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心

向永號

那天，與朋友散步。朋友長吁短嘆地講了一個他親身經歷的故事。

有一次他出差，乘坐火車。第一次去B城，格外地興奮，不時地左顧右盼，雖舟車勞頓，卻毫無困意。

與他鄰座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微胖，國字臉，額頭有淺淺的皺紋。留神細瞧，里面穿了件公安制服。莫非他是警察大叔？或許休假探親吧？落座后，他極少說話，始終閉著兩眼，一絲犀利的亮光從眼縫里漏出來。

朋友臆想，他的眼睛睜不開，可能是執行公務時，在與歹徒的搏斗中受傷了。

中餐之后，漸漸有人進入了夢鄉。沒有睡意的，或聽樂曲、望窗外，或點手機、玩游戲，或侃大山、拉家常……

又過了幾個站，熟睡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其間，一個青年男子伸了伸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他慢慢地站立，很自然地環顧四周。然后飛快地把手伸進一個熟睡乘客的衣袋，臉上露出了怪怪的笑容。

剎那間，朋友感到惡心，愉快的心情煙消云散。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這卑鄙的行徑。

那個熟睡乘客的旁邊是一位裝扮時髦的婦女。見此行徑，她“啊”的一聲便沒有了下文，瞬間閉上眼睛，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精致小包。

青年男子越過時髦婦女，熟練地把手伸進另一位熟睡乘客。不遠處，一個玩手機的學生猛然抬頭，與那齷齪的面影對視。學生不知所措，慌亂地左右看看，而后怔怔地盯住手機，一只手則壓住了自己的皮箱。

青年男子有些得意了，對那位乖巧的學生報以神秘地訕笑，走向了下一個乘客。

下一個乘客鼾聲如雷，他的旁邊是一對母子。母親累了，半睡半醒，兒子感到新奇，吵著母親問這問那，不時地發出“咯咯咯”的純真笑聲。不一會兒，母子幾乎同時看見了一只活動的齷齪的黑手。兒子天日不知，準備呼喊，母親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悄悄地厲聲呵斥：不吵了，眼睛閉上，睡覺！

青年男子朝那位母親“友好”地點了點頭，越過她們母子，繼續尋找新的目標。

朋友的心揪得更緊了，兩只眼睛噴出了火。他轉身瞧瞧身邊的大叔，平靜如水，微閉著兩眼，身子呼應式地朝他挪了挪。

青年男子新的目標的對面是一對情侶，他們正有滋有味地互相看手相，不時地貼面親吻，繾綣甜蜜，旁若無人。不知何故，帥哥忽地站起來，握緊兩只拳頭，俠義如一只虎。噫！原來他看見了青年男子丑陋的行徑。帥哥摩拳擦掌準備在女友面前英雄一回。頃刻間，一縷光影閃出來，直刺向美女的眼睛。“刀！那人身上有刀！”美女下意識地拉住男友的手，在他的頭邊急切地耳語。帥哥立馬安定，收回目光，緊緊地護住女友，垂頭閉目養起神來。

火車凝固似的緩慢開動，過了一個站又一個站。中途，這節車廂沒有人上車，也沒有人下車。青年男子壓根想不到會遇上這樣的好運氣！他即將滿載而歸，為他罪惡的生涯抹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眼看青年男子的企圖一步步得逞，腰包越來越鼓了，大搖大擺地即將離開。朋友的拳頭攥得咔咔作響。他實在無法忍受，霍地起身，準備朝那家伙沖去。這時，坐在他身邊的大叔睜開眼睛，一下扯住他的衣袖，輕聲勸說：“年輕人，出門在外，裝點盲吧，何必無事找事呢？”

“大叔，您的眼睛……？”朋友驚訝地問道。

“我的眼睛好啊！”大叔平靜地回答。

“那么，這一切您都看見了？”朋友沒好氣地再問。

“全看見了！一路走來，這些我見得多了……”

朋友斜視著他，啞然失語，全身火焰般躍動，不管不顧地奔向下車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