看了一會兒,就說他也會跳了。結果他跑到鬼步舞隊前面,跳著跳著就變成了領隊。另一邊有些人在打籃球,我們看了一會兒,網孩兒又仰著腦袋發起呆來。我拽了拽他,問他是不是又上網了,他搖搖頭,說不是。
“我想家了。”他說。
夜空星光點點。他在思念沒能去成的火星基地,也在思念未來的那個家。
我們坐到長椅上,聊起了未來。網孩兒告訴我和爸爸,在我們這個時代,其實已經有人在做改造人腦的試驗了,大概過個一二十年,就會有一批志愿者獲得人腦聯網的功能。人們會為這事爭論個幾十年,但是越來越多的人接受了這種改造。當然,它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人們不用再去學校學習知識,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可是另一方面,人的身體也產生了明顯的退化。爸爸說,物的人性化——比如人工智能,和人的物化——就像網孩兒這一代人,可能是個大趨勢,我們既要接受它,又得學會自律,才能更好地利用它的好處,消解它的壞處。
“要不然,機器人真要代替人類統治世界了。”爸爸笑著說。
我忽然想到,我在學校學過鬼步舞,也做過望遠操,但是我們沒有網孩兒看得遠、走得遠。雖然我們年齡相當,可是我們既不是同一代人,可能也不是同一種人。他們已經是一個新的人種了。我們這些“古人”,有資格居高臨下地對新人類指手畫腳嗎?爸爸聽了我的話,笑而不語。
忽然,網孩兒騰地站起身,緊張道:“網斷了!”
看他臉色煞白,渾身發顫,我和爸爸趕緊扶住他。片刻后,他又恢復了正常。然后,他高興地說:“我們的飛船修好了!”
他告訴我們,剛才有一顆衛星發生了故障,在別的衛星替補上來之后,飛船上的人工智能向所有的網孩兒發來了推進器修好的消息。
這就意味著,他要回未來去了。
不過,網孩兒又在我們學校待了一段日子,直到他體驗過我們班所有同學的課后生活后才啟程回去。在這段時間里,網孩兒了解了這個時代的“同齡人”的生活方式,我們的歡樂與別扭。網孩兒發生了一些改變,他不再隨時上網、隨時發呆了,我也不再動不動就拿起電子產品消磨時間了。
為了網孩兒的學校生活更活潑有趣,我們學校終于允許學生們課間到操場去玩了。同學們都說,是我的孫子給了我們一個快樂的童年。哎,說笑歸說笑,可事實就是這樣。
沒想到的是,網孩兒離開半年以后,又再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只不過,這次他明顯長大了,已經成了一個中學生。原來,人工智能在檢修飛船推進器時,意外找到了準確穿越時空的方法,這次,他和他的伙伴們是專門來感謝這個時代的“先輩”們的。
網孩兒來了個大變樣,不只個子高了,身體壯了,還神采奕奕,+分陽光。他告訴我,他回到未來,就把自己的經歷講給了已經成了老爺爺的我。未來的我也做了腦細胞改造手術,一開始還記著遇到網孩兒的事情,但后來因為大腦被“強化升級”了,同時,為了更高效地賺錢養家,忙于無休無止的工作,逐漸忘記了過去的很多事情,把兒時遇見網孩兒的事也遺忘了,直到聽了網孩兒的講述才“幡然悔悟”,花很大的力氣戒掉了“網癮”,把重心重新調整到了生活和家庭之中,陪伴網孩兒一起讀書,一起嬉戲,一起運動,一起旅行,兩人成了要好的朋友。網孩兒的網癮徹底好了,我也成了一個神清氣爽的快樂老頭兒。
聽網孩兒說,這樣的事情不止發生在我們一家,整個社會風氣都有了很大改善。
“看來上次出差錯還真不是壞事。那我能不能見見這個老頭兒?”我笑著問網孩兒。
“不能,”網孩兒說,“你要慢慢變成‘他。不提前知道太多未來的事情,這樣的生活才會更有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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