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 晨 初釗鵬 孫正林 王 晗
1(東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沈陽 110819) 2(東北大學文法學院,沈陽 110819)3(東北大學秦皇島分校經濟學院,秦皇島 066004)
2021年作為中國 “十四五”規劃開局之年,《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應該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中的核心地位,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實現綠色發展。為實現這一愿景,必須通過綠色技術創新的方式驅動產業結構優化調整,以實現 “雙碳”目標。但是,綠色技術創新由于兼具環境和創新的雙重正外部性,其公共物品屬性會導致市場失靈[1],必須通過政府干預才能實現外部激勵與社會福利改善[2]。實踐中,政府干預企業供給綠色創新公共物品措施,通過正式環境規制政策激勵污染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3];出臺相關法律、法規,完善社會團體、媒體以及公眾環境治理參與渠道,激勵公眾積極參與環境治理,形成對企業環境行為約束的非正式環境規制,倒逼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轉型[4]。
從理論上來說,不同環境規制政策只有相互配合才有利于提高政策實施效率,更有利實現帕累托最優狀態[5],對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配合以形成規制合力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實際上是對 《關于構建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提出的構建政府主導、企業主體、社會組織和公眾共同參與的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積極探索。高志剛和李明芯[6]認為由于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和環境保護目標的一致性會使二者產生協同效應。鄭曉舟等[7]認為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的協同效應體現在兩方面:(1)地方政府在政治晉升激勵下仍會權衡經濟與環境績效,需要公眾對正式環境規制的執行進行監督,通過非正式規制的力量促進正式環境規制的有效執行;(2)正式環境規制的執行能夠提升公眾環保意識,有助于非正式環境規制力量的形成。
但是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的政策合力的形成在實踐中卻存在一定困境,因為正式環境規制的執行過程常面臨 “政府失靈”問題,非正式規制也常因公眾主體的 “集體行動困境”而面臨失靈。正式環境規制執行中存在的 “政府失靈”問題源于中國情景下的 “央地分權”與 “政治晉升錦標賽”[8],為解決正式環境規制執行中的地方政府失靈問題,中央政府出臺了一系列考核地方官員 “生態環境績效”的政策文件,目的是通過改變地方官員晉升考核制度,使地方政府將環境保護納入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函數中,實現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的統一。呂凱波[9]研究發現,將生態文明納入官員政績考核體系能夠引導縣級官員特別是 “一把手”行為的作用,這表明十八屆三中全會后中共中央提出的新干部考核評價制度能夠有效起到激勵作用。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政績考核方式的改變使正式環境規制的落實與地方政府官員政治晉升的利益最大化目標得到激勵相容,地方政府具有了激勵公眾參與環境監督保護的動機,使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政策合力的形成存在可能。