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山區地質災害成因機理及防治對策探索

劉秀偉 李陽春 蔡韻

貴州省地質災害現狀

2010 年以來，貴州省共發生有重大人員傷亡的地質災害10 余起，在全國處于相對高位行列，給人民群眾生命財產造成重大損失。截止至2021年底，全省共有在冊地質災害隱患點和風險斜坡28770 處（圖1），受威脅群眾達209.6 萬人、財產450.65 億元。在黨中央和國務院的關心支持和省委省政府的堅強領導下，全省地質災害防治戰線上的各級人員勠力齊心，奮力前行，不斷吸取教訓，總結經驗，取得了部分成績，著力為貴州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提供地質安全保障。

圖1 貴州省地質災害隱患類型圖

（一）大力推進管理社會化

一是建立了省、市、縣三級地質災害防治指揮部，明確了各級政府和領導的防災責任；二是省政府辦公廳頒布了《貴州省地質災害防治部門工作責任制度》，明確了各行業主管部門的地質災害防治責任，打破了自然資源主管部門一家獨攬的不利格局；三是推廣有獎報災制度，每年召開省級地質災害表彰會議，已對400 余名防災減災有功人員予以表彰和獎勵，吸引和鼓勵全民參與地質災害防治工作。目前全省已初步形成了指揮統一、權責分明、運轉高效、保障有力的防治指揮體系。

（二）著力提升技術現代化

一是科學研究引領防災。自2010 年以來，通過省內外科研機構和防災單位的通力配合，全省投入地質災害科研經費近億元，開展了針對山區地質災害防治的研究工作，包括調查評價與風險評價示范研究、大數據在地質災害防治中的運用、監測預警新模型等，取得省部級科學進步獎等多項成果，并得到實際運用。二是高新技術推廣運用。隨著自2016 年開始使用的InSAR 技術、無人機輔助調查和機載LiDAR 等的推廣運用，初步建立了空天地一體化的地質災害隱患早期識別體系（圖2），有力提高了地質災害調查精度，新發現地質災害隱患619 余處。三是監測預警智能化。全省已建成自動化監測點4395 余處，設備2.3 萬余臺，中高風險隱患點做到全覆蓋。到2022 年底，將完成在冊隱患點100%自動化監測，所有數據實時傳回監測平臺進行智能化處理。

（三）傾力做到工作精細化

一是調查評價向細向精。2010 年以來，全省已全覆蓋開展以縣為單元的1∶5 萬地質災害專業調查3 次，超過國土面積10%的地質災害高易發區精度達1∶1 萬。2020 年又提出了風險斜坡的概念，到2021 年底，查清全省地質災害風險隱患和風險斜坡、受威脅群眾、財產具體數量，為點面雙控提供了基礎支撐。二是隱患防控到點到人。對在冊的地質災害隱患點，按“一體五位”（鄉鎮分管領導、國土所長、村級干部、技術專家、監測人員各至少1 人）進行精準防控，省市均建立了暗訪指導制度，汛期每月深入各地，采取“四不兩直”方式開展暗訪督導。確保防災責任落實到人。三是防治工程動態監管。制定了《貴州省地質災害綜合防治體系建設項目管理辦法》等7 個配套管理辦法。把技術工作與行政工作有機結合，治理工程與生態保護相協調。通過大數據平臺，基本實現全省地質災害防治項目從立項到驗收的全生命周期遠程動態管理。近10 年投入治理資金約40 億元，實施了項目 1315 個，使92 萬群眾免遭地質災害威脅。

（四）全力做好應急軍事化管理

一是完善預警響應機制。制定了《貴州省地質災害監測預警平臺使用暫行規定》和《地質災害應急救援技術支持保障機制》，完善了大數據平臺應用管理程序和監測預警響應機制，全力做好臨災遇險應急救援技術保障工作。二是完善應急救援機制。建立部門聯動的地質災害響應機制，構筑完整“防”與“救”工作鏈。三是完善緊急避險機制。督促各地完善隱患點防災預案，發放“兩卡”，每年全覆蓋進行地質災害避險演練。十年來，成功避讓地質災害346 起，避免人員傷亡33815 人。四是完善信息報送機制。實施預警預報“消息樹”工程，打通信息“最后一公里”，將隱患點“一體五位”人員納入預警預報范圍，提高預警時效。五是完善宣傳科普機制。大量投放地災防治科普公益廣告和宣傳視頻，創建省級地質災害防治教育實踐基地，多渠道打造地質災害防治宣傳窗口，積極宣傳成功避險案例、防災衛士事跡和感人故事，對典型事故和違法行為進行曝光通報。

面臨的挑戰

貴州是全國唯一沒有平原的省份，河谷深切，溝壑縱橫，巖溶發育，降雨時空分布不均，地質災害多發、易發、頻發。雖然我們做了很多積極努力，但災害還是時有發生，嚴重威脅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社會經濟高質量發展。2010—2021年全省共發生地質災害1663 起，造成283 人死亡，116 人受傷。

