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
前言
人類社會學是一門古老又年輕的學科,在人類的“軸心時代”曾經出現過大量的優秀社會學家,其中以東方的老子、孔子、孟子、韓非子、釋迦牟尼最為著名。同時期西方的先賢主要在研究古典哲學,以及從哲學中衍化出來的分類學科,并沒有社會學研究方面的代表人物或代表著作。而“軸心時代”的東方出了那么多社會學家,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人類自身上,卻在對大自然的思考上有所欠缺。由此分別衍化出了東西方如今相差甚遠的價值觀。
兩個文明的差異,跟東西方文明發源地的自然條件有直接的關系,東方不管是黃河文明還是恒河文明,都有肥沃的土地可以耕種,所以是典型的農業文明。可惜后來恒河文明因為沒有地理上的屏障,在一次次的異族入侵中,失去了自己的文化內核。
好在佛教在華夏大地上被保存下來,雖然做了一些本土化的改變,但精髓還在。于是,華夏文明最終成為農業文明的代表,跟華夏文明同時期或者更早出現的古埃及文明和古巴比倫文明,也先后在歷史舞臺上謝幕。
如今的尼羅河流域以及兩河流域,早已經沒有人還會使用象形文字和楔形文字,而華夏文明孕育的人們依舊在使用漢字。雖然現代漢字已經更接近于表音字,但都是從文明初發期一步步衍化過來的,是文明核心從未中斷過的最好證據。
縱觀早期農業文明的消亡,可以發現農業文明初期最大敵人是游牧民族。就像是一個笑話所說的那樣:在冷兵器的戰場上,就算騎著一頭驢,也比步兵的殺傷力大,畢竟在打仗的時候,步兵要先殺死敵人的驢!
游牧民族的優勢不僅在于機動性,還在于戰馬帶來的巨大沖擊力。南美洲印加帝國的滅亡,應該是騎兵對戰步兵取得最大戰果的戰例,因為印加帝國的人從未見過馬,當西班牙人的騎兵出現在戰場上的時候,印加帝國的精銳竟然不戰自潰。
當然這個戰例有濃郁的戲劇性成分,不具備代表性,不過一般而言,古代的農業國家身旁如果有游牧民族的話,要么稱臣,要么滅亡。因為在農業文明形成一定規模之前,對游牧民族幾乎沒有什么抵抗的能力,許多輝煌過的古代農業文明,都滅亡在騎兵的鐵蹄下。
華夏文明的起源地是個特例,四周要么是山要么是海,特別是北部的山脈阻擋住了來自草原的游牧民族,為歷代文明的延續立下了汗馬功勞。當然在文明的初期,農業民族跟游牧民族也有過大融合的時期,據說黃帝族群的前身就是游牧民族。只不過不管怎么融合,最終都是以農業文明為文化核心。在相對穩定的生存條件下,人口肯定會激增,漸漸地內部的矛盾大于外部矛盾,就會引發許多社會問題。“軸心時代”是人類的人口第一次大爆發的時代,就中國而言,從春秋到戰國,之所以各國間的戰爭越打越慘烈,就是鐵質農具的出現,使人口激增進而引發了耕地危機,使華夏文明的內部矛盾激化到了極點。
所以,不管是老子、孔子、孟子還是荀子、韓非子、墨子等思想家,都在考慮人與社會的關系,就算在老子的《道德經》里,也不全是空明的哲學思考,也在構思理想中的社會結構。因為在當時的東方,急需解決大量的社會問題,所以東方的“軸心時代”留下了大量的社會學文獻,一直指導著東方后來兩千年的社會衍化。而西方文化的發源地愛琴海,則因為土地貧瘠,很難靠種地存活,于是他們早早地就開始了商業活動。那么東南亞也是一個多島嶼的地區,為什么這里沒有出現商業文明?因為愛琴海的地理結構也是個特例,整個地中海都是一個內陸海,沒有大洋上的颶風和巨浪。而且愛琴海的島嶼遍布,幾乎劃著一艘小舟就能從一個島嶼去往另一個島嶼。商人在海上航行的時候,視野中總是會出現島嶼的影子,很少會因為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大洋而失去方向感,行駛在這樣的海上,也不會有心理壓力。
