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教授 鄭作彧
本文節選自《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2期
20世紀60年代是德國近代經濟高速發展的重要時期,也是德國工業與技術發展的飛躍階段。但這段時期也為德國帶來許多問題,引發社會學界的討論。其中,以蓋倫為代表的哲學人類學,和以阿多諾為代表的(第一代)批判理論,都對工業與技術提出了許多鞭辟入里的觀點,成為當時德國社會面對工業技術時的態度的兩個代表。

蓋倫和阿多諾的觀點在面對現實情況時,是有共識的。他們都同意今天人類的工業技術已產生了相當大的生產力與支配力,并且其影響力是全球性的,成為現代社會的主要特征之一。他們也都同意,工業技術為今天的人類帶來了新的問題。但對于當今工業時代中的人類危機是什么,兩人的觀點卻大相徑庭。蓋倫從哲學人類學式的“工業文化”概念出發,指出工業文化由于科技發展過于復雜,脫離了日常經驗,為人類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隨時都可能為整個社會造成人無法反應與面對的變動,這對于作為“有缺陷的存在”的人類來說會造成過大負擔,使得現代人越來越仰賴偏見。
但阿多諾基于作為工具理性批判的批判理論的觀點,從“工業社會”概念出發,恰恰認為科技發展本身披著進步的假象以支配與剝削人的意識形態,阻礙了人類社會的變動可能性。
相比于哲學人類學,批判理論的工業社會批判對德國社會產生了更大的實質影響,而且在國際學術影響力上也遠遠超過哲學人類學。但批判理論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第一代的批判理論家一直為人所詬病的地方在于,他們雖然提出了許多社會問題解決之道,徒留悲觀的哀嘆。之所以批判理論有這個問題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始終規避了一個不該逃避的任務:論證人的本質。意思是,當批判理論指出科技作為意識形態,遮蔽了人的真實需求、自我實現的可能性時,那么批判理論也應該要指出,究竟人的真實需求、 本真自我是什么。否則我們又該如何判斷,我們的真實需求是否真的被遮蔽,我們的自我是否非本真的呢?這也就是說,批判理論如果不只是進行徒留哀嘆的批評,而是要能夠提出規范性的改善方針,那么批判理論就必須與哲學人類學結合起來,而不能只是對哲學人類學持對立的批評態度。
這項工作在批判理論長久的發展過程中,一直沒有被當作首要任務,直到近年,批判理論第四代的代表人物羅薩(Hartmut Rosa)進行了突破。羅薩在2016年出版的重要著作《共鳴:世界關系社會學》中,強調批判理論必須從人類本質出發,才能建立起一套有扎實評判標準的批判理論。羅薩以哲學人類學的一個基本命題為基礎:人必須與世界產生關聯才能存活下去。如蓋倫提到過的,社會學必須探討人類的世界關系,檢視這種世界關系是否健全,甚至是否有世界關系,來判斷人類生活是否有以及產生了什么樣的危機。羅薩以極為詳細且豐富的論證,指出健全的世界關系應是一種有“共鳴”的關系。
廈門大學管理學院中國能源政策研究院 林伯強
本文得到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72133003) 的資助
科學的碳中和進程需要以安全穩定充足的能源供應為前提。2020年中國一次能源消費中煤炭占比為56. 6%,約一半的煤炭用于發電,并提供了約62%的電力。煤炭在能源消費中的主體地位和難以規避的碳排放,成為經濟增長與碳減排的主要矛盾之一。2021 年4月中國政府表態將嚴控煤電項目,“十四五”時期嚴控煤炭消費增長,“十五五”時期逐步減少。2021 年 7 月中國政府指出要統籌有序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盡快出臺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堅持全國一盤棋,糾正運動式“減碳”,先立后破,堅決遏制“兩高”項目盲目發展。根據政府的相關發展規劃,2060年非化石能源將占能源消費80% 以上,并建設以清潔能源為主體的電力系統。考慮到水電受到發展潛力限制與核電受到安全問題的困擾,未來風電光伏將成為電源結構中的主力能源。
煤電的退出、讓路和轉型是構建以風電光伏為主的新型電力系統的必然趨勢,但這一過程需要統籌考慮電力系統轉型成本和電力系統安全穩定這兩個根本問題。已有文獻對風電光伏并網對電網成本影響展開了諸多討論,認為風電光伏的并網不僅僅帶來容量成本的上升,還將會給電網帶來調峰調頻等系統額外成本。因此隨著風電光伏電力的并網量增加,電網成本將呈現非線性增長,風電光伏的占比較低時電網消納成本上升較慢,而隨著風電光伏的占比上升,電網整體成本將迅速上升。
關于煤電退役時間和路徑的討論日益激烈。國家發展與改革委員會的能源研究所與美國馬里蘭大學對煤電退出路徑開展了聯合研究,認為基于氣候目標,中國應該在 2050——2055年間淘汰燃煤電廠,更為嚴苛的氣候目標則要求在 2040——2045 年間淘汰燃煤電廠。由于目前還難以估計風電光伏的大比例接入對電力系統穩定性的沖擊影響,在碳中和進程中煤電系統需要作為保障電力安全穩定和充足供應的“穩定器”和“壓艙石”,同時逐步尋找更好的解決方案。
西南大學國家治理學院副教授 陳緯;西南大學國家治理學院講師 羅敏敏
本文節選自《中國青年研究》2022年第3期
伴隨個體日益從整合性的社會因素中“脫嵌”,個體化意味著自由和解放,也意味著獨自面對風險。風險意味著不同文化規范之間的摩擦與沖突,“這是一種個人直接面對世界的個體化,國家、地域、法律、組織的屏障和保護作用弱化或者消失” ,對個體提出了較高的要求。一方面,由于缺乏共享的規則,日常生活不再是理所當然的,各種細節都需要協商,穩定和諧的關系需要花費大量的努力去建立和維護。怎樣協商、怎樣做決定,卻缺乏一個可參照的、 有約束力的規范和標準,只能自行規劃和創造,尋求自己的形式。解決方案也由此變得個體化,經常需要一事一議,成功的經驗也很難被其他家庭照搬。另一方面,因為勞動力市場對教育、流動和競爭性的標準越來越高,個人必須以持久挺立的姿態,全力以赴地謀劃其職業生涯。在這種情境下,不是家庭為個人提供“定向語境”,相反,是個人要在自己的職業發展路徑下,更加靈活地調用和重新組織家庭資源, 嘗試或創造各種適合自己的家庭生活形態,以適應勞動力市場的挑戰。
母親是一個具有風險的身份,這份風險又會通過降低女性在兩性和職場中的競爭力而被放大。如果生育一個孩子是義務,生育兩個孩子就會使得風險大大增加,更無須提生三個孩子。女性需要在家庭互動中通過協商、爭吵、妥協等方式沖破傳統限制,形成從女性多元角色出發,有限度的、具靈活性的個體化生育模式,使得生育及相關責任在家庭成員中分配,家庭成為“成全自我”的場域。這種變化一方面因為城市家庭結構的變化,女性的工作及其他收入能支持家庭經濟,這是個體化責任分擔模式的物質條件。另一方面,女性“為自己而活”的強烈愿望和男性減少育兒責任、以事業為重的話語相沖突,這一沖突要求男性必須做出反應,從傳統“養家人”的角色中走出,承擔起“照顧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