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命明天結束

丁立梅

對于我們絕大多數人來說，少有人去想過，生命也許就在明天結束。我們忌諱說死亡，天也長，日也久，哪里就會死呢？日子就像盛在米袋子里的米，足夠慢慢數著的。盡管有時，我們也驚覺歲月的流轉，白云蒼狗，白駒過隙，都是眨眼間的事。可我們也只是小小傷感一下，對風對月發上一會兒呆，過后，日子依舊混沌著。很多的事，發著誓地想做，卻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擱淺下來。事后，還找著理由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日子長著呢。

日子果真長著嗎？這里那里暗藏危機、天災、人禍，再加上無法預知的疾病，我們的生命，有時不過螻蟻，脆弱得不堪一擊。前一刻看著還是滿樹繁花堆積，后一刻已是一地凋零。生命充滿變數，誰能確保明天，就一定安然無恙？你不妨設想一下，假如明天生命結束，今天你會做什么。

你要對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說愛。你多久沒對他說愛了？你多久沒有像熱戀中一樣，為討他的歡喜，而精心準備一份禮物？你模糊了他的生日。你忽略了他的喜好。你不記得他今天穿什么顏色的衣裳。他添了皺紋沒？他有白發了嗎？他最近的心情好不好？這些你統統不知道。你對風對月說愛，卻懶于對他說。你們本有多少良辰美景好度，你生生弄丟了。因為親近，所以漠視。現在，你想起他，心忽然很疼痛。

你要陪陪孩子，聽他一遍一遍問：為什么天上的鳥會飛呢？為什么我們不是魚？花兒是不是哭了？餅干埋到土里，會不會長出餅干來？你會微笑著摸著孩子的頭，耐心地聽他說話，不會表現出一絲不耐煩。他犯了錯，你也不會動怒，你會寬宥。你不再要求他有多杰出，把他水靈靈的童年，壓榨得像顆皺褶的核桃。你祈求，只要孩子健康著平安著，就是最大的好。

你要接鄉下的母親來看病。母親嚷嚷好久了，說腿疼。你并不放在心上。你想，母親年紀大了，身上這兒疼那兒疼，也是正常的，沒什么大礙。你用話搪塞母親，媽，等我放假了、得空了，就帶你去看病。然真的等到放假了，你早已把對母親的承諾，拋到腦后去了，你待在你的小世界里，懶得動彈。母親之于你來說，只是逢年過節時，捎上的一份禮物。

你要和幾個朋友聚。朋友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那種時光多么美妙。可你卻常爽約，讓朋友們空等。你總是說，下次吧，等下次我們聚。可是下次到底是哪一次？人生有多少下次可以等到？

你要對自己好。天哪，這么些年，你都忘了愛自己了。你在俗世瑣事中沉淪，錢財名利，哪一樣都脅迫著你，讓你不得不一路飛奔。只有到這時，你才知道，那一些，不過是過眼云煙，抓不住，也帶不走。你終于可以一無牽掛地愛自己了，給自己做頓好吃的，給自己買件昂貴的衣服，去電影院看場大片，或者，躺到某塊草地上，萬事拋開，讓暖陽靜靜灑滿一身。

你要飛去西藏。向往好些年了吧，你一直一直想去西藏，想親近一下那里最藍最藍的天空，想撥動布達拉宮門前的轉經筒。朝圣的靈魂到底匍匐到怎樣的地步？布達拉宮紅頂的平臺上，可有從門隅來的燕子飛過？——這些，讓你心心念念。

要做的事，是這么多，多得像撒落一地的芝麻粒，撿也撿不完。好在上蒼是仁慈的，他許給你當下。親愛的，你知道怎么做了嗎？那就是，別再等待，從現在起，一件一件去完成。

選自《仿佛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