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煜


前情提要:
“我”是一只“金斑喙鳳蝶”,為逃脫捕蝶人的追捕,進入大瑤山深處。因為力氣耗盡,“我”啟用了休眠模式,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杉柏和瑩苔所救。但“ 我”必須離開,因為“ 我”要阻止即將到來的龍卷風。
6
我必須救杉柏和瑩苔,因為我感覺到了愛和責任,盡管他們對一切一無所知。
離開的那天,我飛到一家工廠的廢水池旁,將翅膀沾上黑汁,變成了一只又黑又臭的蝴蝶,這才按計劃開始漫長的旅程。
首先,我來到工廠的流水線,鉆進一個待封的貨箱,箱子上的標簽寫著目的地:巴布亞新幾內亞。然后,我隨箱子被送到機場,在到達目的地卸貨和運輸的途中,經受了一些顛簸。箱子開啟后,我緊貼深色的箱壁,黑汁保護我躲過了人的視覺,在箱子被回收前,我偷偷飛了出來。半天時間內,我就來到了6000多千米之外的新國度。
我重新定位,根據系統計算的模型,朝著西北方向的一個珊瑚島飛去。在臨近那座島的海域上空,我將運用“蝴蝶效應”,在某個點位扇動翅膀,影響周圍的氣流,從而引發空氣系統產生相應變化,讓連鎖反應改變龍卷風發生的位置。這是我救他們的唯一方法。
那是一場人造龍卷風,與地震武器的用途一樣,能夠摧毀目標城市,但目標城市早有防范,準備將龍卷風“驅趕”到人跡罕至的大瑤山,以減少人員傷亡。
我從海量的信息中搜到了這場“暗斗”的蛛絲馬跡,第一反應是保護大瑤山,不能讓杉柏和瑩苔成為“犧牲品”。通過幾個夜晚的測算,我終于得出了一個力所能及的方法。
從算法來看,這個方法的隱蔽性極高,能在搗毀龍卷風之前不被察覺,可同時,不確定性也很高。我只能賭一把。
于是,我又花了半天時間,飛到了模型中指定的經緯度。一路上暢通無阻,我沒有引起任何人和動物的注意,很可能是我身上的臭味,讓他們遠遠地就躲開了。因此,我比計劃提前到了引發“蝴蝶效應”的初始點,接下來,我只需要在那里連續扇動翅膀至少六百萬次,就可能達到預計的效果。
初始點所在的海域無比美麗。每天,我都看著太陽從海平面升起,將金光鋪滿藍天和大海,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奇觀,隨后又看著它從珊瑚島的水平線落下,像羞答答的少女藏起來換裝,再露面時,就變成銀裝出席的月亮,將銀光灑滿夜幕和沙灘,輝映出光怪陸離的世界。
珊瑚島周圍的區域,海水澄澈,五彩斑駁,由深至淺,蔚藍、湛藍、翠綠、淺綠、澄白……魚群盤旋在珊瑚四周覓食,偶有鯊魚掃過,嬌小的魚群就迅速散開,躲進礁脈之中;島上的沙灘旁,椰樹、灌木、叢林滋養著海蟹、海鳥,也有蝴蝶。這里是珊瑚礁構成的瑰麗花園,我多么希望自己不再是蝴蝶,而能成為一條魚,悠游在海中,那一定和在天空飛翔一樣美妙。
我一邊欣賞著孤島,一邊扇動翅膀。從外表看,我并無異樣,實則我體內模型中的數字在不停翻騰,受氣流變化的影響,數字呈幾何級數增長。微弱的改變將無聲無息地匯聚成一只大手,在千里之外翻云覆雨,阻止人造龍卷風的形成。
有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當我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引發“ 蝴蝶效應”時,卻忽略了身邊的意外。那是一個中午,幾條大海魚嬉戲,在海面躥上躥下,濺起海浪。
一個浪頭打過來,不偏不倚正中我,猝不及防下,我像被誰突然摁在了海水中,再也飛不起來。一條海魚發現了我,朝我游來,它用嘴將我頂起,大概是嗅到我身上刺鼻的味道,隨即又游開了。我趁著它將我頂起的瞬間,試圖重新起飛,但濕漉漉的翅膀格外沉重,我又掉入了海里。
如果大海始終平靜,我展開翅膀,漂浮在海面,可能很快就會被沖到沙灘,然后獲救。哪知那日波濤起伏,我微小的身軀沒經受幾個小海浪,就被折騰得幾乎散架。我感到水一個勁兒地往身體里灌,所有器官都停止了運轉,眼前逐漸變得一片空白。當能量驟減至零,我失去了知覺。
用你們的話說,我應該是昏了過去。
7
沒想到我能再次蘇醒。
后來我得知,我是被人當作失敗的測試品打撈起來,然后扔在垃圾堆里的。新的小伙伴見我還有“生還”的機會,幫我清理了身體;經過曝曬,我體內的水分蒸發了,太陽賜予我能量,讓我的器官重新啟動了。
我的新伙伴是一條蚯蚓、兩只蜜蜂和七只螞蟻。
那是一座人造島,上面有一個類似艾亞們的實驗園的地方,那里除了制造蝴蝶,還造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曾幾何時,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有同類的伙伴,現在我終于遇見了它們。
通過幾次調試,我很快就與它們對上了話。
“你終于醒了,”蚯蚓說,“你看起來不像出生在這里。”它身體的前端晃來晃去,看似是圓乎乎的腦袋。
“ 這是哪兒?”
