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戈壁(組詩)

嚴敬華

戈壁玫瑰

這場約會，與一個人的策杖孤征有關

風聲踏著大唐的馬蹄而來

一千六百朵玫瑰在戈壁盛開，鮮衣怒馬

陷入父系遼闊胸膛，她的目光飽含堅毅與

深情

風蝕雅丹、漢唐古道、鹽堿地，在她看來

是體內波濤的藥引，等待——

色彩斑斕的小鹿，舉著豐盈的心跳

路過人間

這黃沙漫道、烈日孤城，藏著她向內探索

的多巴胺

穹頂很低。此刻，我們不夜談孤獨

不聊身在荒野的空寂，只等你再一次綻放

然后，容許我擁你入懷

卷入一場溫柔的殺戮

疏勒河，一路向西

反其道而行之。最終沒能抵達大海一

西行之水，不是虛構的水。每一滴都有造

物之心

像極了液態的經堂，斷斷續續念誦著

物相皆由心生，鎖陽、胡楊、紅柳、駱駝

刺一路滋長

水的脈絡里，陽關道、玉門關道、莫賀延

磧道、吐谷渾道

頂著疾風從不同朝代穿梭而來

信仰與財富在河邊燃起拔節之火

使臣、商人、僧侶、將士沿途用生命喂養

時間

菩薩心腸，野馬泉藏著度劫的溫軟

行吟者伸長脖子以直線的距離認領重生

多么不忍心說它像一個遺址、廢墟——

這里是疏勒河，也叫端水

在戈壁，做一尾魚

此時，我戰栗著，伸出手與之擊掌——

“我就在這里，等你披星戴月乘著風而來”

魚貫而入，穿越凌晨的營盤

黑漆漆的深海燈籠魚試圖帶走渡口的靜寂

那擦肩而過的光，剛經歷一次地裂山崩

加油聲浪此起彼伏，這應是最好的禮遇和

燃料

從前那么多歲月預設的戰壕，黑暗之中

敏捷的身子反復磨出傷痕與堅韌

帶著前世的黎明和今生的陽光

他們試圖用精確步幅，描繪一場始終年輕

的征途

121公里，22小時，自導航，自補給，不

休止

一個人的孤獨演出，把光而不耀當成余生

的意義

石磐陀

其實，世界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立夏之前，戈壁第16次讓出了一條路

這足以納下很多行者的身子

本來無交集，目光如墨夜一般，漆黑

展開敘事總在遠方的遠，亦真亦幻

還未戴上金箍兒的石磐陀斷定不安于隱喻

不會憑空對一個支撐點傾注全部心血

就如楔子，內部的緊致需要外部

念咒，以及定數與變量的組合安排

——轉化就在于敲打，不停敲打

入木三分才會觸碰到內部的未知物

包括疼痛、隱疾、違和以及螻蟻的苦笑

人生一次次硬碰硬，那心碎的聲音

在體內一遍遍回響，然后——

多事的符號被重新打開，也算作一次遇見

本是偶然的殊途同歸。兼容，不代表并集

能做到新王加冕已屬不易

所以，不能強加太多，我們本來就是各走

各的

更何況趕赴一場生者的葬禮

致龍姑娘

中年的沉默，越來越深

臉上已騰不出地方

安放那些喜與悲

一如這淺淺的河谷，心如止水

那一日，步履維艱

但沒有任何事物可讓我回頭

只能獨自安頓松散的身子

龍姑娘冷不丁一陣失聲驚叫

把我從落寞拉向陽光

像一個被人指認出來的罪人

落荒而逃

我哭著哭著就笑了

看著這努力制造堅硬的假象

你笑著笑著，卻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