特別是在“軸心時代”,在商業思維的驅使下,西方文明早早地就開始了對外殖民,沒有太大的人口壓力,所以,那時候的先賢們偏廢了社會學方面的思考,注重于對自然和宇宙的思考。一直到現在為止,西方國家的社會結構依舊比較粗糙。
但是他們對哲學的思考,一路衍化出了以科學為社會主導的模式,于是,在當代和近代,出現了以科學為指導思想的人類學科。東方先賢在“軸心時代”對社會的思考,可以被看作是古老的人類學;現代西方用統計、調查等手段,以西方價值觀為主導的社會研究,可以被看作是一門年輕的人類學科。
《菊與刀》是在二戰結束后由美國的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以下簡稱魯思)對日本文化和民族的系統性研究,一直到現在該書依舊是日本文化方面的權威著作。對于日本,我們跟這個鄰國的恩怨情仇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有很多時候,我們依舊會覺得不太理解這個鄰國的所思所想。
通過對《菊與刀》這本書的閱讀和分析,我們才能明白一些日本人的心理結構。同時,因為魯思在書中多次對美國文化和日本文化作過比較,也能讓我們作為旁觀者,更清晰地看到東西方文化的差異。
(本文內容乃個人觀點,僅供參考。)
一、誤解與報恩
魯思是一個堅決反對種族歧視和文化偏見的學者,她在書中寫過這樣一句話:“我認為民族之間應該認同并尊重彼此之間的差異。”[1]所以,魯思的作品所表達的觀念,才會相對開放和實事求是,這是研究人類學非常關鍵的前提。只有不拘泥于自家的民族文化,才能切身地體會各民族的文化所產生的過程和作用。如果一味地對一些不理解的文化形態保持偏見,那么注定只能得到一些自以為是的成果。
在《菊與刀》里,魯思用了很大篇幅,闡述了美國人對日本天皇和武士道精神的誤解,這樣的誤解不僅僅發生在美國,我們也有類似的誤解。在我們主流意識中,日本人之所以打起仗來那么悍不畏死,就是因為他們崇尚武士道精神。
可是,魯思卻通過對大量日本人的心理分析,總結出日本軍人打仗之所以這么賣命,是因為要報答天皇的恩,是因為日本人的價值觀是以精神勝利為榮譽,而非模糊的對武士道精神的定義。
這樣的結果,不光是大出當時美國當局的預料,也大出我們中國人的預料。《菊與刀》這本書對于當代中國很有用處,書中對日本人的分析不再是一些想當然,或者存在過多主觀臆想的模糊認識,而是以緊密的邏輯,清晰地為我們呈現出了日本人的精神內核。
在這方面,以西方為主的現代人類學對一個民族的表達更清晰,更易理解。繼續以對武士道的誤解為例,武士道在日本確實有崇高的地位,可是魯思用許多案例說明,武士道在很多時候不是忠誠和作戰勇猛的象征,而是背叛和欺詐的象征。
魯思用《四十七武士》的電影展現出了武士的價值觀,并剖析了武士道中所蘊含的文化內核。電影的大體內容是:有位大名受辱自盡,他屬下的四十七個武士舍棄了自己的名譽、家庭和生命,最終成功為大名報仇。
《四十七武士》在日本可謂家喻戶曉,很能代表日本人的價值觀,通過這個故事我們發現之前對武士道認識的片面和漏洞:武士道代表的,不是對天皇的忠誠,而僅限于對大名的忠誠;武士代表的不是在戰場上多么勇猛,在很多時候是對報復行動的張揚。
另外,日本的武士并不那么普遍,特別是明治維新后建設起來的現代化部隊,一些長官可能出身于武士世家,但是大部分普通士兵并非武士的后代。那么他們作戰的時候,所謂的武士道精神是從哪里來的?
