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宇
全球主要經濟體包括亞洲新興國家在內,將逐漸步入后疫情時代。于亞洲新興國家的經貿發展趨勢而言,全球政經格局發生新的變化,地緣政治局勢趨于緊張,而且在全球化重塑、產業鏈重構和地緣政治不穩定的大背景下,亞洲新興國家的經貿復蘇、穩定性增長和新的產業升級可能會面臨更大的挑戰。
某個層面來看,未來核心國家“成本轉嫁”的進程可能加快,亞洲新興國家應著手增強區域合作和對話交流,防范新的衍生風險。對此,亞洲新興國家應從國際國內兩個層面重塑穩定、安全的發展秩序,謀求構建更有利的外部發展環境。
一是亞洲新興國家內部復蘇存有分化趨勢。此輪疫情對亞洲新興國家的短期沖擊相對較大,大部分亞洲新興國家短期陷入衰退局面。中國作為亞洲最具影響力的新興國家,在疫情防控和全面復工復產方面雙管齊下,很快扭轉了經濟大幅下行的態勢,2020年全年經濟增速維持在2.3%的正增長,好于大部分亞洲新興國家,2021年取得了8.1%的年度增長成績,凸顯了中國在疫情防控和促進經濟復蘇方面的顯著成效。印度在經濟復蘇方面稍顯滯后,2020年印度經濟增長率為-7.3%,陷入深度衰退,雖然2021年經濟增長恢復至9%,但未來增長前景仍有憂慮。越南方面,2021年經濟實現了2.58%的增長目標,尤其在貿易方面表現比較突出,2021年越南出口增長19%,達3360億美元。

單位:%。資料來源:世界銀行,Wind 制圖:顏斌
從趨勢看,除了中國、印度、越南等少部分亞洲新興國家外,亞洲部分新興國家如泰國、馬來西亞、印尼等經濟復蘇將會受挫,亞洲內部經濟復蘇分化趨勢將進一步深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最新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預測認為,2022年亞洲新興和發展中經濟體的經濟增長速度將低于2021年。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預計2022年亞洲新興和發展中經濟體的不均衡復蘇將使基礎設施融資缺口進一步擴大,通貨膨脹、疫情沖擊和財政緊縮等可能抑制投資積極性。

二是疫情形勢不夠明朗致使經濟復蘇動能減弱。目前,全球主要發達國家及部分新興國家對疫情防控放松、邊境開放以及防疫措施加快解除的預期增強,亞洲部分新興國家如越南、泰國等也在放松疫情防控,并擬定了初步的邊境開放計劃表,包括開放國際航空和跨境旅游等。
從中國方面看,動態“清零”政策仍有助于防控疫情,而局部疫情點狀散發和區域經濟復蘇不均衡等問題仍突出,可能對受疫情影響較大的行業,如零售、文旅娛樂以及航空運輸等帶來一定負面影響。東南亞等部分新興國家放松疫情管控后,如何應對境外疫情輸入風險,以及如何促進疫苗接種和部分城市疫情改善仍有待觀察。
根據亞洲開發銀行數據,2021年的新冠肺炎疫情使東南亞的極度貧困人口增加了470萬,逆轉了多年來消除貧困取得的成果。目前,東南亞等國疫情形勢發展仍不明朗,出現了一定的分化跡象,部分國家如馬來西亞、越南、泰國等仍處于疫情高峰期,如果疫情持續擴散將使得當地旅游業遭遇重創,未來在疫情不穩定的情況下開放邊境則可能引發新一輪的疫情。此前亞洲開發銀行將東南亞經濟增長預期為5.1%,如疫情形勢惡化,預計該區域經濟增長預期可能下調0.8%。整體看,亞洲地區疫情形勢發展并不十分明朗,在此基礎上任何可能的防疫放松政策都可能削弱經濟復蘇動能。對于醫療健康體系不完善、醫療資源短缺的亞洲新興國家而言,仍需強化疫情防控,阻止疫情蔓延,為經濟復蘇預留空間。
三是財政與貨幣政策受大國政策外溢效應干擾。目前亞洲新興國家經濟從短期衰退逐步得到修復,包括投資和產出缺口等均實現了較好的復蘇愿景。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末,印尼、越南的外債規模分別達4200億美元和1300億美元,兩國外債規模占GDP的比例分別高達40%和近50%。越南、印度等亞洲新興國家面臨比較大的大國貨幣政策調整引發的外溢風險,特別是美國可能實施超預期加息和“縮表”加快的計劃,屆時全球金融市場和外匯市場波動將更加劇烈,而新興國家的匯率將承受較大的貶值及資本外流壓力。根據亞洲金融合作協會發布的《亞洲金融季報》數據,亞洲各經濟體整體CPI漲幅已持續六個季度實現擴張,2021年9月亞洲CPI(除黎巴嫩外)同比增長6.14%,較2020年3月高出3.11個百分點,38個亞洲代表性經濟體中37個經濟體CPI都出現上漲。