“他們叫它伊甸島。”兩只蜜蜂異口同聲,它們長得一模一樣,連振翅的頻率都一樣。
“ 他們是誰?”
“一群制造我們的人。”一只體形稍大的螞蟻回答,它站在螞蟻隊伍的最前面。我猜它是螞蟻隊伍的頭頭兒。
“ 你們是誰?”
“我們是他們制造物中的失敗品,被丟棄在這里,準備隨時被回收?!彬球韭柫寺柹眢w,將前端高高昂起。
“ 什么意思?”我抖掉翅膀上的污穢問。
“意思是,我們是測試失敗了的實驗品,他們將我們堆在這兒,等堆到一定數量,就會將我們一起處理掉,到那時,我們就真的失去了生命。”螞蟻頭頭兒耷拉著腦袋說。
蚯蚓接著說:“我們只是部分功能出了問題,沒有執行好任務,就被他們認為測試失敗、視為廢品,太不公平了。我們在這里尋找還能繼續活動的伙伴,壯大力量。”
“哦?壯大力量了要干什么?”我覺得它們很有趣。
“ 離開伊甸島,實現自由!”兩只蜜蜂答。
“對,我們要想辦法一起離開?!蔽浵侇^頭兒晃動著觸須,“但現在,只有我們幾個還清醒著,其他動物都廢掉了?!?/p>
蚯蚓靠近我,問:“ 你來自哪里?”
我努力扇動翅膀,“我來自大海的另一邊,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想回去?!?/p>
“既然如此,你只有加入我們了,也許,我們能幫你回去?!?/p>
我撲騰了幾下,摔在地上,站起來說:“好,我加入你們?!?/p>
“ 我們有一個周密的計劃,你來得正是時候?!?/p>
“這是我的榮幸。”我學著人類客套的模樣,微微鞠了一躬。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慢慢察覺到我與新伙伴們的差距。它們身體的材質比我好,耐熱、耐寒、耐酸堿都不在話下,防御功能更是高于我,因為它們被制造出來的目的與我大相徑庭:我用于觀賞,它們用于軍事。
蚯蚓沒有眼睛,但其身體表面的感光細胞模仿了蛇的“熱眼”功能,上面排列著一種似照相機裝置的天然紅外線感知塊,能探測地面或地下經過的特殊物體,做出敏捷反應。蜜蜂用于偵察,可探測危險環境、搜尋傷員、進行天氣預報等,它們的尾部由太陽能電池片構成,除了收集和提供能量,還藏有微量針劑注射裝置,用于儲存藥物。另外,它們的信息接收功能也非常強大,能接收到極微弱的信息。螞蟻頭部有一個小管,可模仿白蟻向敵人噴射膠粘劑,身體底部有光學傳感器,可使用地面的紅外線標記進行導航;它們還模仿了鋸針蟻的特征,下頜骨可以自由打開或合閉,既能當武器用來捕獵,又能用于把自己彈跳出去,進而逃生。它們不僅能單打獨斗,還能協同作戰,可通過特殊通信裝置接收來自其他螞蟻的信號,互相學習。
然而,它們或多或少都有殘缺。蚯蚓的“ 熱眼”功能出了故障,無法敏銳地感知外界環境;兩只蜜蜂尾部的電池片部分脫落,常因能量不足無法起飛;七只螞蟻的下頜骨不同程度地被損壞。但即使這樣,它們也比我強一百倍。
與它們在一起的日子,我自慚形穢——這是一種全新的感受。
8
新伙伴們的計劃是,通過人類的垃圾運輸車離開伊甸島,找到零部件的生產廠家,修好自己有殘缺的身體,最后遠走高飛。
“我們計算了各種逃離方式,只有這種辦法勝算最大。”蚯蚓說,“否則我們只有在這里被粉碎,然后作為電子垃圾被送走?!?/p>
“被粉碎?太可怕了!”我的翅膀哆嗦了一下,因在海水里長期浸泡,翅膀上的黑汁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但我仍然覺得自己變丑了。
“人類的垃圾車會在每個月固定時間運輸一次,這個月的時間就在今天,我們不能再等了?!蔽浵侇^頭兒說。
“ 我要怎么做?”