（一）地質條件極為復雜

1.地質構造是成災的客觀背景。貴州地質構造主要以隆升為主，一方面形成山高坡陡的復雜地形，另一方面又導致巖體破碎，都容易孕育和產生災害。

2.高陡地形提供致災能量。不同的地形及坡度決定著滑坡、崩塌等地質災害的規模和速度，貴州地形差異大，為不同的地質災害類型提供了易發的環境條件和廣泛的運動空間。如2010 年的關嶺特大型高速遠程滑坡—碎屑流，運動距離達1.6km 之遠。

3.復雜巖土組構成為孕災基礎。貴州巖性組合復雜多變，不同的地層巖性及其組合會導致不同的災害類型。特別是在地層組合復雜區，在異常降雨、切坡、采礦等多種不利因素疊合下，有誘發重大地質災害的可能。如2017 年的納雍張家灣崩塌—碎屑流災害鏈，導致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二）誘發因素難以掌控

1.降雨是引發地質災害最大誘因。近年來，全球極端氣候事件頻發，降雨頻度和強度在部分地區呈增長態勢。貴州主要體現為降雨持續時間長、瞬時強度大和累積雨量大等特點，全省70%以上的地質災害與降雨有關（圖3）。

2.不科學的工程活動加劇災害發生。隨著社會經濟建設蓬勃發展，不合理不科學的工程活動引發的地質環境問題越來越多。“十二五”以來，全省與人類工程活動有關的地質災害達138 起，造成163 人傷亡，占同期總數的41.5%。一是切坡建房。貴州城鄉住房大多依山而建，開挖邊坡，產生大量地質災害隱患，引發62 起地質災害。二是采礦活動。貴州礦產資源豐富，采礦活動破壞或擾動巖體結構，引發43起地質災害。三是公路工程。在貴州農村公路建設三年會戰、“組組通”等，新建和硬化農村道路達13.87 萬千米，大大方便農村出行的同時，引發33 起地質災害，形成不穩定邊坡2283 處。

（三）技術支撐尚有局限

1.科學認知亟待突破。災害地質學是新興交叉學科，現有的技術和方法難以準確對區域巖土體穩定性進行有效評價。尤其是貴州地質災害具有隱蔽、突發、高速、遠程等特點，傳統排查往往難以發現，大量災害發生在已查明隱患臺賬之外。2018 年我省開展高位隱蔽性隱患全覆蓋調查，2020年又啟動新一輪地質災害隱患詳細調查及風險評價，但在2020 年發生的地質災害中，仍有36 起（68%）發生在隱患點臺賬外。災害發生前的隱蔽性增加了識別難度。如2019年7 月23 日，水城縣特大型滑坡發生當天，當地也未發現明顯變形跡象，造成52 人死亡（圖4）。

圖4 2019年7月23日，水城縣雞場坪鎮突發大型滑坡致52人遇難

2.技術手段急需突破。一是調查評價方法少。雖然我省在傳統以人員為主進行專業調查的基礎上，積極引進了InSAR、LiDAR 和無人機技術等參與地質災害隱患調查和識別，取得一定成效，但各技術手段都有較強的局限性，無法滿足當前各級政府和人民對地質環境安全的需求。二是監測預警精準性不足。受制于成本高、選址難、建設運維周期長等因素，自動化監測尚不能完全替代人防工作。加之每個地質災害體都有其特殊性和差異性，無法用統一的數學模型進行精準化預警。

3.專業力量仍需加強。一是從業人員偏少。當前我省地質災害防治工作的技術隊伍主要依托省三大地勘局，從事地質災害防治工作的技術人員僅占比20.5%，與當前地質災害防治需求相差較大。二是專業結構不合理。多數技術人員以資源勘查、固體礦產等專業為主，而具有水工環地質背景的技術人員占比僅有30%。三大地勘局承接項目多以生產業務為主，尚未建立與地質災害防治相適應的技術能力提升和人才培養機制，也未與相關專業院校建立理論研究及實踐的合作機制，綜合技術能力無法滿足當前地質災害防治專業需求。

（四）管控機制尚存短板

1.建設工程相關監管缺位。部分建設項目未開展地質災害危險性評估，或防治措施不合理，導致地質災害時有發生。經對貴州946 處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幾乎未進行地災危評）進行專業排查，發現45 處安置點存在地質災害隱患，2022年1 月3 日，畢節市金海湖新區因工程建設引發滑坡，造成14 人遇難（圖5）。

圖5 2022年1月3日，畢節市金海湖新區因切坡引發滑坡致14人遇難

2.全民防災能力尚有差距。一是群眾對地質災害認知程度不高。如2017 年納雍“8·28”崩塌災害發生前所劃定的危險區寬度僅300 余米，不允許人員居住，而滑坡體實際運動距離680 米，導致大量人員傷亡。災害發生時，部分周邊群眾未意識到災難即將降臨，有人近距離觀望和拍照，不幸罹難（圖6）。二是部分地方防治工作不細不實。臨災避險預案缺乏針對性，未對特殊群體制定相應措施。如興仁市潘家莊鎮褚皮田村馬路組崩塌隱患，當地在制定臨災避險預案時，未考慮到村民唐某為聾啞人，無法聽到撤離呼喊，災害發生時，其9 歲的孫女逃離后又折返家中救人，致爺孫兩人掩埋罹難。

