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金華
中國現代著名學者、文學家、語言學家林語堂,1895年出生于福建平和坂仔一個基督教家庭,父親為教會牧師。其一生著述頗豐,主要作品有《京華煙云》《風聲鶴唳》《生活的藝術》《蘇東坡傳》《吾國吾民》。他提倡“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凋”的小品文,語言輕松幽默。其為人也平和、沖淡、樂觀、寬容,其為文也閑適、幽默、浪漫、曠達。可以說,其性情、思想與其幼年在故鄉平和的生活經歷無不有密切關系。
故鄉的山水給了林語堂審美的快樂和人生的信念。林語堂先生說過:“在我一生,直迄今日,我從前所見的青山和兒時常在那里撿拾石子的河邊,種種意象仍然依附著我的腦中……童年時這種與自然接近的經驗足以為我一生的智識的和道德的至為強有力的后盾。……如果我有一些健全的觀念和簡樸的思想,那完全是得之于閩南坂仔之秀美的山陵。”(《林語堂自傳》)閩南坂仔,即今福建省平和縣坂仔鎮,這里風景優美,山清水秀。林語堂在《八十自敘》里描述說:“坂仔鄉南面,山水一望無涯,無論晴雨都罩著一層層煙雨。北面是峻峭的石缺山,懸崖絕壁,高聳入云。冬天狂風颼颼吹過一道俗名‘狗牙’的峽谷,人和上帝可以神交。”還有,“每年的小溪和鼓浪嶼之行,我永生難忘。……此處視野漸寬,船只蜿蜒穿過起伏的秀麗山水。……單純而幼稚的一切——你不會存心去想它。但是這一切就在你的心底,隨時縈繞心頭。” 坂仔這如仙境一般美麗的故鄉山水,使林語堂獲得了快樂、美感、執著和信念。可以說,家鄉的山水點燃的快樂少年,使他的一生都充滿著詩意的光輝。
尤其是故鄉的山水培育了林語堂一顆獨特的心,使他形成了與眾不同的人生觀——高地人生觀。在《八十自敘》里作家說,他曾借小說《賴伯英》人物之口說:“我家附近是真正的高山,不像新加坡的這些小丘陵。真正令人敬畏,給人靈感,誘惑人的高山。一峰連著一峰,神秘,幽遠,壯大。……人若在高山里長大,山會改變他的觀點,進入他的血液中……假如你在高山長大,你會用高山來衡量一切……”
林語堂后來從鄉村來到都市,從中國去往國外,他以異域文化的眼光反觀鄉村,同時更以鄉下人的眼光來透視異域景觀。“對都市文化和鄉村文化,林語堂還是偏向后者,因為這是林語堂走向外面世界的起點,也是生他養他的根基,還是他所以能夠歡樂生活的源頭。”(林兆勝《閑話林語堂》)而這里的山水,也因孕育了一代文學大師林語堂而被世界所矚目。
樂觀的父親也給了林語堂自由的品質和幽默的風格。林語堂的父親林至誠是一個基督教的牧師,他真心實意的愛他的教友。他對于窮人常表同情,一生好抱打不平,為窮人主持公道。林語堂在他的《八十自敘》里就特意描述了父親教訓稅務官欺侮賣火柴的山地人的事。父親心懷和善,不管什么農夫,他都會請到家喝杯茶,吃午飯,在暑夏時節里請人到家里乘涼。自幼父親熱心待人,正直仗義,以及用“務須行善”熏陶和教育了林語堂,為林語堂樹立了人生的榜樣。
林語堂的父親對孩子的教育方法獨特,快樂的家庭教育成為林語堂一生追求知識和道德的至為強有力的后盾。林語堂說,“父親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林語堂女兒林太乙在《林語堂傳》中也回憶說:“林至誠幽默成性,在臺上說笑話,在飯桌也和孩子談笑。”其父親可謂極其樂觀、幽默。而且父親對孩子始終和藹親切,要求孩子們之間相互友愛,不準吵嘴。父親教孩子念詩,念經書,念古文,還有普通的對對子,鼓勵孩子們擁有自主的想法,懂得獨立思考問題,從不曾將個人思想強加在孩子的身上。他給每個孩子都分配一份家庭工作,培養他們自幼熱愛勞動的習慣以及獨立生存的能力,讓孩子們在勞動中獲得了樂趣。林語堂的父親提倡仁愛自由,要求林語堂務須終身行善。嚴厲與寬容并行的快樂教育方式,培養了林語堂幽默、樂觀的情懷,仁愛、自由的品質。