況且自明治維新后,武士這個階級就沒有了斬殺庶民、享受俸祿的權利,基本上就退出了歷史舞臺。有一批武士則以另一種形態出現在了政治舞臺上,但是傳統的武士階級已經完全被打破。
魯思敏銳地發現,與其說武士道代表日本人的精神核心,不如說武士道是日本核心精神的一種表達方式。所以,魯思在《菊與刀》中,一上來講的是明治維新之后的新政府對天皇的利用,以及日本人的精神勝利的特點。作為中國人,我們之所以覺得日本人跟我們有明顯的區別,也正是雙方在這兩點認知上有明顯的不同。
日本人的精神勝利在其他民族看來,總會覺得有些可笑和極端,而且還有種不尊重事實的自以為是。魯思認為,這種精神勝利是日本人價值觀的一種表現,是一種對自我認可的表現。這種表現不是經過簡單地洗腦形成的,而是在日常的耳濡目染之下,形成的一種社會形態。想要明白日本人為什么會追求精神勝利,必須要到日本社會的日常中去尋找。
最終魯思找到了答案,這種精神勝利來自日本人的“罪感文化”,以及森嚴的等級制度所引發的一系列表現。中國和日本雖然同屬東方文化,但是在這一點上卻有明顯的區別。
日本人另外一個核心精神,來自對天皇的崇拜。自古以來,日本的天皇只在很少的時間掌握過實權,日本古代的實權,大多數在幕府將軍的手中,二戰之前掌握在軍政府手中,二戰之后掌握在內閣手里。甚至有人開玩笑說,日本天皇就是日本的一個吉祥物。
可是自古以來日本人對天皇的忠誠和尊重,都是非常濃郁的,甚至日本在戰敗后都覺得天皇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將軍和政客們,日本天皇至今也沒有中斷過傳承。
當柏林被攻克后,日本在那樣被動的環境下,那些戰犯都沒有把傀儡天皇推到前面擋災。很多在島嶼上固守的日本軍人,前一天還在叫囂要戰至最后一人,天皇宣布投降后,他們立即就投降了。可見天皇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是占據著重要地位的。
這讓人有些費解,為什么日本人都這么看重這個沒有實權的天皇?魯思在研究之后發現,這源自日本人的報恩心理,她發現日本人在出生之后就欠了許多恩,比如報答天皇的恩,報答父母的恩,報答老師的恩,日本人的一生需要不停地去報恩。
所以,日本軍人嘴里喊著的是效忠天皇,但實質上自己拼命作戰,是在報答天皇的恩。這一點很重要,我們知道“效忠”是并不可靠的,一般而言人們效忠的都是利益,誰給的利益大就會效忠誰。可是日本的社會內核不一樣,自從生下來就欠著日本天皇的恩,需要用自己勇猛的作戰,去報答這些恩情。
魯思表現了一個社會學專家的職業操守,跳出了自己習慣性的西方思維模式,努力理解了這種恩情和報恩的由來。她也通過大量的案例,為當時的美國政府講明白了日本“恩情社會”的細節。但這是東西方價值觀最沖突的地方,到最后魯思也沒太明白,天皇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在這方面,對于秉承著東方價值觀的我們而言,更容易明白為什么會有“恩情社會”,筆者也會嘗試以魯思的研究為基礎,總結出天皇所代表的意義。
二、東西方差異
魯思作為一個西方人,對于東方思想中出現的孝道和報恩,是不太容易理解的。在《菊與刀》中她用了翔實的案例,來解釋孝道和報恩。因為魯思在研究日本文化的時候就發現,這些東西不光她不理解,整個西方都不是很理解。
比如說東方的孝道,在西方人的概念里,照看子女是因為母親和父親的責任感,子女對年老的父母的照顧,也同樣來自責任感,可是在東方這全是因為孝道。對于孝道的理解,西方人就轉不過彎兒來了,為什么要把人類自發的情感,賦予半強制性的道德標準呢?這完全是因為東西方在文明發源時就產生的差距。農業文明一般都很注重于對社會本身的組織和效率的營造,因為在農業生產中,需要一定程度上的互幫互助。特別是在農耕普及化之后,一旦發生天災,往往會出現大規模的饑荒,讓社會變得極度不穩定。所以,農業社會從很早的時候,就注重于各個階級和各年齡之間的配合,也很有“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
為了讓這個社會足夠穩定,年壯者必須去照顧老人和孩子,照顧老人是為了給自己的未來留后路,照顧孩子是給社會新希望。誰還沒有個年老的時候?必須給年長者足夠的尊重和照顧,才能讓年壯者沒有后顧之憂,才會全心全意投入社會的生產中。在這樣的道德觀之下,年壯者才會認為自己的未來是有依靠的。
而對孩子的照顧就不必說了,東西方文明都將孩子看作是未來的希望。這些概念之所以會出現道德觀,以及價值觀方面的強制性要求,是因為農業文明更加務實。人是一種健忘的生物,長大之后一般都會忘記年幼的時候父母對自己的照顧,但是對父母的照顧卻是近在眼前的難題,因此很多人都會選擇逃避。古人們意識到了人的感情和責任感并不可靠,必須形成一定的約束力。
