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皎,徐文諍,湯彩云
(1.貴州師范大學心理學院,貴州貴陽,550025;2.十堰市柳林中學,湖北十堰,442200)
統計數據表明,目前我國留守兒童的總數達到6102.55萬,占全國兒童總數的21.88%。[1]由于長期處于親子分離狀態,缺乏父母一方或雙方的教養和關愛,親子關系相對疏遠,留守兒童的抑郁、焦慮等心理健康問題,較非留守兒童更為突出。[2]其中,抑郁已經成為留守兒童最常見的心理問題之一。[3]因此,探討留守兒童抑郁產生的原因及其機制尤為重要,有助于留守兒童擺脫抑郁困擾,促進其身心健康發展。
根據抑郁的人際關系理論,人際關系質量對抑郁的引發和維持具有重要影響,親密關系質量低、缺少社會支持的個體更容易陷入抑郁狀態。[4]領悟社會支持(social support)是個體主觀上對其所感知到的社會支持程度做的評價。[5]以往研究表明,如果個體的領悟社會支持水平較低,其抑郁水平會偏高,抑郁癥狀會偏重。[6]此外,實證研究表明,實際社會支持對抑郁的影響小于領悟社會支持,且實際社會支持主要通過領悟社會支持負向預測個體的抑郁。[7]由此可以看出,提高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可能對降低其抑郁水平有重要作用。
在探討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兩者關系的基礎上,有必要揭示兩者之間的作用機制,積極應對方式是值得考慮的中介變量。積極應對方式指的是個體通過問題解決、尋求社會支持等積極策略來應對壓力,多以問題為中心。實證研究發現,領悟社會支持與積極應對方式顯著正相關。[8]領悟社會支持能力高的個體,能感受到更多來自周圍人的支持,處理消極情緒時會傾向于采用積極應對的方式。[9]也有研究表明,積極應對方式能顯著負向預測抑郁,采用積極應對方式有助于個體認識現實情況,從解決實際問題出發分析現狀和對策,從而降低抑郁的風險。[10-11]
雖然以往研究指出,積極應對方式可以緩解留守兒童抑郁,但對不同個體的作用效果可能不盡相同,其緩解抑郁程度可能存在個體差異。有研究指出,女生抑郁的發生率是男生的2-3倍,且抑郁得分顯著高于男生。[12-13]也有研究指出,男女生在積極應對方式的使用上出現了不一致的結果,女生更多使用積極應對方式,且積極應對方式均分明顯高于男生。[14-15]另有研究指出,男生偏好采用積極應對方式。[16]綜上可知,積極應對方式和性別可能形成交互作用,影響留守兒童抑郁,積極應對方式和抑郁之間的關系強度可能會因為性別的不同而發生變化。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本研究將性別作為調節變量,考查性別在領悟社會支持通過積極應對方式影響留守兒童抑郁這個中介路徑的后半段是否具有調節作用,從而進一步明確領悟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抑郁的個體差異。
綜上,以往研究大多關注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之間的關系,為更好地研究預防留守兒童抑郁,有必要關注作用過程。因此,積極應對方式是值得思索的中介變量。同時,還需要進一步探索領悟社會支持對抑郁的影響是否具有個體差異。因此,本研究引入性別作為調節變量。本研究假設:第一,領悟社會支持不僅可以直接負向預測留守兒童抑郁,而且可以通過積極應對方式的中介作用間接預測留守兒童抑郁;第二,性別調節領悟社會支持通過積極應對方式影響留守兒童抑郁的中介過程的后半段路徑。具體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假設模型圖
本研究采用方便取樣的方式,從云南省曲靖市富源縣、貴州省遵義市鳳岡縣和銅仁市德江縣選取800名留守兒童進行問卷調查,剔除因多選、漏選和規律性作答的問卷71份,共有729人的問卷納入最后的數據分析。借鑒以往研究范式[15],本研究將留守類型合并為雙留守兒童(雙親外出)372人和單留守兒童357人(父親外出276人,母親外出81人)。其中:男生405人,女生324人;初中生451人,高中生278人;年齡范圍在12—19歲(M=14.95;SD=1.58)。
1.領悟社會支持量表
原領悟社會支持量表由Zimet等人編制,中文版經嚴標賓、鄭雪修訂[16],共12個題項,分為3因子(朋友支持、家庭支持與其他支持),采用1—7級評分方式,1 表示“極不同意”,7 表示“極同意”。分數越高,表示被試領悟社會支持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89。
2.中學生應對方式量表
陳樹林等編制的中學生應對方式量表的積極應對方式分量表[17],共19個題項,分為3因子(問題解決、尋求支持、合理解釋),采用1—4級評分制,1表示“從不采用”,4表示“經常采用”。分數越高,表明被試使用積極應對方式的頻率就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88。
3.兒童抑郁量表
本研究采用Kovacs編制的兒童抑郁量表,吳文峰等對其進行了中文版修訂。[18]該量表分為5因子(快感缺乏、負性情緒、低自尊、低效感、人際問題),共27個題項,采取3點計分,得分越高表明被試的抑郁程度越嚴重。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82。
本研究采用SPSS 26.0對數據進行分析,使用回歸分析方法。
結果發現,領悟社會支持、積極應對方式均與抑郁顯著負相關,而領悟社會支持與積極應對方式顯著正相關,年級與抑郁相關顯著(表1)。因此,在后續分析中本研究將年齡歸為控制變量。