基督教文化還給了林語堂和諧的理想和博愛的精神。作為一位海內外著名的學者與作家,林語堂一生與基督教有著不解的緣分。他出身基督教家庭,自幼耳濡目染,雖然在成年后信仰發生轉變,崇奉人文主義,可是又在晚年重新皈依基督教。林語堂的這一曲折變化雖然自有其獨特具體的原因,但仍然與童年時基督文化的影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在《八十自敘》里,林語堂回憶說:“范禮文(Dr.Warnshius)博士,日后的倫敦紐約國際會議秘書,是一個見識淵博,外貌出眾的人,為人厚道,多才多藝,遠超過一般的傳教士。不知道什么好運道,坂仔不遠處的小溪竟調來了他這么一個奇人。……是他讓我們接觸了西方的學問。”女兒林太乙也回憶道:“范禮文牧師向林至誠介紹‘新學’的書籍,及一份對林家大小有極大影響的刊物,那便是上海基督教(廣)學會林樂知牧師(Young J.Allen)主編的《教會消息》……從這些讀物,林至誠對西方知道了許多,而決心要他的兒子讀英文,接受西洋教育。”(《林語堂傳》)林語堂六歲時入坂仔的教會辦的銘新小學,十歲時才入廈門教會學校尋源書院(先讀小學,然后讀中學)。家庭及其教育環境,使林語堂深受基督教文化的滋養,可以說,他的“和諧”理想就是從基督教文化中得到啟發的,他的“博愛”精神也是從基督教文化中汲取而來的。而家庭及其教育環境,也使他日后( 十七歲時)有機會進入教會辦的上海圣約翰大學讀書,并接觸更多的基督教文化。
這位享譽世界文壇的人物,曾有三十年之久以“異教徒”自居;成年后,開始對中國圣哲思想深切愛好,極其推崇樂天知命、清靜無為的生活境界,逐漸遠離了基督。但是,經過幾十年的艱苦跋涉,最后又回到主的懷抱里。林語堂先生對真理的追求道路上,童年時在家鄉平和坂仔接觸到的基督文化始終扮演著重要作用。他在《信仰之旅》的序言中說:“我獲得宗教,走的是一條難路,而我認為這是惟一的路;我覺得沒有任何其它的路是更妥當的,因為宗教自始至終是個人面對那個令人震驚的天,是一種與神的事;是從個人內心發出來的東西,不能由任何人來‘給與’。”他一生尋求真理,從中國的哲學到西方的存在主義,從東方的佛教到西方的各種思想和基督教,最后他又回歸到童年時接觸到的基督教,并在基督的圣光中找到了人生的真理。
總之,故鄉山水的自然美的感化、家庭尤其是樂天派父親的“愛情”、基督教文化的慈愛的滋養,這三者可以說是造成林語堂思想性格、形成林語堂文化情懷的重要因素,而不僅僅對幼小的林語堂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林語堂自己就曾坦言:“下列幾件事對我的童年影響最大:一、山景。二、家父,不可思議的理想主義者。三、親情似海的基督教家庭。”他還說:“在造成今日的我之各種感染力中,要以我在童年和家庭所深受者最大。我對于人生、文學與平民的觀念,皆在此時期得受最深刻的感染力。究而言之,一個人一生出發時所需要的,除了健康的身體和靈敏的感覺之外,只是一個快樂的孩童時期——充滿家庭的愛和美麗的自然環境便夠了。在這條件之下生長起來,沒有人是走錯的。”(《林語堂自傳》)林語堂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出發,然后走向都市,走向世界,“兩腳踏中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