同樣,非正式環境規制失靈問題也只有在獲得有效激勵的情況下才能得到解決。具體分析可知,從集體行動的角度看,公眾是利益集合體,內部存在利益競爭,并且由于利益訴求差異,使公眾在 “集體利益”與 “私人利益”選擇時,往往選擇 “私人利益”,故削弱了公眾追求共同利益的能力,陷入集體行動困境[10]。另外,公眾作為有限理性的個體,是否參與環境治理也會進行成本收益比較,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成本主要包括現金物質成本、搜尋信息的成本以及心理成本等,參與收益則為從參與環境治理中得到的幸福感、環境質量改善以及政府獎勵等經濟與感知收益[11],公眾是否選擇參與,完全取決于自身的 “成本收益比較”,說明在缺乏有效激勵的情況下,“搭便車”是公眾的理性選擇而非正式環境規制必然失靈。
央地兩級政府激勵公眾參與環境治理以形成雙重環境規制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過程實際上是政府、公眾與企業三方主體面對其它主體策略選擇的最優反應演化調整過程,這個演化調整過程可以放入三方演化博弈框架進行探討。學界目前不乏基于演化博弈視角研究綠色創新公共物品供給中政府、企業與公眾關系的文獻。曹霞和張路蓬[12]構建了政府、企業及消費者演化博弈模型,認為公眾在綠色創新中至關重要,消費者對綠色產品需求將直接影響企業的綠色創新活動及企業績效;另外,公眾是環境污染的受害者,通過自發維權抗爭,倒逼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以降低污染,柳歆和孟衛東[13]將公眾參與作為外生變量引入了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環境保護的演化博弈模型,分析了公眾參與下雙方環境保護策略選擇,汪明月和李穎月[14]則構建了由政府、企業和消費者組成的綠色創新系統演化博弈模型,分析了多種情況下參與主體策略選擇對系統演化均衡的影響過程,并借助系統動力學仿真方法模擬論證。通過文獻梳理發現,目前基于博弈視角探討綠色技術創新的外部性激勵機制還存在一些不足:(1)上述文獻主要致力于政府或公眾單一視角下與企業污染減排的策略互動,缺少基于政策合力的視角對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2)上述文獻忽視對非正式環境規制發揮效果的必要條件的討論,即破解公眾參與的 “集體行動困境”;(3)上述文獻忽視對異質性政府監管方式效果的研究及政策評價;(4)大部分文獻的仿真模擬都是基于演化穩定點實現條件出發進行參數敏感性分析,對于真實情景參數賦值下,正式與非正式規制激勵企業創新過程中協同機制及政策路徑的研究較少。
區別于既往研究,本文的貢獻在于基于 “集體行動”視角引入了一個非正式環境規制失靈的“搭便車”博弈模型,探討了政府激勵機制對于非正式環境規制發揮作用的重要性。在此基礎之上,基于環境規制與企業創新理論,將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納入同一研究框架,從政府干預形成正式環境規制與非正式環境規制政策合力促進企業綠色創新視角建立三方演化博弈模型。基于真實情景下的政策模擬,討論了異質性政府監管方式下政策合力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政策路徑并進行了政策評價,為構建政府主導、企業主體、社會組織和公眾共同參與的現代環境治理體系提供了政策建議。
為了便于分析,考慮一個由兩居民構成的環境行為 “搭便車”模型。假設一個生產制造企業因未采取污染物凈化措施對當地兩戶居民造成了財產以及生命健康損失W元,每戶居民承擔損失0.5W元。當不考慮政府對居民的激勵時,存在如下情形:情形1,若兩戶居民聯合起來向污染企業抗議,企業向居民賠償0.5(W+C)元,其中,C是調查取證以及維權所需成本,平均每戶居民需要付出成本0.5C元,每戶居民凈收益為0元。情形2,其中一戶居民選擇 “搭便車”,另外一戶居民選擇 “參與”,則兩戶居民均獲賠償金0.5(W+C)元,但參與居民需獨自承擔維權成本C,搭便車居民則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那么,參與居民凈收益是-0.5C,而搭便車居民則獲得收益0.5C。情形3,兩戶居民都選擇 “搭便車”,那么兩戶居民都要承擔0.5W的損失。當考慮政府對居民的激勵效應時,假設政府對選擇 “參與”公眾的獎勵值為0.6C,即比公眾搭便車所得收益高出一個邊際值。根據上述情景描述,雙方圍繞環境保護博弈的支付矩陣如表1所示。