圖6 2017年8月28日，納雍縣張家灣發生崩塌致35人遇難

系統施策防地災

遵循我省山區地質災害“本底條件—發展演變—變形加劇—災害發生”的災害演化規律，靶向對癥，破解難題，堅持“縮小包圍圈，擴大參與面”，強化災害“全生命周期”管控，推動貴州地質災害防控體制機制全面升級。

（一）創新模式：全力推行“點面雙控”，探索風險管控新機制

一是拓寬風險管控范圍。針對我省大量災害發生在臺賬外的問題，轉變現行防治管理方式，從以隱患點為主要管理對象，轉變為以隱患點和風險斜坡為對象的“點面雙控”管理模式。二是開展風險斜坡調查。以孕災因素作為主要評價指標，對具備成災條件，尚未發生明顯形變的風險斜坡進行識別和動態調查。三是建立風險管控機制。對風險區，根據風險等級進行針對性管控。

（二）攻堅破難：深化多學科交叉融合，提升風險隱患識別能力

一是整合產學研用優勢資源。依托省內隊伍，特邀著名高校和企事業單位的專家參與，充分利用各類科技資源，開展貴州山區地質災害防治技術研究，促進成果轉化應用。二是探索隱患綜合識別技術路徑。充分利用現有工作基礎和信息資源，發揮貴州大數據技術優勢，運用新方法和資源，開展風險隱患早期識別。三是建設綜合遙感解譯平臺。利用貴州山區地質、地貌、人口分布、交通分布、礦產分布和地質災害等要素，建立自動化、智能化“空天地”一體化調查評價平臺，提高隱患早期識別的覆蓋面和準確度。

（三）數字引領：借力大數據戰略優勢，提高監測預警水平

一是持續推廣新技術應用。用好貴州國家級大數據試驗區建設機遇，不斷升級全省防治指揮平臺功能，推動專業監測設備更新換代，推動管理方式創新，實現全省地質災害監測預警由傳統方式向數字化、信息化和智能化轉變。二是不斷優化預警模型。利用不斷積累的監測數據，優化綜合預警模型，提高前端傳感器穩定性、監測可靠性和預警準確性。三是自動化監測全覆蓋。結合自然資源部普適型監測預警示范要求，分類做好專業監測設計及設備選型，對隱患點全覆蓋開展自動化監測，提升地質災害監測預警能力。四是精細化預警。在地質災害精細化調查的基礎上，研究評價地質災害潛勢度和風險水平，結合降雨預報研判區域地質災害風險等級，發布預警信息。

（四）堵塞漏卮：建立全過程管控，嚴防工程活動誘發地災

一是科學規劃國土空間布局。著眼于“十四五”及2035 年遠景的社會發展需求，開展資源環境承載能力和國土空間開發適宜性評價，科學布局國土空間開發保護，避免項目選址進入高風險區域，推動風險管理重心前移，強化風險源頭控制。二是加強建設項目地質災害防治責任。各行業主管部門，結合所管項目實際，強化工程建設項目全過程全方位安全評價，完善建設項目防災對策措施，切實防范人為活動誘發地質災害。

（五）統籌搬遷：統籌推進避險搬遷，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一是全力爭取政策支持。積極爭取國家給予貴州避險搬遷特殊政策支持，多渠道籌措資金支持避險搬遷移民工程。二是扎實做好基礎工作。建立地質災害隱患風險評價體系，開展風險排序，科學認定搬遷區域，精準界定搬遷對象，做到動態管理，對應到戶到人。積極開展安置點規劃選址、宅基地復墾復綠、土地增減掛鉤指標交易等工作準備。三是加強統籌協調組織。尊重群眾意愿，結合新型城鎮化建設和鄉村振興，堅持以城市安置為主，統籌考慮產業園區、旅游服務區安置，確保搬遷群眾搬得出、穩得住、能致富。

（六）激發民智：增強群眾內生動力，構建全民防災新格局

一是堅持群眾主體地位。緊緊依靠人民，按照“災前參與監測預防，災中配合避險撤離，災后響應重建幫扶”的流程化思路，以受威脅群眾為重點，著力構建目標導向明確、內容通俗易懂、載體豐富多樣的地質災害宣傳動員工作體系。二是把握宣傳重點內容。加強《地質災害防治條例》、防治規劃和年度方案的宣傳和解讀，推廣防治工作中的先進經驗、制度創新、成果運用，重點報道典型案例、先進事跡，實現從“要我防”到“我要防”的觀念轉變。三是創新豐富宣傳形式。積極推進“群眾報災”，重獎報災防災有功人員。強化宣講互動，以喜聞樂見的方式提升群眾識災避災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