“很簡單。你背著蚯蚓和我,蜜蜂各背三只螞蟻,我們便可以從電子垃圾區飛往人類垃圾區,乘著他們的垃圾車離開。”
蚯蚓蠕動著,停在我面前,“你的出現為我們節約了大量時間,如果不從高空飛,我們至少得花費三天才能穿越到預定的地方。”
“事不宜遲,那我們開始行動吧!”我俯身趴在地面,讓蚯蚓順著我的翅膀蠕動到我的身體上,螞蟻頭頭兒也立刻爬上來,站在我后頸處。與我笨重的身體相比,它們的材質很輕,我載著它們試飛了兩下,絲毫不影響我的飛行速度。
兩只蜜蜂各載著三只螞蟻也飛起來了。它們飛在我前面,偵察前方路況,為我引路。
從高空俯瞰,電子垃圾區到人類垃圾區的距離并不遠,空中也沒有什么障礙物,如果能順利飛過去,我們的計劃就算完成了第一步。
垃圾區承載著伊甸島的各種垃圾,按類別堆放在不同區域,唯有一輛智能垃圾車能通往外界。我們按預算的速度將正好能夠搭上順風車,可途中,一只蜜蜂發生了意外。
垃圾車快啟動時,一只蜜蜂因能量不足,突然飛行困難,直線往下墜。我本來想借點力給它,讓它堅持幾秒,可它還是和三只螞蟻摔在了地上,所幸它們都沒有受傷。此時,另一只蜜蜂在垃圾車上安全著陸,眼看自己的同伴墜落,著急地揮動翅膀,想要營救,卻被另外三只螞蟻死死拽著。
我迅速飛落到垃圾車頂,將蚯蚓和螞蟻頭頭兒放下,對它們說:“ 你們別急,我來想想辦法。”
出發前,它們與我分享了垃圾車的型號,因此我徑直找到了垃圾車的攝像頭,將翅膀鋪蓋其上。我們都知道,垃圾車雖然是人工智能控制,但仍舊有人隨行監管,如果發現異常,就會暫停運輸。
我的招數果然起了作用。我剛將翅膀鋪在攝像頭上,垃圾車就停止了啟動。我為墜落的伙伴們爭取到了時間,盡管只有短短的半分鐘,對于它們來說,也足夠了。
由于在大瑤山有躲避捕蝶人的經歷,我的經驗足以對付監管人。他們來清理我時,我敏捷地沖向天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人類垃圾區。監管人沒有捕到我,罵罵咧咧地回到監控室,重新啟動垃圾車。我在他們的視線范圍之外,又悄悄溜上了垃圾車。
我猜測,剛才我的行為已經被監控錄下,接下來他們會派人在人類垃圾區地毯式地搜索我。如果他們將我的錄像上報,發現我來自遠方,還可能引發一場恐慌。但到那時,我和伙伴們早已不知去向何方了。
我們安全搭上了垃圾車,躲在車頂的一處通氣管下。虛驚一場后,大家平靜下來,開始談論剛才的經歷。墜落的蜜蜂和螞蟻們非常感激我,伙伴們紛紛對我另眼相看,特別好奇我是怎么想到那個辦法的。我告訴它們,我曾經與人類共處,分析過他們的行為方式,知道他們在什么情況下會做出什么反應?;锇閭儐柲懿荒馨堰@項技能傳授給它們,我說,那不算什么技能,但需要長時間對人類進行觀察才能得到。
我說了很多這方面的事,但我的伙伴們理解不了。搜索和運算對于它們來說很簡單,但對人類的情感和行為,它們始終無法理解,就像無法理解我的誕生。記得初次見到我時,它們討論了很久,像我這種不具備任何功能性的物種為何會被制造出來?,F在,它們知道了答案。
它們心服口服。
9
垃圾車??吭谀康牡?,我們偷偷從里面飛出來時,天色已是墨黑。我沒有夜行功能,像盲人般跟著蜜蜂飛行了一段路后,蚯蚓便建議停下來。這時,蜜蜂的動力也明顯不足,需要等白日到太陽下儲存些能量,才能載著螞蟻繼續飛行。大家一拍即合,找了棵大樹住下。
