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之間
——讀史鐵生《務虛筆記》

撰文_沁思 編輯_方鳳燕

“人不外是自己造成的東西,這就是存在主義的第一原理”。薩特的這句話，在《務虛筆記》里以一句著名的悖論出現——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

這部被史鐵生稱之為“務虛”的作品，很意外的厚實。這首先體現在書籍的厚度上，《務虛筆記》作為一本長篇小說（如何可以這樣定義的話）多達500 頁。

只是，如果厚度可以被視為一種“實”的體現，那么褪去這個“實”的外表，《務虛筆記》里的人物與故事，無疑游走于“虛實之間”的邊界。如同讀者對于《務虛筆記》文本性質所持的爭議，有人認為《務虛筆記》是一部可以隨處翻開當散文讀的小說；有人認為它是帶著深深史鐵生人生烙印的半自傳體小說；更有人篤定，書中關于愛、死亡、存在的敘述背后，濃縮而成的是一本充滿思想性的哲學筆記。

因此，試圖以任何類型學與歸納法的方式去評論《務虛筆記》，或許都會歸于失敗。然而，分享這個開放性文本的閱讀體驗，依然能夠幫助我們捕捉書中“魅影”般的主題。

一開始讀《務虛筆記》，會認為它是一部關于愛的十四行詩。故事始于女教師O 的死亡，跟隨著對O 死亡原因的猜測，殘疾人C、醫生F、詩人L、畫家Z、WR、X、女導演N、T、女教師O 相繼登場。在《務虛筆記》里，所有的人物都沒有常見的姓名，字母猶如一個簡單的代碼。如果說這些代碼式的人物有什么共享特征的話，那無疑是他們的人生都因愛而顯得與眾不同。

更重要的是，《務虛筆記》里的愛是生動且復雜的。譬如殘疾人C，身體殘疾的他不僅失去了健康和前途、平等和尊嚴，還有愛與被愛的權利。然而，當他遇到了X，他多年渴望的愛情真的得以實現，乃至與X 步入了婚姻之后，反而讓不斷憧憬愛的C 開始害怕愛。當我們沉浸在社交網絡里秀出的甜度超標，或在愛情=磕CP 的公式里無法自拔時，史鐵生用他的筆觸揭示了愛情的復雜性：愛不單單是一種簡單的情感連接，而是一場有關命運的拉鋸戰。

由此，引發了關于《務虛筆記》的第二重閱讀認知：它似一首有關命運的交響曲。在《務虛筆記》里，一個非常有意思但又會給人帶來一定閱讀理解障礙的，是其中的人物常常處于相互交織的狀態。在線性的閱讀里，我們看到是一個有人物代碼織就的命運之網：畫家Z 有時候又變成了WR，女導演N、T、女教師O 之間頻繁互換，詩人L 與醫生F 似乎也共享著部分人生經歷。這種矛盾、混合與跳躍狀態無疑昭示著，《務虛筆記》并不試圖去刻畫某個令人過目不忘的人物，而是讓他們成為某種命運的容器。

而造成這種命運的，是偶然與必然之間的糾纏。每個人的“童年之門”是這種偶然性的化身，“你推開了這個門而沒有推開那個門，要是你推開的不是這個門而是那個門，走進去，結果就會大不一樣”，“沒人知道不曾推開的門里會是什么，但從兩個門會走到兩個不同的世界中去，甚至這兩個世界永遠不會相交”。而時代則是那個個體無法逃脫的必然，正如畫家Z 和奔赴西北的WR，在那個充滿革命話語體系的年代里，他們經歷里的厄運似乎無法避免。

“我們活著，走著，到底是要走去哪兒？”其實，史鐵生給出了自己帶有宿命感的回答：作為命運起點的“童年之門”，決定了我們最終要走向哪里。

在眾人的命運紛紛于讀者眼前交錯上演時，我們將抵達關于《務虛筆記》的第三重閱讀認知：它是一部關于“存在”的思索絮語。

我們不得不回到《務虛筆記》的起點，即書中的那個“寫作之夜”。“人不外是自己造成的東西,這就是存在主義的第一原理”。薩特的這句話，在《務虛筆記》里以一句著名的悖論出現：“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