表1 各變量描述統計及相關分析(n=729)
本研究采用溫忠麟等人提出的方法,使用Hayes開發的SPSS宏程序PROCESS v3.3的Model 14進行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19]為了避免多重共線性,先對所有變量進行標準化處理(性別和年級除外),同時為避免無關變量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將年級作為控制變量處理。
結果表明,領悟社會支持可以直接負向預測抑郁,也可以正向預測積極應對方式,而積極應對方式可以負向預測抑郁。此外,積極應對方式與性別的交互相對抑郁的預測作用呈邊緣顯著(p=0.0865),且“領悟社會支持→積極應對方式→抑郁”后半路徑在不同性別條件下的Bootstrap置信區間的顯著性存在差異,表明性別可能在積極應對方式對抑郁的影響中起調節作用。具體情況如表2所示。

表2 領悟社會支持對抑郁的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檢驗
本研究采用偏差矯正百分位Bootstrap法進行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表明,領悟社會支持對抑郁的直接效應顯著,效應值為-0.32(SE=0.04,95%CI=[-0.39,-0.24]),占總效應的比例為80.44%。在女生群體中,領悟社會支持通過積極應對方式的中介對抑郁的間接效應顯著,效應值為-0.077(SE=0.02,95%C=[-0.13,-0.03]),占總效應比例的19.56%。在男生群體中,積極應對方式的間接效應不顯著。
為進一步考查不同性別條件下積極應對方式對抑郁的影響,本研究采用簡單斜率檢驗,按性別分組,以積極應對方式正負一個標準差的值繪制交互效應圖。圖2表明,隨著積極應對方式的增加,女生群體抑郁下降趨勢明顯(β=-0.34,t=-6.42,p<0.001),而隨著積極應對方式的增加,男生群體抑郁下降趨勢不明顯(β=-0.21,t=-4.28,p<0.001)。

圖2 性別在積極應對方式和抑郁之間的調節作用
本研究發現,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顯著負相關,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一致。[20]其原因可能是:一方面,作為個體消極情緒的保護因素之一,領悟社會支持可以緩解個體的消極情緒;另一方面,高領悟社會支持者更容易感受到周圍人的支持,獲得更多的認可和肯定,從而體驗更高的生活滿意度和積極情緒。[21-22]
本研究結果表明,積極應對方式在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之間起中介作用,驗證了以往結論。[23]高領悟社會支持水平的個體,對自身實際擁有的社會支持網絡具有更高的感知度[24],他們能感知到更多來自周圍關系網絡的支持,更傾向于采用積極應對方式應對消極情緒,其抑郁水平隨之降低。反之,領悟社會支持水平低的個體會較少感知到來自親人、朋友的支持,在面對困難時常常采取消極應對方式,從而進一步增加其抑郁水平。
本研究還發現,積極應對方式對留守兒童抑郁的影響受到性別的調節影響。具體而言,隨著積極應對方式的增加,相較于男生群體,女生群體的抑郁水平表現出更為明顯的下降趨勢。究其原因可能是,我國的社會文化背景對不同的性別個體賦予了不同的角色期待。[25]例如,女性被寄予的角色期待是“學會合作”“尋求幫助”。由于這種角色期待的影響,女生在解決問題時更傾向于采用尋求社會支持的積極應對方式。而男性則被要求“堅強勇敢”“獨立自主”等。因此,男生在面對問題時更傾向于采用回避、自我消化等消極應對方式解決問題。需要指出的是,積極應對方式的增加會緩和抑郁程度[26],只是相較之下,女生的抑郁水平顯示出更為明顯的下降趨勢。這說明增加積極應對方式,對緩和留守女童的抑郁情況更有效。
本研究發現,領悟社會支持不僅能直接預測留守兒童抑郁,而且能通過積極應對方式間接預測抑郁,且積極應對方式對抑郁的預測作用受性別的調節。研究結果啟示:一方面,學校選擇團體心理輔導活動的主題應當有所側重,可以選擇與提高留守兒童對社會支持的感知程度相關的團輔活動,幫助留守兒童降低抑郁水平;另一方面,教育工作者要重點關注女生積極應對方式的培養情況,以此更好地幫助女生增加積極應對方式,從而降低其抑郁水平。
本研究存在的不足:一方面,橫斷研究無法探究各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未來研究可以考查領悟社會支持、抑郁、積極應對方式、性別之間的關系是否會隨著時間變化而有所不同;另一方面,本研究只選取了云南省、貴州省兩個省份三所中學的留守兒童進行調查,未來的研究可在多省份、多地域選擇研究對象,以增強樣本普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