城里的樹都不是樹,大瑤山里的樹才是真正的樹。通過我一晚上的解釋,伙伴們才知道這里的樹,包括在伊甸島上所見的樹,都只是外形像樹,有樹的作用:調節氣候、凈化空氣、防風降噪、防止水土流失……僅此而已,卻不是真樹。
我們坐在仿制的橡膠樹枝上,齊齊望向夜空的明月,祈盼它早點落下,讓太陽升起來。這晚,蚯蚓和蜜蜂都講起了它們在戰場上的經歷,那種驚心動魄堪比我與捕蝶人斗智斗勇。但讓我最感興趣的,不是它們如何發揮技能,如何摧毀敵人中心,如何受傷被回收到垃圾區,而是一直以來困擾著我的問題。
我問:“ 為什么會有戰爭?”
我問過杉柏和瑩苔,也在搜索引擎里尋過很多答案,可依然想尋找更多不同的答案。
“沒有戰爭哪來的我們?!彬球靖纱嗟卮鸬?,“戰爭就是為了創造更多種類的生命?!?/p>
“不應該是毀掉生命嗎?”蚯蚓的回答讓我覺得稀奇。
“毀掉的是人類,留下的是我們?!眱芍幻鄯渌圃O定好的程序般默契地回答。
“ 沒有人類,我們又有什么好處呢?”
“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或者說利弊平均。”蚯蚓蜷縮著身子說,“總會有新物種替代舊物種,那些新物種,可能就是我們?!?/p>
我不再作聲。我想笑——如果我有笑神經的話。
這些身體殘缺的伙伴們,真會異想天開。可隨后,我突然想,如果它們的同類都抱有這種想法,那么人類的戰爭不由它們引發,都可能是它們促使的。戰爭中哪怕是一個微小情報,都可能造成敵我雙方的誤會或仇恨,導致戰局愈演愈烈。
不敢細想。我眼膜上閃過四個字:蝴蝶效應。
在我與蚯蚓、蜜蜂閑聊的時候,螞蟻們卻在工作。
螞蟻頭頭兒帶著它的隊伍探路去了。我們從搜索到的信息中得知,要到達零部件工廠,從空中絕無進入的可能,因為工廠是一個密閉的蛋形建筑。所以螞蟻們利用夜晚的時間,先去地面探出一條最佳路徑,再等天亮帶著我們統一行動。
金黃的月亮漸變為淺黃,快要從深藍色的天空消失時,螞蟻們回來了。螞蟻頭頭兒通過觸角將最佳路徑分享給了我們。
蚯蚓計算了一下時間,說:“在進入建筑物之前,我們可以從空中飛過去,可一旦進入,只有爬行,蝴蝶的體形恐怕難以鉆進去。”
我立即說:“把你們送到建筑物,我就該走了。我這副身體,可沒什么零件換?!?/p>
“你還是要回那個什么大瑤山?”蚯蚓意味深長地說,“萬一再遇到捕蝶人怎么辦?我們這里至少沒有捕蝶人?!?/p>
“捕蝶人的確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戰爭?!蔽彝蚧锇閭冋f,“雖然我不像你們應戰爭而生,但我命運的每一次轉折都因戰爭而起。我因地震武器引發的地震而飛離艾亞的實驗花園,躲進大瑤山;又因要阻止人造龍卷風離開大瑤山,到了這里。從后來的新聞看,那次阻止并不成功,我的努力并沒有驅散龍卷風,而是讓龍卷風從大瑤山旁邊擦身而過,仍然有人員傷亡。所以我很擔心杉柏和瑩苔,我得回去看看?!?/p>
“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更得抓緊行動了?!眱芍幻鄯浯叽俚?,“據我們對天氣的觀察,快要下雨了,而且是人工暴雨!”
