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隆廷倫
中國高等植物物種數約占全球種數的8%-12%,是北半球高等植物最豐富的國家。中國擁有37699種高等植物。有1.5萬多種種子植物為中國特有,約占種子植物總數的50%。四川省高等植物種數約占全國的1/3,是中國特有種類最多的省份。

類別 中國種數 四川種數 四川種數(含種下分類)苔蘚植物 3109 1094 1128石松類和蕨類植物 2340 893 953裸子植物 289 110 150被子植物 31961 10369 12243合計 37699 12466 14474
中國植物物種數在不斷增加。以維管植物為例,2000~2019年,中國平均每年發現植物新種約200個,占全球植物年增新種數的1/10。2000年來的前20年,四川高等植物發現514個新種和8個中國新記錄,約占全國的1/10。2020年,中國發表312個高等植物新種,居全球第一位;其中四川占42個。
科學家完成了中國3.5萬余種野生高等植物的瀕危狀況評估,發現受威脅物種共計3879種,占10.84%。四川分布的有10016種被評估。其中,受到威脅的有619種,占6.18%。

(引自覃海寧)
IUCN、中科院、環保部以及其他一些NGOs,歷年來公開宣布滅絕、野外滅絕或者行將滅絕的高等植物物種100個,涉及四川的有14個。

崖柏球果枝 隆廷倫/攝
被認為滅絕的8種
崖柏Thuja sutchuenensis
1892年4月法國傳教士法戈斯(R. P. Farges)在城口海拔1400米石灰巖山地采到此種標本(No. 1158)。1998年,宣布絕滅。1999年,國家林業局第一次全國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調查劉正宇等人在城口再次發現。隨后重慶市開始了保護。2014年,第二次全國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調查彭培好、隆廷倫和劉賢安等人在四川宣漢縣再次發現。兩省市人工培植有數萬,重慶野外回歸的林分已開始開花結果。
云南梧桐Firmiana major
1998年IUCN宣布其野外滅絕。2004年,攀枝花蘇鐵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余志祥等人發現了近200株;2010年人工繁育獲得成功。
峨眉帶唇蘭Tainia emeiensis
標本1980年采自峨眉山海拔800米的林下。已并入大花帶唇蘭T. macranthaHook.f.,分布于中國中南部、西南部以及越南。
矮馬先蒿Pedicularis humilis
模式標本1913年采自瑞麗怒江分水嶺,1921年發表。2015年在高黎貢山重新發現,隨后四川相鄰地區發現。
距瓣尾囊草Urophysa rockii
1925年美籍奧地利植物學家約瑟夫·洛克(J. F. Rock)在江油市采集。1929年阿爾布里奇(Ulbrich)命名為Urophysa rockiiUlbrich。在江油市林業局的協助下,2005年3月,中科院李春雨博士在觀霧山自然保護區大桑園重新發現。隨后NGOs和四川主管部門開始保護行動,已取得成功。2015年,第二次全國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調查隆廷倫、董洋利等人分別在成都彭州市和德陽什邡市再次發現,隨后陳小紅等人在龍門山區發現大量分布。

距瓣尾囊草 顧海軍/攝
五小葉槭Acer pentaphyllum
1929年約瑟夫·洛克(J. F. Rock)在木里縣發現并引種到國外,1931年德國的迪爾斯(Diels)命名。1960年、1974年、1983年應俊生、邱發英、方文培和印開蒲等人在產區偶有采集發現。2013年被《中國生物多樣性紅色名錄-高等植物卷》列為極危。國家林業局第二次全國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調查確認僅分布于康定、九龍、雅江和木里四縣(市)。四川省將其納入極小種群拯救保護項目,目前數省有引種,四川人工繁育的苗木有數萬。

