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封閉的日子

宋金波

奧密克戎忽然囂張，防疫形勢驟顯緊張。結果如大家所見，上海的中小學生再次開始了上網課的日子。不僅如此，接到上網課的通知幾天后，包括我們小區在內的周邊數個小區，也逐步進入了封閉、隔離、核酸檢測的流程。

兒子正讀初二。聽到要上網課的消息，神色似乎黯淡了一下，問：“這次上網課，肯定不會一直上到暑假吧？”看起來心有不甘。

剛上網課時小區還沒封閉，每天“放學時間”我帶他出去散步，他都堅持要拐到他學校門口看一眼，眼巴巴地說：“萬一呢，說不定能遇到別的同學……”

終究還是沒有遇到。他頓顯失落。

但上網課、小區封閉，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讓人失落。

上網課后，每天結余出來的時間，還是很可觀的。在初二這個時期，完成通常的作業量后，大概很難再有寬裕時間讀課外書了。如今忽然每天增加了一兩個小時的自由閱讀時間。時間比較大塊，一些相對枯燥的大部頭，似乎也容易讀進去、堅持讀完。或者可以這樣說，網課這種形式，讓家長和學生的自主安排空間大了很多。

因為工作原因，我能夠全天候陪同網課，不但能監督、輔導，對父子倆來說，大概也算是難得的親子時光。就這一點，我甚至感覺，還挺值得。

小區剛封閉，我下樓去轉，看到小區里人員的密度一下子大了很多，就好像憑空多出了那么些人。大部分鄰居當然仍舊彼此陌生，但在疫情封閉這樣一個特殊場景下，陌生感忽然像是被稀釋了，帶著口罩的鄰居們彼此開始嘗試著用拘謹的眼神彼此打招呼。也有些老鄰居大概是早就相熟，三三兩兩站在樓下，大聲議論談笑。

小區里也突然多了不少嬉笑追鬧的小朋友。這種情況，以前可很少見。我想他們也是新近才認識的。兒子拿著籃球下樓運動，過了很久才回來。一問，說是跟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小朋友聊天來著。在我印象里，他雖然認識那位小朋友，但兩個人從來沒說過話。在疫情導致的封閉隔離期，這兩個小朋友忽然親近，甚至表現出了某種早到的“成熟”。

所有這些都讓我感覺到有些異樣的“親切”。在我小時候的想象或經驗中，城市生活，小區里的日常，就應該是這樣，人和人的距離，不要那么疏離，那么“井水不犯河水”。雖然沒必要過分親近，但總要有點溫度，走在路上能微笑致意，而不是太過原子化、個體化。

但這種溫度，在現代都市中，是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被揚棄的過往。大部分小區里，即便是十幾年的鄰居，彼此之間都必須有禮貌的、極為克制的分寸感——這只是我的一種描述，換一個角度，將其描述為冷淡和無視的態度，似乎也并不錯。

難得的鄰里溫度，在疫情這樣的特殊背景下，居然有復蘇的跡象，就像兒子上網課反而成績提高一樣，都有點令人意外。我當然不是說，疫情是“好的”，帶來了意外的“驚喜”，但實際上，疫情是一種不可抗的災害，無論你喜歡不喜歡，抗拒不抗拒，都不可能躲開它的影響。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在面對它的時候，努力感受那些特別的體驗，收獲那些意外的好處呢？

災害不能把所有的美好都從我們生活中奪走。至少我知道，若干年后，當兒子回想起這段上網課、小區封閉隔離的日子，那記憶不會是完全令人沮喪的，多少會有些特別的暖色調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