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的開篇之妙

學習白居易《琵琶行》時，有同學拋出一個問題：“潯陽江頭夜送客”的白居易，夜晚是否真能看見紅色的楓葉、白色的荻花？

有同學搶答說，因為“別時茫茫江浸月”“唯見江心秋月白”，晚上有月光，因此白居易能看見。也有同學反駁說，古代不像我們現在的夜晚有路燈照明，即使在皎潔的月光下，夜晚人們所看到的物體顏色，一般是白色或昏黑色。

思維活躍的同學說，這里白居易運用了想象。這么理解也未嘗不可。但假如我們調整一下詩句順序，“楓葉荻花秋瑟瑟，潯陽江頭夜送客”，就會出現另一種情況。如果是這樣，詩人就可以先看見紅色的楓葉、白色的荻花，再“夜送客”。因為詩詞里的語句常常具有跳躍性，這里就會出現一個時間差。一旦有了這個時間差，就會出現很多種情況。

首先，詩人送別朋友，不論從家里出發，還是從官衙出發，走到潯陽江頭都需要一段時間。官衙駐地通常不會在江頭，否則他們也不會騎馬去江頭（“主人下馬客在船”）。

況 且 ， 古 代 親 友 送 別 ， 常 常 依 依不舍，甚至會出現“長亭更短亭”的情況。白居易從京官被貶為江州司馬，落魄無助，有朋友來探望，深情可見。而且詩人被貶潯陽，可能已有一年半載了（“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好久沒見到知己好友，詩人心里的郁悶可想而知。突然有一天，一位朋友意外造訪，我們可以想象詩人內心會是怎樣的興奮。遺憾的是，朋友來了不久就要離開，詩人內心又會出現怎樣的失落與惆悵？所以，他們依依惜別的情形可想而知。官衙或家里距離潯陽江頭，即使只有幾里路，詩人也會慢騰騰地送別友人。

因此，假如我們將詩句順序調整為“楓葉荻花秋瑟瑟，潯陽江頭夜送客”，就不會出現關于詩人能不能看清紅色的楓葉、白色的荻花這個問題的爭論了。

我們再來思考第二個問題：為何詩人不在詩歌中直接呈現詩句“楓葉荻花秋瑟瑟，潯陽江頭夜送客”呢？

這跟詩歌的技法與所要表現的情感有關。詩人在送友人時，可能根本沒心情看路上的美景，一路上充滿著戀戀不舍的離情。即使這樣依依惜別，路也會有盡頭。可能過了一兩個小時，詩人突然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潯陽江頭。這江頭給詩人內心帶來強烈的震驚與激蕩，詩人忽然想起剛剛還是下午，還看到紅楓與荻花，恍惚之間，就到了晚上。這種恍如隔世的朦朧感覺，也為下面抒發的情感做了鋪墊。

當然，有的詩文調整語序，除了倒敘，還可能是出于詩句的平仄、押韻、節奏等的考慮。譬如，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币话沩樞驊撌牵骸伴僮又揞^，湘江北去，獨立寒秋?！庇秩缣K軾《念奴嬌·赤壁懷古》“多情應笑我”，有人理解為“應笑我多情”。因此，我們在閱讀古詩詞時，有時要關注詩詞的語句順序，如果我們不懂得調整其語序，理解時就會出現偏差，甚至錯誤。閱讀古詩詞，我們還要發揮自己的想象，去填充詩詞的空白處。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準確地理解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