表1 公眾環境保護搭便車行為支付矩陣
根據表1,當居民1選擇 “參與”策略進行維權抗爭時,“搭便車”策略為居民2的上策均衡,當居民1選擇 “搭便車”策略時,居民2可能會選擇參與,也可能選擇搭便車,這取決于C與W的相對值大小,若調查取證以及維權所需成本大于財產以及生命健康損失,那么居民2也選擇搭便車,此時兩戶居民陷入 “囚徒困境”,若調查取證以及維權所需成本小于財產以及生命健康損失,那么居民2選擇參與,納什均衡解為(搭便車,參與)。但是,現實中,難以出現(搭便車,參與)的納什均衡解,因為企業造成的污染損失都是呈區域性的,單個居民有理由相信,即使缺少了自己,其它利益受損的人聯合起來維權的效果也并不會差,“搭便車”才是理性選擇。說明了當選擇 “個體理性”收益高于選擇 “集體理性”收益時,公眾參與環境保護面臨 “集體行動困境”。但是,政府激勵機制的引入會改變公眾成本收益的預期,影響公眾策略選擇,打破公眾參與的 “囚徒困境”。
演化博弈參與方政府(環保部門、司法部門和財政部門等部門)、企業和公眾記作G、E、P3類種群,分別對應策略是政府{嚴格監管,寬松監管}、企業{綠色生產,污染生產}和公眾{積極參與,消極參與}。在時刻t,“嚴格監管”的政府比例為x(t),“綠色生產” 的企業比例為y(t),“積極參與”的公眾比例為z(t),并滿足0≤x≤1,0≤y≤1,0≤z≤1。
假設1:“正式環境規制”工具包括創新專項補貼與環境稅收,專項補貼資金于企業創新活動前下撥,以克服企業技術創新啟動資金困難。為保證正式規制工具效果,政府會對企業進行監管。當政府 “嚴格監管”時,若企業 “綠色生產”,則補貼資金J歸企業所有,且被征收較低環境稅F1,若企業 “污染生產”,補貼會被政府追回,被征收較高環境稅F2。當政府 “寬松監管”時,若企業 “綠色生產”,仍可獲得補貼J,以概率β被征收環境稅F1,若企業 “污染生產”會存在 “騙補”可能性,將以概率1-β獲得J,以概率β被征收環境稅F2;政府監管成本為C1。
假設2:政府為引導公眾積極參與環境治理,以期形成對企業環境行為的 “非正式規制”,會對 “積極參與”的公眾進行現金獎勵,獎勵金額的上限為Q。在政府激勵下,選擇 “積極參與”的公眾會付出C3的調查成本,公眾基于調查參與環評、通過新聞媒體報道以及網上曝光會給企業綠色生產行為帶來 “聲譽收益”,給企業污染生產行為造成 “聲譽損失”。然而,公眾收益同樣受到企業行為影響,當企業 “綠色生產”時,公眾會獲得環境質量改善的凈收益Δ,當企業 “污染生產”時,會給公眾造成W的生命健康損失。當公眾生命健康遭受損失時,選擇 “積極參與”的公眾會基于調查向政府部門舉報,企業會被政府處以T的行政罰款,還會通過仲裁、訴訟的方式維權,獲得H的維權收益,維權成本為C4。但是,當公眾 “消極參與”時,由于沒有付出成本調查,則只能 “容忍”企業的污染行為,面對企業侵權行為不會進行維權。
假設3:企業若 “綠色生產”,則會進行綠色技術創新活動,企業創新行為會給政府與公眾帶來環境質量改善的凈收益Δ,為企業帶來創新的經濟績效R1,綠色技術創新成本為C2。此時,企業會得到政府的專項補貼資金J,被征收金額F1的環境稅,若公眾 “積極參與”,企業還會獲得聲譽收益R2;企業若 “污染生產”,則不會進行創新。若政府 “嚴格監管”,企業會被征收金額F2的環境稅,若政府 “寬松監管”,則以β的概率被征收環境稅F2,以1-β的概率得到專項補貼資金。若公眾 “積極參與”,企業會被政府處以T的行政罰款,并且賠付公眾H,并且遭受R2的聲譽損失。若公眾 “消極參與”,則企業不會被處以罰款、進行賠付并遭受聲譽損失,這意味著“非正式規制”失靈。

表2 政府、企業和公眾收益支付矩陣





演化博弈模型需要校準初值的參數包括博弈參與各方的成本以及收益,其中C2和F2是主要參數,其余參數可根據與主要變量的關系確定。C2是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成本,根據 《中國統計年鑒2019》,采用2017年的工業企業 “當年完成環保驗收項目環保投資額”為C2賦值,根據 《中國環境年鑒2018》采用2017年 “排污費入庫數額”為企業污染生產時應征環境稅賦值,2017年“當年環境監管部門監管預算”為政府監管成本C1賦值。 經計算,F2∶C2∶C1比值為1 ∶12 ∶0.2,令F2=1,C2=12,C1=0.2。