未來地緣政治局勢變化仍具有不確定性,可能導致原油、天然氣和糧食等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持續上漲,亞洲新興國家通脹壓力仍存。一旦美元流動性持續收緊,部分亞洲新興國家美元貸款成本預計將大幅上升,出口貿易、金融市場以及外匯市場也可能遭遇潛在的外部沖擊。由于疫情的持續擴散,部分亞洲新興國家為挽救經濟投入了大量財政資源,致使財政收支失衡,政府、企業的償債負擔加重。部分亞洲新興國家的財政支出壓力也在增加,而上升的財政赤字和債務水平可能導致潛在主權債務風險,對金融穩定性構成一定威脅。
一是全球格局演變加速導致周邊地緣政治風險抬升。隨著全球將逐漸步入后疫情時代,全球地緣政治格局演變也直接影響亞洲地緣政治局勢發展。一方面,亞洲大部分新興國家都進入到了相對較快的增長階段,以中國、印度以及東南亞各國等為代表,發展成為全球經濟增長最快的區域,由此形成了全球實力此消彼長的變化趨勢?,F任美國拜登政府著力印太戰略,意圖強化美國與亞洲盟國合作的重要性,此舉將可能造成亞洲地緣政治風險抬升;另一方面,亞洲新興國家在領土和海洋爭端等領域存在歷史糾紛,在美國等西方國家的慫恿和插足下,不僅亞洲新興國家地緣政治安全受到考驗,不穩定的外部環境也不利于亞洲新興國家經濟發展,而且受貿易保護主義思潮影響,區域內的貿易摩擦、貿易爭端可能增多。
同時,印度、泰國等部分亞洲新興國家在石油、天然氣等大宗商品進口方面嚴重依賴外部市場,近期地緣政治局勢變化推高能源、糧食等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可能增加企業生產成本。中長期看,亞洲地緣政治形勢受外部勢力干擾的可能性仍比較大,未來將阻礙亞洲區域經貿合作進程,特別是對亞太經貿合作一體化、亞洲區域貨幣聯盟的發展前景產生比較大的負面影響。
二是全球產業鏈重構將制約亞洲新興國家價值鏈提升。新冠疫情和“逆全球化”思潮共同作用,致使全球產業鏈一度處于“暫?!睜顟B,疫情風險使得各國開始意識到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脆弱性。近年來,歐美發達國家對核心資源能源、技術出口以及產業鏈安全等制定了相關的政策,著力于強化核心產業鏈安全網絡。2021年5月,歐委會發布《針對扭曲內部市場的非歐盟成員國補貼的條例草案》增設外國補貼審查,為歐盟保護主義提供了新的工具,并據此推出多元化供應鏈審查計劃,強調定期對行業進行審查,以解決其在半導體等戰略領域缺乏工業獨立性的問題;2021年12月,日本計劃建立國際去碳資源供應鏈,構筑“去碳資源”氨氣的穩定供應鏈。美國更是在高科技產品出口、投資審查和實體企業制裁等方面不斷向亞洲新興國家施壓,并提出制造業回流和全球最低企業稅率政策。從全球范圍內,歐美發達國家的產業鏈重構正在加速,可能會繼續削弱新興市場國家的貿易優勢,而重要技術和資源出口限制無疑會制約新興市場國家的貿易科技創新進程,未來推動出口貿易升級的難度也更大。

單位:億美元。資料來源:各國財政部,Wind
三是科技競爭與投資限制將使得產業轉型升級受限。歐美發達國家對于亞洲新興國家的經濟崛起表現出了極大的憂慮,通過科技競爭和投資限制等措施來削弱新興國家競爭力的政策層出不窮。美國方面,2018年7月美國國會通過《出口管制改革法案》(ECRA),增列了14種不屬于《1950年國防產品法》的新興和基礎技術,涵蓋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等,該法案將出口多邊管制和軍民兩用物品管制相互合并,進一步對軍民兩用新興和基礎技術的出口進行限制;美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依據《出口管制改革法案》羅列了一系列技術限制清單。
同時,美國深化技術出口管制方式,包括限制第三方再出口和嚴控外方投資,禁止部分新興國家通過收購或投資美國公司來獲得美方的領先技術及知識產權。歐盟方面,2021年9月歐盟出臺新的出口管制條例,旨在加強對兩用貨物貿易,即民用貨物和可能用于軍事或安全目的的技術的管制,以強化其應對新安全風險和新興技術的能力。未來,亞洲新興國家產業升級將因此受限,而發達國家科技出口管制、投資限制無疑會抬高亞洲國家出口貿易成本,削弱其競爭力。