事實證明這個約束力并不是社會的負擔,也不是一種道德上的劣根,而是一種人文光環。就拿在疫情防控期間東西方的對策作比較,我們是會照顧老人孩子的,可是西方國家卻普遍認為老人是可以被淘汰的,被拋棄的。
西方人推崇解放人類的天性,這一點是值得我們認真對待和學習的地方。但是我們知道人的天性不光有光明的一面,也有自私自利等陰暗面。農業文明的許多約束力,約束的正是這些陰暗面,只不過這些約束力也同時約束了一些光明面,所以,在西方人看來是一種累贅。
但是如今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這個約束力一定要有,解放天性過頭后總是會出現人性中的丑陋,對人性不能過于樂觀。至于農業社會當中的“報恩”,有很大程度上是統治者的一種統治手段,這個對于我們來說也很容易理解,但是對于自古以來統治手段與農業文明不同的西方人來說,“報恩”就有些難以理解。
其實,“報恩”就是一種低成本的管理手段,人在出生后,就欠著父母的養育之恩,這是每個人都深有體會的。自己年幼的時候被父母照顧,等父母年長再去照顧父母,這是人之常情。對這種家庭倫理進一步擴展之后,就出現了“君父”“臣子”“子民”之類的概念,甚至把大自然都囊括到這套父子理論體系當中。
君為父,臣民為子,整個華夏民族就是一個大家庭。既然是以君為父,那么每個人出生之后,就有報答“君父”恩惠的義務。這個手段的高明在于,一出生就在“欠債”,所以盡孝盡忠只不過是在還債罷了。對于統治者來說,這更像是一種“沒本錢”的買賣。
在我們的概念里,這個手段并不難以理解,華夏大地的人口太多,在消息傳播速度緩慢的古代,把這種“報恩”和互相監督的連坐作為管理手段,是一種維持社會穩定性的重要方式。
魯思在《菊與刀》中用了大量的篇幅,就是在解釋這一概念。西方人是很不認同這種管理手段的,他們更相信法律,連自己的政府都不相信,他們更樂意監督自己的政府,而非監督自己身邊的人。
這些觀念的不同,跟東西方古代的底層管理手段不同,有很大的關聯。我們一直說華夏文明有悠久的歷史,除了文字的傳承,還有家族觀念的傳承。家庭作為社會最基本的單位,從部落時代一直延續到封建時代,君主集權制時代!
特別是在君主集權制時代,整個國家的最基層都是以家族模式在進行管理。河南南陽市有個叫內鄉縣衙的博物館和旅游景點,如果去過這個景點的朋友一定會發現:清代的公務人員未免也太少了!
幾十個人就能完成那么大一個縣的日常管理,就現在的我們而言,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先不說現在縣政府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就說一個縣里各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加起來,恐怕也有幾百人。
就算古代的時候人口少,土地平坦肥沃的河南,一個縣十幾萬人口總有吧。縣衙里那么少工作人員是怎么管理這么多人口的?答案是:縣衙就是當時統治階級最底層的行政機構,縣衙之下全是宗族們在管理自己的族人,可以說當時的宗族相當于現代的鎮政府和村政府的職能。
而在古代的西方,由于商業活動,家庭中有一部分人常年在外奔波,因此打亂了家庭這個基本單位。所以,西方人最開始用契約,約束他們的商業活動和一切社會行為,就跟我們用孝道約束大眾是一個道理。
莫泊桑有篇叫《項鏈》的諷刺小說,其情節表現了西方的許多價值觀:瑪蒂爾德向朋友借了一條項鏈參加舞會,在舞會上她出盡了風頭,可是卻不小心把項鏈弄丟了。瑪蒂爾德一家趕緊到處借錢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還回去,為此他們一家背負了十年的債務,也過了十年艱苦的生活。誰曾想,在瑪蒂爾德還清賬務后才得知,那條丟失的項鏈是假的,而他們卻還了一條真的項鏈。
拋開虛榮啊之類的諷刺不談,我們中更多的人會把這個故事當作一個奇談來看。按道理來說,這條項鏈是應該由瑪蒂爾德來償還,但是這條項鏈已經完全超出了瑪蒂爾德整個家庭的償還能力,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中國,瑪蒂爾德一家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應該是一家人逃到外地躲債。或者跟朋友實話實說,爭取利用朋友間的情感脫債,畢竟沒有償還能力,作為朋友非逼得我家破人亡,那你也太不夠朋友了。再惡劣一點,或許干脆就不認賬,畢竟口說無憑,又沒有借據。