表3 系統(I)平衡點的特征值及漸漸穩定性條件
《環境保護稅法》對于污染物排放低于規定標準和其他一些情形有明確稅收減免政策。因此,基準情景下假設企業因綠色生產改造使污染物排放符合環境標準而免征環境保護稅,令F1=0。Clark[16]的研究發現,公眾參與環境保護比政府監管成本更低,但卻帶來相同或更好的環境績效,基于Clark的研究,并參照曲衛華和顏志軍[17]的仿真設定,本文將政府監管成本設定為公眾參與環境監督的調查成本的1.6倍,即C3約為0.1。C4是公眾遭受環境污染的維權成本,由于仲裁、訴訟等途徑所耗費的成本普遍較高,通常高于公眾參與環境監督的調查成本C3,設定C4=2C3=0.2。H是公眾通過仲裁、訴訟方式的 “維權”收益,該收益應該至少與公眾所遭受的生命健康損失(醫療健康費用量化)W以及維權成本C4之和相等,由于W值一般高于C4值,令W=2C4=0.4,那么,H=3C4=0.6。T是企業給公眾造成財產、生命健康損失時的行政罰款,這部分罰款應至少與公眾所遭受的財產、生命健康損失值相當,則T=W=0.4。R1是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經濟績效,參照卞晨等[18]的研究,引入創新成本績效系數λ量化創新成本轉化為企業經濟績效的能力,即R1=λC2=12λ,由于制造業創新績效難以補償創新成本,令λ=0.5。R2是企業綠色生產的“聲譽收益”、污染生產的 “聲譽損失”,基準情景下令R2=1。基準情景下,政府撥付企業專項補貼資金J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成本的一半、公眾參與環境監督所得政府獎勵為公眾參與環境監督的調查成本的一半,即J=0.5C2=6、Q=0.5C3=0.05,政府監管概率β=0.5。
在上述參數賦值條件下,博弈三方演化穩定趨勢見圖1。

圖1 基準情景系統收斂
通過觀察圖1可知,一定期數后政府的演化穩定策略為 “嚴格監管”,但是企業與公眾無穩定的演化穩定策略,他們圍繞著中心點重復博弈。具體而言,首輪博弈中,選擇 “嚴格監管”的政府比例隨著時間推移提高至0.9,選擇 “積極參與”的公眾也維持較高比例,企業環境行為被政府和公眾掌握。若不進行綠色創新活動不但要承受公眾評價帶來的 “聲譽損失”、公眾維權造成的賠償支出以及行政罰金,更要繳納高額的環境稅。相反,進行創新活動不僅能夠避免上述支出,還會得到補貼,于是企業選擇 “綠色生產”。隨著時間推移,選擇 “寬松監管”策略的政府比例增加,選擇 “消極參與”的公眾比例也逐步增加,那么企業 “騙補”、“逃稅”的概率大大提高,選擇 “污染生產”的企業比例開始增加。次輪博弈中,政府逐步提高監管強度,并經過幾次策略選擇 “波動”后,逐漸成為政府的演化穩定策略。公眾由于環境質量與健康狀況的惡化也提高了“積極參與”的積極性,在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約束下,企業回歸 “綠色生產”。第三輪博弈中,公眾由于 “短視性”,在 “積極參與”得到的獎勵少于付出的成本的情況下,再次選擇 “消極參與”,導致政策合力對企業約束力減弱,企業“綠色生產”行為也再次發生偏離,企業與公眾陷入動態重復博弈中。
基準情景下公眾不存在演化穩定策略,其根本原因在于參與環境監督所得政府獎勵不足以補償參與環境監督的調查成本,政府為了保證 “積極參與”成為公眾的演化穩定策略,從而與正式環境規制形成政策合力,必須提高對公眾的獎勵力度。本部分模擬了政府將獎勵標準提高至0.11,即比環境監督的調查成本C3的值多一個步長時各博弈主體的演化穩定趨勢,見圖2。

圖2 Q提高一步長時的系統收斂
根據圖2,當政府對公眾的獎勵標準提高后,“積極參與”為公眾的演化穩定策略,政府與企業無演化穩定策略,圍繞中心點進行持續博弈,說明非正式環境規制與正式環境規制政策合力難以起到促進企業創新的效果。因為政府由于 “嚴格監管”成本無法得到補償而搭 “非正式環境規制”的便車,選擇寬松監管。當企業發現后,選擇 “污染生產”不被政府監管發現的可能性提高,則正式環境規制工具的有效性下降。而依靠公眾參與形成的非正式環境規制約束又難以填補正式環境規制強度降低帶來的 “溝壑”,那么,企業選擇 “污染生產”。