一是堅持多邊主義,致力于打造更加穩定的外部環境。依據“成本轉嫁論”的研究路徑發現,全球化時期核心國家在利用跨國公司、國際資本和技術優勢等實現更大利益的本質,新興國家在金融危機和核心國家轉嫁矛盾的同時,在國際競爭中享受的收益和承擔的風險高度不對稱。

單位:億美元。資料來源:世界貿易組織(WTO),Wind
于亞洲新興國家而言,堅持和積極倡導多邊主義仍是維護全球化合作成果的關鍵,不僅有利于建立穩定的外部環境,對沖潛在的外部地緣政治風險,調和區域內雙邊矛盾,而且有利于形成比較穩固的多邊合作機制,以此削弱歐美發達國家的不利影響,維護區域和平。一是亞太新興國家正處于“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盛行的復雜局面,要打破這種僵局必須旗幟鮮明地堅持多邊主義原則,反對外部勢力的惡意干預。亞洲新興國家除了要探索加快解決歷史遺留問題,須共同探索后疫情時代區域政治與安全協調機制,實現從依附到去依附,探索符合國情和民意的經濟發展模式。
二是推動區域全球化,構建亞洲區域經貿合作生態圈。亞洲新興國家的重要目標仍是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提升經濟發展水平,以此促進就業和改善民生,為爭取更有利的發展環境需要共同構建區域經貿合作生態圈?;诘乩韰^位、歷史文化傳統和對外交往的深厚基礎,亞洲新興國家在發展經濟和改善民生等方面具有相一致的目標,謀求在新的全球格局變遷中占據一席之地,最核心的仍在于加強全方位合作,為新興國家爭取更多國際話語權。
目前,以東南亞諸國為代表發起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主要優勢是取消跨境貨物貿易關稅,預計RCEP生效后,亞洲各國65%的關稅將降至零,將加快促進亞洲區域貿易的崛起,并將遠超亞洲與歐洲、北美和歐洲的貿易總和。除此以外,亞洲新興國家仍須加快推進經貿一體化發展進程,并在區域財政、貨幣以及金融等領域開展更加緊密的合作,以區域經貿合作生態圈的資源集聚效應,增強防范和抵御外部經濟金融危機沖擊的能力,降低亞洲新興國家對外依存度。
三是把握現實機遇,加快推進亞洲數字經濟和科技創新發展。當前,數字經濟和新一輪的科技革命正在加速推進,雖然歐美等發達國家本身具備比較好的經濟發展基礎,在數字經濟和前沿科技方面拔得頭籌,但得益于數字經濟本身的開放性、多元化的特征趨勢,近年來亞洲新興國家在數字經濟、數字貿易和前沿科技探索等領域釋放出比較強大的發展潛力。根據中國信通院的數據預測顯示,以中國、日本、韓國、泰國、越南等為代表的亞洲數字經濟規模為10.01萬億美元,占47個經濟體數字經濟總量的31%。
未來,亞洲在數字經濟、數字貿易和“新基建”等新興領域的發展機遇頗多。亞洲新興國家應以此為契機,依托亞洲經貿合作深化和多邊貿易體制,充分利用亞洲豐富的科研教育資源,加快區域內數字經濟、數字貿易發展,攜手推進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以及產業數字化、工業互聯網等前沿領域的合作,提升本國的經濟競爭力和科技創新實力。
后疫情時代,亞洲新興國家正在逐步推進疫情防控常態化向開放邊境等政策轉變,但存在兩個方面的難題。
一方面,由于亞洲新興國家疫情形勢仍不明朗,部分國家仍處于疫情高峰期,且未來將面臨更大的輸入性疫情風險,未來疫情反復可能對亞洲新興國家經濟復蘇造成一定的壓力。另一方面,亞洲新興國家面臨著全球政經格局的新形勢和新挑戰,包括大國貨幣政策收緊造成的資本外流、匯率劇烈波動、本幣貶值等壓力,疊加能源等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上升,部分國家可能存在潛在的通脹風險。
未來,亞洲新興國家的重要目標仍在于積極發展經濟,專注于國內疫情防控和應對大國貨幣政策外溢風險挑戰,搶抓后疫情時代區域經貿合作、數字經濟快速發展和科技創新升級的現實機遇。同時,亞洲新興國家應加快國內宏觀政策調整以適應新的局勢變化,既應積極強化區域經貿合作,構建更加穩定的外部發展環境,促進本國經濟加快復蘇,同時應聚焦國內問題,改善國際收支和政府財政收支不平衡問題,著力補齊民生建設短板,解決好貧富差距擴大等問題,為經濟社會均衡發展奠定基礎。
(本文僅代表個人觀點,不代表所在機構意見。作者為交通銀行金融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編輯:王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