五小葉槭 馬文寶/攝
川柿Diospyros sutchuensis
1941年10月24日,中國科學社生物研究所楊銜晉發現于岳池縣華鎣山白云庵,海拔1300米。1945年發表。2017年,第二次全國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資源調查劉正宇等人在重慶四面山再次找到。
華鎣潤楠Machilus salicoides
模式標本為花枝,1941年3月14日楊銜晉采自川東華鎣山黃龍寺。1979年發表。未再發現。一種解釋是三年困難時期森林大量砍伐,另外的解釋是標本比較孤立。
被認為野外滅絕的5種
枯魯杜鵑Rhododendron adenosum
模式標本1929年9月采自四川木里,1953年發表為Rhododendron glischrumvar.adenosumCowan et Davidian。1984年、2008年在普格縣螺髻山再次發現。2020年,馬永鵬、劉德團和姚剛等人在木里縣發現1株。2017年以來,周華明、蔣勇、張超、王飛和耿玉英在九龍縣、康定市貢嘎山保護區內共發現有40多株。
光葉蕨Cystopteris chinensis
模式標本1963年采自四川天全二郎山,1966年發表為Cystoathyrium chinenseChing,1984年再次在模式產地采集到標本。2013年,喇叭河自然保護區執行原四川林業廳極小種群保護計劃再次發現。2019年,四川農大珠芽繁殖取得突破。2020年,李策宏又在峨眉山發現。
杜仲Eucommia ulmoides
廣布于陜西、甘肅、河南、湖北、四川、云南、貴州、湖南及浙江等省區,第二次全國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調查彭培好、王娟和劉賢安等人四川南江野外發現有分布。
細莪術Curcuma exigua
模式標本1984年采自四川米易縣,1987年發表。原采集地點現為農地,周圍未見野生植株。
三七Panax notoginseng
模式標本采集自云南蒙自山區,模式沒有注明詳細產地以及是否野生,野生種群成謎。四川有栽培。
被認為行將滅絕的1種
疏花水柏枝Myricaria laxiflora
模式標本采自三峽庫區長江消漲帶。適應長江水位節律性變化,夏秋季淹沒于江水躲過酷暑;冬春江水退去又蓬勃生長繁殖。三峽水庫常年蓄水,消落帶原有的水陸交替節律消失,其原生地被長埋水下。外界普遍認為其為三峽大壩建設頭號滅絕的物種,被《中國紅色物種名錄》(第一卷)列為瀕危種。2014年11月,根據王旭東、李昭成和胡明鏡的線索,何飛、隆廷倫、李光焰、李裕、楊鋒、彭浩和劉慶大等人在四川長江干流及岷江發現大量疏花水柏枝,隨即林業部門開啟了野外保護。

疏花水柏枝生境 隆廷倫/攝
四川野生植物種類居全國第二位。但是,四川野生植物的瀕危程度卻相對較低。四川的重點保護對象,也從景觀、生態系統、植被、小生境、物種層面,逐步向亞種、變種聚焦。
麗江云杉Picea likiangensis為云南西北部、四川西南部主要建群種; 在海拔2500~3800米高山地帶組成單純林或混交林。無需作為重點保護的物種。但其變種康定云杉Picea likiangensisvar.montigena野外天然分布僅存數株,極度瀕危。2016年被列為四川省重點保護野生植物。