政府激勵公眾積極參與環境治理,形成了對企業環境行為約束的非正式環境規制。那么,政策合力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路徑是什么?即非正式環境規制配合下政府該使用什么樣的政策工具組合搭配才能真正起到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效果?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形成政策合力促進企業綠色生產的過程實際上是E7(0,1,1)和E8(1,1,1)兩個演化穩定點的形成過程,其中E7(0,1,1)點代表政府寬松監管的情況下公眾選擇“積極參與”、企業選擇 “綠色生產”,而E8(1,1,1)點代表政府嚴格監管的情況下公眾選擇 “積極參與”、 企業選擇 “綠色生產”。 從E7(0,1,1)和E8(1,1,1)的漸進穩定性條件著手進行分析,就能找到異質性政府監管模式下政策合力促進企業綠色生產的政策工具組合搭配。那么,當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維持不變,兩種不同監管方式下促進企業 “綠色生產”所需要的環境稅、專項補貼資金最低值以及所對應的監管成本見表4。

表4 系統收斂于 E7(0,1,1)和 E8(1,1,1)的參數組合
根據表4,政府選擇嚴格監管的充要條件是將F1的值至少提高至0.21,當F1值由0提高至0.21時對政府會產生兩方面的影響,(1)由于財政收入的提高可以補償嚴格監管成本;(2)會降低企業綠色生產的積極性,降低規制效果。那么,政府究竟是否應該對企業征收F1的環境稅值要視不同監管策略的總支出而定。具體而言,當環境稅征收標準一定時,政府選擇嚴格監管時激勵企業創新所需的專項補貼額度要低于寬松監管時所需數額,進一步考慮不同監管方式成本差異,政府嚴格監管時激勵企業創新所需總支出仍低于寬松監管時所需總支出,說明政府 “嚴格監管”策略優于 “寬松監管”。因為 “嚴格監管”策略雖然多花費了監管成本,卻因解決了信息不對稱問題,確保了環境稅與創新專項補貼工具的效果,避免了企業 “逃稅”、“騙補”的機會主義行為。進一步研究表明,當政府漸進提高環境稅征收標準時,政府選擇 “嚴格監管”和 “寬松監管”激勵企業創新所需要的專項補貼都得到降低,說明長期內漸進提高環境稅征收標準的過程中逐漸降低對企業創新行為的補貼力度,不僅可以考慮到企業對征稅行為的耐受性,激發企業綠色創新活力,也能有效減輕政府財政負擔。
5.3.1 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高
前文模擬了政策合力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政策路徑,本節在上一節的基礎上進一步模擬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高對政策合力促進企業創新的路徑優化。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的提高主要是借助 “維權抗爭”與 “聲譽機制”對企業進行約束,實踐中,公眾通過維權抗爭給企業帶來的影響總是負向的、剛性的,而聲譽機制則兼具正向激勵與負向約束的雙重效果。這是由于聲譽機制的發揮主要借助市場效應,良好的聲譽使企業能以更高的回報提供產品或服務,獲得更大利潤,而較差的聲譽則會降低社會認可和支持,影響企業利潤水平[19]。與維權抗爭給企業帶來 “剛性”損失相比,政府更愿意通過拓寬公眾參與環境監督的渠道、借助聲譽機制對企業環境行為進行約束[20]。本部分模擬政府拓寬公眾參與環境評價的渠道使公眾環境評價行為帶給企業 “聲譽損益”值R1增加至1.5時,政策合力促進企業 “綠色生產”的效果,見表5。

表5 R2=1.5 時,系統收斂于 E7(0,1,1)和 E8(1,1,1)的參數組合
根據表5,當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高后,政府無論選擇 “嚴格監管”還是 “寬松監管”,總支出相較于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高之前都得到降低,說明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的提高可以一定程度上替代正式環境規制,具有優化政府財政支出結構、降低政府規制難度的重要作用,使政府選擇 “寬松監管”策略規制企業成為現實。具體而言,若以上一節政府激勵企業所需的最低支出1.72為 “標準”,當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升后,即使政府選擇了寬松監管,但只要將監管概率固定在0.8,仍能保證支出不超過該 “標準”的情況下實現對企業的激勵。由 “嚴格監管”向 “寬松監管”的轉向既是對企業釋放了政府信任的重要信號,增強企業生產與創新的內在動力,也極大優化了政府環境政策工具搭配。