如同《務虛筆記》里的“我”對“我”的認知，并不始于生物學意義上的一九五一年一月四日，“這只是一個傳說”，因為在“我”出生后的最初幾年里，“我”并沒有任何記憶的留存。對“我”而言，“一九五一年卻在一九五五年之后發生。一九五五年的某一天，我記得那天日歷上的數字是綠色的，時間，對我來說就始于那個周末”。

盡管存在是一種需要自我去發現與意識的狀態，但這并不代表《務虛筆記》里的人與故事是虛無的。恰恰相反，不同人的命運，正是對可能性進行展演的舞臺。在我看來，在看到了殘疾人C、醫生F、詩人L、畫家Z、WR、X、女導演N、T、女教師O 如此多的個體命運之后，《務虛筆記》無疑更期望讀者以更積極的態度去發現、認識和審視自我與他者的“存在”，通過對“可能性”的展現，去開拓”可理解“的道路。對書里的“我”而言，這種行動便是寫作。

寫作，是讓生命變得鮮活、使存在得以顯現的一種形式：“寫作何用？寫作，就是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輕輕抹去。讓過去和未來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里感到它們的重量，甚至壓迫，甚至刺痛。現在才能存在。現在才能往來于過去和未來，成為夢想。”

這不禁讓我回憶起《我與地壇》里的一段話：“十五年前的一個下午，我搖著輪椅進入園中，它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了......自從那個下午我無意中進了這園子，就再沒長久地離開過它。”

在命運的交響里，最響徹人心的必定是誠實的音符。

《務虛筆記》作者_史鐵生出版社_人民文學出版社

本書是史鐵生首部長篇小說，也是其半自傳式的作品。作者將散文的風格融入小說，也將哲學的思辨融入了小說。行文優美、凝練，情感真摯、厚重，隔著咫尺的空間與浩瀚的時間，作家將帶著讀者凝望生命的哀艷與無常，體味歷史的豐饒與短暫。

書摘精彩

不需要空間的阻隔，仍有人被丟棄在這個世界之外。

我們從未在沒有別人的時間里看見過自己。就像我們從未在沒有距離的地方走過路。我知道詩人想要說什么：有區別才有自己，自己就是區別；有距離才有路，路就是距離。

我站在今天設想過去又幻想未來，過去和未來在今天隨意交又，因而過去和未來都刮著現在的風。往事，過去的生活，分為兩種，一種是未被意識到的，它們都已無影無蹤，甚至談論它們都已不再可能。另一種被意識到的生活才是真正存在的，才被保存下來成為意義的載體。

我依偎在母親懷里，閉上眼睛不再看太陽，光線正無可挽回地消逝，一派荒涼。我害怕忘記，我害怕那兩個冷漠的字，“忘記”這兩個字能使一切珍貴的東西消滅，仿佛不管什么原本都一錢不值。

《在中國大地上》作者_[美] 保羅·索魯出版社_九州出版社

本書不是游記，而是深入、細致地觀察和記錄下1980年代中期劇變的中國。激蕩傳奇的80年代，在一個個平凡中國人的生活里，捕捉時代的發展軌跡；22 條跨越東西南北的火車路線，長達一年的深度之旅，觀察中國大地上的千百風貌。

《讀水滸》作者_押沙龍出版社_三秦出版社

關于《水滸傳》中人性的十三種刻度的解讀，作者抽絲剝繭地深入“梁山好漢”十幾個人物，“努力去理解他們的心理，推敲他們的行為，分析他們的性格，搞清楚他們何以會如此行事”，從而讓每個人物都展現出復雜的一面，暴露出人性深處的善與惡。

《法治的細節》作者_羅翔出版社_云南人民出版社

從熱點案件解讀、法學理念科普、經典名著講解等6 大板塊，普及法律常識與法治觀念。內容包括辛普森案、電車難題等法律基本常識，或張玉環案等時事熱點的案件，多維度培育法律思維，助力法治社會的構建，點亮每個人心中的法治之光。

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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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復的一生雖然聲名顯赫，卻并非平安順遂，而是充滿困頓：親人離世、家庭變故、感情生活不順、深陷煙霞癖而不能自拔……作者以細膩的筆觸，書寫了這位近代啟蒙人諸多不為人知的面向，為讀者還原一個更加豐滿的嚴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