“ 這又是什么氣象武器?”我緊張地問。
“降雨彈,一種新型的定點攻擊武器,彌補了地震武器的延時性和人造龍卷風的不穩定性,可以在敵方上空形成固定的云團,在必要的時間內控制雨量,進行精準打擊。如果雨中還攜帶有毒物質,那降雨打擊將是致命的?!蔽浵侇^頭兒為我科普它們儲備的軍事知識。
我想了想,又問:“有什么辦法可以破解這種人工暴雨?我可不想飛到半路就被雨水淹死?!?/p>
伙伴們面面相覷。
隨后,蚯蚓繞到我面前,直起身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來吧,也讓你瞧瞧我們的本事?!?/p>
原來,蚯蚓的作用之一,就是破解這類氣象武器。
由螞蟻引路,我們來到降雨彈的發射臺。那個地方就在去工廠的路上,非常不起眼,處于兩棵樹之間。
螞蟻說,移動發射臺藏在地底,前期定位就是由它們的同類完成的。發射臺一旦確定了位置,就會自動啟動。
我站在硬邦邦的沙地上,想象腳底的發射臺正閃爍著倒計時的數字。我抬頭看向天空。在人類的視覺范圍內,天空什么也沒有,但在我們眼睛能感知的光譜之內,能看見一條藍白色的光線,從藏有發射臺的地面直沖天空,如一根連接天地的臍帶。天空中有一片厚云,云之上,便是即將被開啟的降雨彈。
蚯蚓的“熱眼”有損,無法直接從地面鉆入,就讓螞蟻帶領它從樹干進入。那些外形似樹的樹,更像矗立在大地上的煙囪,內部是空氣凈化機,內外側之間有中空通道,蚯蚓和螞蟻就從那里進入了地底。螞蟻頭頭兒走在前面,用距離傳感器連續掃描障礙物,后面的螞蟻接收到信息,就節省了對環境重復掃描的能量。螞蟻之間的這種默契,提高了對環境偵察的效率。
不久,蜜蜂就收到了來自地底的信息,它們帶著我飛到一定高度,靠近藍白光線。我在空中等待蚯蚓破壞發射臺。蜜蜂并不陪我等待,它們等蚯蚓和螞蟻出來后,一起離開了,只留下我。
發射臺失控有一定的滯后性,這一小段時間正好夠伙伴們躲開和我做隔斷光線的準備。蜜蜂告訴我,只要發現光線減弱,就可以用身體隔斷它,這樣發射臺就無法自動修復,降雨彈也就發射不了。
我照做了。
我撲向藍白光線,翅膀上的磷粉使周圍彌漫開綠色的霧靄,而其下變成暗黑廣袤的宇宙。直到一束光從撕破的天幕泄漏下來,驅散霧靄,照亮黑暗,使整片海如我的翅膀般閃耀著綠色的光芒。
之后,我像被困在一架隨風飄蕩的秋千上,不停地搖蕩……
時間慢慢停滯了。我陷入沉睡。
好了,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您女兒在和小朋友捉迷藏時發現了我,把我送到您手中。您提取了我的芯片,將我倒騰在一個儲存器里,通過電腦中的對話框,以文字形式與我交談。
您說,雖然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導致了我當時的沉睡,但您接到我的時候,我的確是等同于“死亡”了的。剛才我講時,您就在搜閱歷史資料,查到我所說的和一些事件不謀而合,由此您推斷,我在“死亡”之前是成功阻止了降雨彈的,也由此終止了一場戰爭。
您感嘆說,我發揮的“蝴蝶效應”難以置信,拯救了您的城市,否則,現在也輪不到您來拯救我。您還說,我的身體雖然完全毀壞,但芯片保存完好,就像琥珀中的蚊子,可以提取“基因”,注入另一個身體,使其“復活”。您問我想要什么樣的身體,甚至可以選擇人類的軀殼。
我認真想了想,還是要一個金斑喙鳳蝶的身體吧。因為我不想辜負艾亞們,是他們讓這種瀕臨滅絕的蝴蝶賦予了我生命的意義。
還有,我想回去找杉柏和瑩苔,盡管過去了三十年,他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但我還是想回到他們居住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家。
您應該明白,是艾亞們給予了我生命與智慧,是杉柏和瑩苔給予了我善良與感恩,是伙伴們給予了我勇氣與希望。因此,我才愿意繼續成為金斑喙鳳蝶,將它的獨一無二永遠傳承下去。
最后,感謝您的善意和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