5.3.2 減稅降費情景
環境稅具有促進企業 “減排降污”的 “綠色紅利”效應[21]和通過稅收結構調整,減輕稅制不合理對經濟結構造成扭曲,促進經濟增長的 “藍色紅利”效應[22]。但環境稅的藍色紅利效應實現具有一定條件性,即需要與宏觀稅負結合[23]。政府征收環境稅收后可以適當減免企業生產過程中的稅收以實現 “藍色紅利”。本部分參照稅法中“高新技術企業減按15%的稅率征收企業所得稅”的規定,在 “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高模擬”一節基礎上模擬當t=0.15時,政策合力促進企業“綠色生產”的效果的進一步優化,見表6。

表6 t=0.15 時,系統收斂于 E7(0,1,1)和 E8(1,1,1)的參數組合
根據表6,當政府的 “減稅降費”措施使政策合力激勵企業創新效果進一步增強,表現為政府寬松監管時保證支出不超過所設定的最低 “標準”的情況下對企業創新激勵所需要的監管概率相較于 “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高模擬”一節又增加了一個步長,并且激勵企業創新所需要的總支出得到進一步降低,從而進一步優化了政府財政支出結構、增強了環境政策工具組合的彈性。盡管所得稅征收標準的降低使政府財政收入一定程度上減少,但政府激勵企業創新所需的專項補貼資金的減少可沖抵財政收入損失,并且可以實現環境稅的 “雙重紅利”效應和企業創新的經濟增長效應。
本文研究結果表明,正式與非正式環境規制政策落實中存在規制執行主體的互相 “搭便車”問題。由于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成本大于政府獎勵,公眾不會穩定地選擇積極參與環境治理策略,而是陷入與企業的重復動態博弈中,降低了非正式環境規制效果,此時為公眾搭政府便車;當公眾所得獎勵足以補償參與成本時,公眾會選擇 “積極參與”,非正式環境規制可以帶給企業穩定的“損益”預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企業的環境行為決策。但是,正式環境規制卻因非正式環境規制作用的加強而減弱了,這是由于政府嚴格監管成本無法得到補償從而降低了監管意愿,此時為政府搭公眾的便車。為解決規制執行主體互相搭便車問題,政府需要提高公眾參與的獎勵力度,并對創新企業征收適量環境稅補償自身監管成本。從政策合力促進企業創新路徑看,當環境稅征收標準一定情況下,政府嚴格監管時激勵企業所需要的總支出少于寬松監管。而長期內政府漸進提高環境稅征收標準的情況下逐漸降低對企業創新專項補貼資金的撥付,不僅可以考慮到企業對征稅行為的耐受性,激發企業綠色創新活力,也可以有效減輕政府財政負擔。進一步研究表明,非正式環境規制強度提高和減稅降費具有降低規制難度、優化財政支出結構和增強環境政策工具彈性效果。
上述結論為實現綠色創新公共物品的供給,構建政府為主導、企業為主體、社會組織和公眾共同參與的環境治理體系提供了建議:
(1)政府應根據新 《環境保護法》明確公眾環境權利以及參與生態環境保護的主體資格,完善公眾參與監督激勵機制。通過設立專項資金對積極參與環境監督的公眾予以獎勵,充分調動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2)積極完善公眾參與環境保護的渠道,創新公眾參與治理的方式。不僅應將聽證會、環評等傳統的參與方式落到實處,還應進一步將網絡監督、自媒體監督作為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方式,使公眾參與形成的 “聲譽機制”更好地發揮約束企業的效果;(3)政府應 “嚴格監管”污染企業生產與創新行為,避免放松監管導致的規制失靈;(4)政府要完善環境稅征收管理過程,做到征稅于污染企業、讓稅于綠色創新企業,并實行環境保護稅專款專用制度。為了避免環境稅征收給企業帶來過重財務負擔,影響企業生產進程,政府在對綠色創新企業實施環境稅收優惠的同時應降低綠色創新企業所得稅、增值稅等結構性稅收,激發企業創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