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壺的故事

張效裕

宋代團扇鏤空雕漆紋飾（圖片來自網絡）

宋代團扇鏤空雕漆紋飾（圖片來自網絡）

鎮江博物館藏宋代團扇（圖片來自網絡）

現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歷代名人制紫砂壺很多，這其中包括三把紫砂膽雕漆壺，其中一把比較完整，其余兩把雕漆已大部分脫落，而這把完整保存的雕漆壺，是以明代制壺大師時大彬所制的紫砂壺為膽外做雕漆工藝。為何有這樣的聯姻，我聽到過兩種說法。一是因為紫砂壺剛進貢紫禁城時，因為太“土”而不被認可，人們只好在它外面再進行裝飾，就有了表面制作雕漆工藝。還有一說法，是因為這把壺到清代時乾隆爺不小心在把玩時摔壞壺提，送到造辦處后又外飾雕漆工藝，使其不僅完整而更完美了。

紫砂雕漆壺是以紫砂壺為內膽，外涂80層左右大漆后施以雕漆工藝，它是兩種工藝的完美結合。雕漆的溫和內斂，加上紫砂壺的文人氣質，使作品富有獨特美感，這樣精美的藝術品，歷代只有帝王才能擁有。

雕漆工藝文字記載始于唐，但并沒有實物可證，宋代雕漆作品也因其胎體含金銀被后人肆虐損毀，而極少保存下來，存世可數的幾件也多流失在海外。記得20世紀80年代，我曾在《文物》雜志上看到和惠著的《宋代團扇和雕漆扇柄》文章，提到1977年在江蘇金壇縣南宋周瑀墓中出土了大量絲織衣物、雕漆工藝品，尤其是“牒文”及一柄團扇有較高歷史、藝術價值，讀后印象十分深刻，之后陸續在其他書籍刊物中也看到過關于這柄雕漆扇柄團扇的文字介紹和圖片，甚是喜愛。2015年游學江蘇時，我便特意前往鎮江市博物館參觀，與這柄雕漆團扇開始了一段美妙邂逅。

轉心壺設計圖案

鎮江博物館是座東印度式建筑，依山傍水，灰墻紅窗，韻味極佳。館內文物不多，很快我期盼的漆柄團扇便進入眼簾。

此扇扇面呈橢圓形，細木桿為軸，竹為骨，扇面裱紙，薄施桐油，周邊黑漆，扇柄有一新月形扇托，以護扇面，柄把鏤空，飾以雕漆如意紋飾，扇柄頭部刻有“君玉”二字，為墓主人周瑀之號。它靜靜地擺放在這里，訴說著歷史，我與它對視，細細品味，仿佛看見周瑀得到這把扇子時的欣喜;仿佛看見周瑀手執此扇納涼遮陰，吟詩作賦;仿佛看見周瑀躺在床榻上心愛地把玩團扇柄把上的鏤空紋飾。

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這鏤空雕漆紋飾上，根據文字介紹，此扇還有一個獨特之處便是這鏤空雕漆紋飾可以繞桿軸自由轉動，我突然聯想到是否可以把這一工藝用于紫砂膽雕漆壺的創作中來。

我是從2005年開始制作仿時大彬款山水紫砂膽雕漆壺，至今已有十余年，在制作過程中也不斷總結進步，形成了一套完整成熟的制作工藝，但也有一些困惑，比如如何保持紫砂壺的實用性，如何能保持紫砂透氣功能，如何不影響茶氣等等問題，當我看到這把宋代團扇時，令我靈感蕩漾，不如做一把局部雕漆工藝并可以旋轉的紫砂膽雕漆壺，這樣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

想好就干！人總要做點什么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回到工作室后，我開始了創新創作之路，先設計轉心壺的造形，壺嘴、壺柄、壺身大部分保留紫砂壺原有形態，在壺身中間部分設計雙層玉帶狀空間，飾以雕漆，壺提和雙層玉帶可以旋轉，使其由靜態變為動態。紫砂用朱泥寓意紫氣東來，雕漆用剔紅技法，寓意懷抱鴻運，中間旋轉寓意時來運轉，福分無疆。設計好后，我趕到宜興的大師工作室共同商榷，大師說要想做出此壺難度很大。第一難點，壺身雙層紫砂隔距僅能在1毫米左右，如何做到同心圓很難;第二難點，要把握好紫砂的收縮率，在燒制后保證外層紫砂玉帶能旋轉自如，也不易，等等。并提醒我制作成功率會很低。是的，我能想象一個不經意間的手指碰撞，都會讓紫砂泥玉帶變形，導致無法順暢轉動，那之前再多的辛苦也是白費。

之后是兩年的耐心等待，當她終于真實出現在我眼前時，令我激動不已，她如久逢的朋友，如久違的閨蜜，我早已為你們準備好干凈的窨房。

再之后的雕漆制作，對于我這個從藝30多年的老手藝人來說，一切得心應手，順理成章。第一步，為了防止因髹漆時漆液會流入縫隙內，先在可旋轉的玉帶部分施蠟，再刮灰、打磨平整。第二步，髹漆，也就是涂漆。涂漆的厚度因器物大小而定，如大型屏風為了雕刻飽滿呈現厚重感，一般都要涂漆在200層左右，厚度達到10毫米，而小的器物為了表現晶瑩剔透，一般涂漆只在100層左右，厚度達到5毫米之內。我這把轉心壺體積小，計劃髹漆控制在百層，經過每天兩道反復涂刷至2個多月，再打磨修型，使造型更工整完美，然后就可以在漆面上設計圖案。

我為三把轉心壺精心設計了不同圖案，第一個設計靈感來源于，因轉心壺酷似藏傳佛教轉經筒，其上圖案為在壺面鐫刻《心經》全文，寂靜時隨心轉動，任意拜讀，感受心靈的寧靜。另一個壺圖案是把山居圖置于其上，遠山近景，茂林村舍，平靜的水面上漁舟小橋，一片美好的自然風光，閑暇時隨心轉動，方寸之間見乾坤，體會著時間可變，空間永恒之大道。每一把經過3個月的精心雕刻，6個月的自然晾干，一次一次的小心打磨，使紋理更加清晰，表面更加光亮，漸漸露出她美麗的面龐。

春節前紫砂雕漆轉心壺有幸得到演道大師的認可并給予加持，同時也得到專家評委的認可并喜獲銀獎，為2020年的工作畫上了完美句號。一切安好。

雕漆山居圖紫砂胎轉心壺

紫砂轉心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