康定云杉 劉偉/攝
1999年頒布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第一批)》,四川作為原生地天然生長的有75個種。2021年9月7日重新頒布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四川作為原生地天然生長的有233個種。(在前一篇短文中,已經做過介紹。)
2016年四川省政府公布了18個物種為省重點保護野生植物植物。其中,有11個物種現已上升為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四川省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現有7個:康定云杉Picea likiangensisvar. montigena、平武水青岡Fagus chienii、康定木蘭Yulania dawsoniana、小黃花茶Camellia luteoflora、垂莖異黃精Heteropolygonatum pendulum、距瓣尾囊草Urophysa rockii和劍閣柏木Cupressus jiangeensis。
隨著科學調查的深入,植物分類,常常出現重新劃分的情況。
劍閣柏木Cupressus jiangeensis長期被認為是柏木群落中的一個變異植株,作為新種發表于1978年。《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第一批)》1999年頒布,岷江柏木Cupressus chengiana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幾乎同時《Flora of China》將其并入岷江柏木(先是Cupressus chengianasubsp.jiangensis,后改為Cupressus chengianavar.jiangeensis)。該《名錄(第一批)》既未明確岷江柏木包含劍閣柏木,也沒象光葉珙桐一樣單獨列出。于是,不能界定劍閣柏木為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2006年以后,又被楊永、王志恒和徐曉婷等中外學者獨立出來;2016年被列入《四川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
岷江柏木Cupressus chengianaS. Y. Hu 1999年被列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包括分布于四川康定以東及岷江流域和甘肅白龍江流域的種群。《中國植物志》記述“產于四川西部、北部(岷江上游茂縣、汶川、理縣、大金、小金)及甘肅南部(舟曲、石門、武都)等地,生于海拔1200-2900米干燥陽坡。”在分布區是一個建群種,作為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的討論一直存在。
2020年,根據最近的分子系統學研究,歐洲學者在《Bulletin of the Cupressus Conservation Project》刊文《Taxonomy of the cypresses of Sichuan and Gansu》。在證實劍閣柏木不是岷江柏木的同時,按分布流域將岷江柏木一分為三,一是建立新種甘肅柏木Cupressus gansuensisMaerki & J. Hoch,指原岷江柏木白龍江流域自然分布的種群;二是岷江柏木Cupressus chengianaS. Y. Hu,指原岷江柏木岷江流域自然分布的種群;三是大渡河柏木Cupressus fallaxFranco,指原岷江柏木大渡河流域自然分布的種群。
2021年,《中國生物物種名錄》(2021版)采用了岷江柏木Cupressus chengianaS. Y. Hu(包含劍閣柏木和大渡河柏木Cupressus fallaxFranco所指的大渡河流域種群)和甘肅柏木Cupressus gansuensisMaerki & J. Hoch兩種。同年,為建立翔實的種子植物物種信息名錄并了解其保護利用狀況,借助“中國高等植物紅色名錄2020版”“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修訂”“《中國藥用植物紅皮書》編著”等項目成果,在生態環保部、國家林草局和中科院的資助下,覃海寧、謝丹、劉冰、薛納新和劉慧圓等人編著出版了《中國種子植物多樣性名錄與保護利用》。《中國種子植物多樣性名錄與保護利用》(覃海寧主編)采用了甘肅柏木Cupressus gansuensisMaerki & J. Hoch、岷江柏木Cupressus chengianaS. Y. Hu和大渡河柏木Cupressus fallaxFranco三種。
2021年9月7日,國家林業和草原局、農業農村部2021年第15號公告公布《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同時廢止了《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第一批)》。并未像2020年征求意見稿那樣刪除岷江柏木,現行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保留了岷江柏木Cupressus chengianaS. Y. Hu,作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
“三江三柏”“三江一柏”“四江一柏”,隨著進一步調查,討論還會繼續。原岷江柏木一分為三之后,流域與基因等價,在實踐中既簡單直接又復雜難測;形態學區分有待實踐。近人工純林中的突兀,孤老,無子嗣,劍閣柏木Cupressus jiangeensis≡Cupressus chengianasubsp.jiangensis≡Cupressus chengianavar.jiangeensis的分類從1978年以來可能就沒有恰當過。
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的分類變化還有很多。再如紅豆杉、紅豆樹和紅椿的分類,種、亞種和變種,隨著調查的進行,分合總是難免。
《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重新頒布之后,省級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的調整成為當務之急。瀕危、稀有植物和珍貴植物,特別是那些極度瀕危的,甚至一段時間被認為可能已經滅絕的種、變種和亞種,首先應當成為重點保護的對象。甘肅柏木Cupressus gansuensis是否能列為四川省重點保護野生植物,需要進一步論證。
由于特殊的地質歷史、地理位置和地形地貌,地理種(變種、亞種)突出,四川“山頭種”、“溝谷種”、“懸崖種”現象較為常見。比如,毛榿木Alnus lanata僅存于貢嘎山山麓個別溝口沖積扇,空柄玉山竹Yushania cava僅見于冕寧與石棉兩縣交界的彝海等山洼沼澤;山洪、水流改道和疏干都是潛在的威脅。
從變種、亞種層面考察珍稀瀕危程度和受威脅程度,篩選省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無疑會更精準一些。以廣泛分布的杉木Cunninghamia lanceolata(Lamb.) Hook.為例。點狀分布的灰葉杉木Cunninghamia lanceolata'Glauca' Dallimore and Jackson,作為栽培的種質資源不能列為野生植物保護。但是,德昌杉木Cunninghamia unicaD. Y. Wang et H. L. Liu、米德杉木Cunninghamia unicavar.pyramidalisD. Y. Wang et H. L. Liu因分布狹窄而呈現出瀕危狀態,應當進行論證。雖然一些學著至今尚不接受這兩個分類群。隨著隱種更多地為人們接受,隱性多樣性的挖掘成為物種保護的必然。
種群數量,也是篩選的因素。會東杜鵑Rhododendron huidongense,1959年6月25日首次采集到標本,直至2006年才在會東縣找到自然種群。2016年,耿玉英、張超等人調查,在淌塘鎮麻塘村回龍溝僅存200余株,當時稱之為“杜鵑中的大熊貓”。2021年,張超、王飛、馬文寶和朱大海等人調查,在老君灘鄉巖壩河亮口梁子、老青山村中廠水庫梁子形成群落,至少有3000株。

大渡河柏木 隆廷倫/攝

德昌杉木 隆廷倫/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