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突升級，氣候治理將成池魚

沈聯濤

俄烏沖突是悲劇中的悲劇，對兩國人民來說無異劫難，對全球經濟來說堪稱災難，對全球和平與穩定而言則是不折不扣的挫折。圍繞在這場沖突四周的情緒迷霧如此厚重，大多數關于此事的評論都糾結于誰贏誰輸，以及誰對誰錯。令人不安的事實是，也許我們（人類和地球）都將受損。如果不及時努力平息這場沖突，對所有人都沒好處。

陷入沖突的各方已經完全把新冠大流行的隱憂置于腦后，傾注一切要擊敗對方。沖突之迅疾爆發及造成的影響之巨，出乎所有人意料，其對全球經濟、金融、貿易和發展的短期和長期全面影響，幾乎沒有人作出清醒評估。像我一樣憂心全球變暖的人，在深思這場沖突對去年11月在格拉斯哥“COP26”大會上達成之脆弱的氣候行動協議意味著什么。

20世紀80年代，美國未來學家巴克敏斯特·富勒，面對核戰爭和氣候變化這些威脅人類生存的危機，將地球描繪成一艘宇宙飛船。從那時起，世界見證了冷戰告終，這造就了近30年的人類相對和平以及隨之而來的和平紅利。其間，人們也越來越意識到必須將氣候變暖視為人類生存的威脅并應對之。不幸的是，隨著2014年大國沖突卷土重來，以及今年俄烏沖突爆發，世界的注意力從氣候變化移開，轉而應對武力沖突。

這不是杞人憂天——軍費開支和碳排放之間存在直接聯系。2020年，全世界軍費總額為2萬億美元。2021年，北約軍費估計為1.2萬億美元，自2014年以來增長了24.9%。美國占北約軍費總額的24%。布朗大學沃森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估計，美國國防部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機構用戶，相應地，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溫室氣體機構排放者”?！袄?，2017年，五角大樓導致的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甚至超過了一些工業化國家全國的排放量，如瑞典、丹麥和葡萄牙。”

簡而言之，增加國防開支將加速能源和不可再生材料的消耗，將最優秀的人才裹挾進軍事領域，在增加碳排放的同時，擠占應對氣候變化的行動所需之稀缺資源。

氣候災難有多緊迫？聯合國秘書長稱2021年是全球氣候治理行動的“成敗之年”。他引用科學家的話說，到2030年，世界必須將全球排放量控制在較2010年數據減少45%，才能夠避免氣候變化帶來最具災難性的后果。

但事實上，僅在2022年，聯合國估計將需要花費17億美元來為烏克蘭人提供基本用品和服務，包括安置預計400萬烏克蘭難民。

與氣候變暖有關的新發自然災害，規模令人恐懼。據《自然》雜志報道，美國2000年-2021年發生的干旱，可能是自公元1500年特大干旱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我們目睹了加利福尼亞和澳大利亞的森林大火、印度和印度尼西亞的山洪，以及規模和強度前所未見的火山爆發和地震。

最重要的是，俄羅斯提供了世界石油供應和天然氣產量的10%，以及世界小麥產量的26%。石油價格已升至略低于每桶139美元，小麥、谷物和棕櫚油價格創歷史新高。希望削減燃料補貼的國家現在將不得不采取措施緩沖能源沖擊，同時還要提升國防開支，并且要增加社會支出，以緩解因疫情大流行而愈加惡化的貧困問題。而我們面對的形勢卻是通脹飆升，還有被供應鏈瓶頸拖累而放緩的全球貿易。

2021年發布的《世界科學家告誡應付諸行動——從地方到全球》指出，全球氣候緊急狀況將沖擊能源、大氣污染、自然環境、食物、人口和經濟等領域?？茖W家們敦促“加速推進不同程度的合作，不論何種文化和治理體系都應付諸行動，同時保持足夠的社會、經濟和政治穩定”。令人遺憾的是，地區沖突干擾了政治穩定，從而破壞合作努力。

我們需要清醒認識到，聯合國的17項可持續發展目標是非常高層次的要求，需要在地方層面對無數個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項目和計劃進行詳細設計、切實推行。大多數新興市場國家欠缺有效實施這些措施的人才、資金和能力。呼吁制定“全球馬歇爾計劃”易如反掌，但隨著地區沖突爆發，歐洲很可能會優先考慮制定恢復烏克蘭經濟的“馬歇爾計劃”。那么誰來資助非洲、亞洲乃至拉丁美洲發展中國家的氣候治理行動？

如同一切危機，富人受到保護，窮人的生活危機四伏、毫無安全感，他們如同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這已不再是零和游戲，而是沖突、失敗治理和氣候變化驅動的自然災害的惡性循環。

在沖突愈演愈烈之前，需要冷靜的頭腦和溫暖的內心，來反思我們為和平及全人類生存計，是否應緩解沖突與危機。

（翻譯：臧博;編輯：袁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