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馬鞭”

毛蘆蘆

那風馳電掣的身影早已遠去，可孩子的笑聲，還一直在陽光和風里流淌……

在村子西北角的南塘山上，有個名叫青蟲塢的“U”形山坳，“U”的底部是一口小小的池塘，池塘邊有一塊半畝大小的旱地，那就是我們家的橙子田。

秋來的第一抹寒霜，給每一個臍橙都貼了一張面膜，可當那白白的面膜被太陽曬化后，臍橙的臉蛋卻變得一片橙紅。一個個臍橙，仰著紅紅的臉蛋，整天沖外公嚷嚷：“我們長大了，我們成熟了，我們可以去遨游四海了。”

于是，外公喚我們回家去剪橙子。

正逢國慶節，爸爸和媽媽就帶著小紅棗，回到了老家五十都村……

橙子田雖只有半畝，可去剪橙子的隊伍，卻很長。

由80多歲的老太公提著橘簍打頭，50多歲的外公挑著籮筐殿后。外公的前籮筐里，挑著半桶溶有橙子保鮮劑的藥水，后籮筐里則坐著小紅棗的表哥小湯懌。一歲零七個月的他特別喜歡籮筐那懸空的晃悠感，他在籮筐中笑瞇瞇地沖著小紅棗喊：“籮比馬好！籮比馬好！”

原來，小紅棗正騎在她的“爸爸馬”肩上。爸爸長腿瘦身，行動非常敏捷。小紅棗騎在“爸爸馬”肩上，雙手抱著爸爸的腦袋，像“爸爸馬”頭上頂著一簇鮮鮮亮亮的馬纓子。

她本來樂呵呵、笑瞇瞇的，可聽小哥哥不斷地喊“籮比馬好”，小紅棗不服氣了，回頭看看她的小哥哥，然后略一思索，居然一手抱著“爸爸馬”的脖子，另一只小手從路旁的野蘆葦叢中，使勁扯下了一枝白白的野蘆花。她扯得那么用力，害得爸爸都差點兒沖進野蘆葦叢里去了。

“小心啊，寶貝！”媽媽連忙大喊。

小紅棗笑瞇瞇地回頭沖媽媽一笑，然后揮起那枝野蘆花，用力往爸爸頭頂一拍，沖爸爸大喝了一聲：“馬，馬，駕！駕！”

一陣裊裊娜娜的蘆花“雪”，頓時將爸爸烏黑濃密的頭發染白了。

肩扛橘梯的媽媽見狀大笑。太公也笑，外公也笑，在籮筐里的小湯懌笑作一團。但是小紅棗沒笑，反而更高地揚起了她的蘆花“馬鞭”，朝她胯下的爸爸抽去：“馬，馬，駕！”

更多的蘆花，更多的白雪，紛紛揚揚地落在了爸爸的頭上、臉上和身上。大家笑得更響了。但爸爸沒笑，而是嚴肅地揚起頭，揚起一臉的蘆花絮，沖小紅棗喊道：“得令！”

喊聲未落，這匹高高瘦瘦但筋骨強健的“爸爸馬”就撒開長腿，奮力奔跑起來。

山路坑坑洼洼，路面上都是粗糲的紅砂石，可“爸爸馬”根本不當回事，只見他幾個縱跳，就越過老太公，遠遠把我們一行甩在了身后。

山路兩邊，白瓣黃蕊的油茶花、淺紫絮狀的紫薇花，還有一片又一片乳白乳白的野蘆花，一個勁兒從父女身邊閃過。而騎在爸爸肩膀上的小紅棗，一直在咯咯咯地大笑。她一邊笑，一邊仍不斷揮舞著手里的蘆花“馬鞭”。這時，蘆花早已落盡，只剩了一根細細軟軟的蘆稈，但是，每一鞭抽下去，她胯下的“爸爸馬”依然會高高地跳起來，加快速度，往前猛沖。

很快，那對父女的身影，騎馬的小姑娘和她胯下那匹輕捷無比的“赤兔馬”，就在山口沒了蹤跡。但是，小姑娘的笑聲，還一直在陽光和風里流淌。

那脆甜脆甜的笑聲，淌過老太公身邊，淌過小紅棗媽媽身邊，滾進外公的籮筐，只聽小湯懌在籮中大聲嚷嚷：“馬比籮好！我也要騎馬！我也要騎馬！”

嚯，這下，大家可被小湯懌惹笑了。

笑了一陣，小紅棗媽媽放下橘梯，用橘梯跟外公換了這個一歲半的小外甥，馱在背上，奮力朝山坳口追去。小家伙拼命大叫著“駕！駕！駕！”只是他忘了和妹妹那樣，從路邊采一根野蘆花做馬鞭。

一直追到臍橙田里，小湯懌的“阿姨馬”，才將小紅棗的“爸爸馬”追上。

看兩個孩子跳下“馬”背，抱抱這個碗大的橙子，又抱抱那個碗大的橙子。他們就像兩個橙子一樣，漲紅了臉，在地里滾來滾去。滿田的橙子笑了，滿山的油茶花、紫薇花、野蘆花，也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