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炳福
抖開記憶的口袋,散落在歲月中的日子就成了回不去的從前。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那些物,漸漸遠去又仿佛還在眼前。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好像在很久以前,又恍若人生一瞬間。人老了,頭上青絲變成白發,光潤的臉龐爬上皺紋,挺直的腰梁顯得有點微駝。喜歡懷舊的心抑制不住時常回首,曾經走過的人生路上,有欣喜、有激昂、有悲傷、有彷徨,酸甜苦辣伴著前行時一路坎坷崎嶇,總算靠近人生最后的站點。來時的路上,都是回不去的從前,但有些比金子還貴重的往事,在記憶里總會溢出幾分甜蜜與溫暖。
喝著山溪清澈的水,吃著山垅田長出的稻糧,住著黃泥巴壘墻的土屋,睡過稻草當墊被的床,走在小石板鋪就的街上,見到的是左鄰右舍大叔大嬸還有小伙伴熟悉的面龐。一日三餐,瓦屋上升騰著裊裊炊煙,小巷里傳來雞鳴犬吠鴨鵝歡。小時的我,曾捉過泥鰍,揀過田螺,撈過小魚,和小伙伴們摔過跤,打過雪仗,躲過迷藏,毫無掩飾的天真童年,留給我太多太多的懷想。這里有個小學校,學校里回蕩著書聲、歌聲,還容納孩子們浪漫的夢想。這里有個衛生所,一個沒有文憑的“赤腳醫生”情系著全村幾百號村民的健康。這是個離縣城很偏遠的小山村,是陪我度過童年伴著我長大的地方。
長大后的我,當過回鄉知青,犁過田插過秧,割過稻谷挑過糧,挖過竹筍打過柴,還參加過“農業學大寨”農田改造大會戰。田垅中的羊腸小道,大山里的坡坡坎坎,留下我深深淺淺的足跡,也留下我孩子對母親般難依難舍的情感。
離開故鄉后,每年清明時節必回老家祭掃父母墳塋,少不了到村里看看,和鄉親們聊聊。現在老家鄉村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是走不出去的老人,房子依舊是過去的那些房子,但多數是空著再也不冒炊煙了。街上少有人走動,串門聊天的人更是少見。以前的田垅上,春天稻浪像綠毯,秋天金谷遍地黃,現在近處看到一些茶山,偏遠的山地田垅一片荒涼。許多自然村“人去樓空”,再也找不到昔日人丁興旺五谷豐登的景象了。
每當我從手機抖音中看到那“鄉愁”感特濃的小山村景象,心里很不是滋味。從前,雖然離我們并不遙遠,雖然在記憶中依舊清晰,但終究是回不去,只能在懷舊的空間里回首。
翻開記錄人生歲月的老照片,目光回到回不去的從前。曾經英姿颯爽風華正茂的我,讓青春的激情在偏遠山村的“三尺講臺”上煥發光和熱而毫無怨言,以嚴謹治教愛崗敬業的精神,在“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職業生涯上劃了個完滿句號。當“夕陽無限好”的美景如影隨形時,羨慕的目光時常會定格在從身邊而過的充滿活力的年輕身影。盡管50后的我還偶爾登登山,每天融入到步道行的隊伍,但拽不住的時光催著我一天天老去。
從前許許多多的日子,不可能都是陽光明媚一路坦途,有時也伴著風風雨雨跌跌撞撞。我的一個很有才華的朋友,因計生時代“超生”而被“一票否決”,從此告別了公務員“鐵飯碗”,漂泊在打工路上。另有一位同學,因“失獨”而一夜白了頭,幸福做夢一樣從半空中墜落到萬丈谷底,很難從悲痛中走出來。還有一位同事,歷經過一場大病之后,皺紋毫不客氣地烙在臉膛上,瞬間比同齡人老去十年。不幸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摧毀了鮮艷的花枝,夭折了茂盛的草木。但歷經挫折的人生會更堅強,走過坎坷之后腳步會更穩健。翻過一頁之后再開始,所有的從前都是一次次測試,直到晚年,似乎才領悟出人生的最后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