把這些東西說清楚擺明了放在臺面上,看著似乎讓人有些不舒服,但是沒必要覺得這種處理方式比較拙劣。因為東西方價值觀的側重點不同,對我們而言西方人拋棄老人,對貧富差距不聞不問的觀念,也是一種道德淪喪的表現。
這就是因為文化的不同所帶來的差異和偏見。雖然,我們也知道像瑪蒂爾德努力償還債務的行為是一種美德,但是我們始終更務實一些。在一家人吃糠咽菜十年和個人情感的選擇上,我們一般會以犧牲個人情感來保護家庭的利益。
說到底這還是家庭在我們心中的地位占比比較大,西方人卻認為,借和還就跟我們的孝道是一樣的,是天經地義的。雖然我們也一直在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可是,事實卻一直是“借錢容易要債難”,“欠債的是爺爺,要債的是孫子”。這就是我們的價值觀不同導致在處理經濟問題上的不同表現。
瑪蒂爾德一家人償還債務,就是西方人契約精神的體現,請注意是一家人償還債務,莫泊桑寫的是一篇諷刺小說,卻沒有提一句瑪蒂爾德的丈夫對妻子的埋怨。因為西方人的契約精神就跟我們的孝文化一樣,是一種半強制性的約束力,瑪蒂爾德的丈夫也覺得應該要償還這條項鏈,所以,為了還債他只好做兼職賺外快。
之所以說是半強制性的約束力,是因為西方人中也有欠債不還的人,不過東方人中也有不孝的人啊。這種約束力只能約束大部分人,是一種促進社會穩定的方式,不像法律那樣是強制性的。在契約精神形成之后,西方的統治者才開始用法律來約束西方人的社會行為。
而中國古代的普通人,基本上面對的是家法,實施家法的都是族中的長輩,不管是審判者還是被審判者,基本上都有親屬關系。作為主要約束大家行為規范的,就是孝道之類的道德觀念,而不是冷冰冰的法律。
因為有親情作為紐帶,不會像西方那樣完全由陌生人執法那么冷漠,所以,一般而言,東方人對政府基本上有一定的信賴,而西方人對政府卻毫無信賴可言。
這些社會活動決定了東西方不同的思維模式和價值觀,魯思在《菊與刀》中,用過很大的篇幅在東西方之間作比較,以此來凸顯東方價值觀與當時大行其道的西方價值觀之間的不同。
日本人的價值觀,跟以中國為代表的東方價值觀有很多地方相似,但也有很多地方不同。比如還是“瑪蒂爾德償還項鏈”這件事,估計日本人首先會質疑,瑪蒂爾德為什么要去借不符合自己身份的項鏈?雖然日本的等級制度在明治維新的時候就被完全打破了,但是等級卻依舊留在他們的心中。
三、明治維新
魯思在《菊與刀》中形容日本的社會形態為:“各得其所,各安其分。”魯思舉了很多例子,比如日本人在吃飯和坐這類的日常舉動時,都有一個明確的規矩,面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敬語,甚至對不同等級、性別、年齡的人,鞠躬的角度都有不同。
從這些細節上,魯思推斷,雖然日本社會的將軍、大名、武士這類的階層都沒有了,但是日本人的等級制度還在!只不過是在社會活動中做了隱性地處理,貴族不再有爵位,不再有領地,不再有武士,不過他們依舊過著貴族的生活。
為此,魯思認真分析了日本的明治維新,結果發現日本人向現代化的轉型過程,跟歐美完全不一樣。歐美是靠著一次次地競爭,一次次地優勝劣汰,社會才逐步完成了轉型。而日本雖然喊的是“脫亞入歐”的口號,在日常生活中積極地學習歐洲,穿西服打領帶,讓日本的社會面貌跟歐洲相似,但是他們在制度和經濟上的轉型,卻沒有完全學習歐洲。
先說經濟制度,日本在明治維新的新經濟體系,是由新政府出資、出力建設起來的,特別是一些關鍵的軍工企業,都是新政府建好廠,運營得當后,再低價賣給私人公司。比如三井、三菱,這些關系到日本命脈的大企業都是這么來的。
魯思總結道:“日本政治家覺得,工業發展是關系日本存亡的大事,供求法則和自由企業并不能得到他們的信任。”[2]
這一點在西方人看起來完全是荒腔走板,但對我們東方人來說卻沒覺得怎么樣。就拿中國宋代和明代來說,跟外國人做買賣都是由官府組織的商業活動,清代的廣州十三行,就是半官半商的進出口商業組織。
以現代的經濟學來說,宋代的GDP根本不能代表那個時代的經濟實力,宋代政府也并沒有將經濟實力轉化為國力。這是典型的農業文明對經濟體系的操作,東方文明一直認為,商業是一定要抑制的!再不濟也要受中央政府的管控。
許多西方人認為這不可理喻,就給這種政治行為冠以愚昧無知等解釋,我們國內的許多人都信了西方人這套說辭。其實不是這樣,這是西方跟東方的文化體系的差異問題。
前文中說過,東方文明的發源地比較封閉,在華夏大地從事商業活動,大部分都是跟我們自己人的商業活動。了不起的商業活動就是跟北方的游牧民族和中南半島、日本這些地方的人交易。可是那時候航海技術不行,路也不好走,對外的貿易活動非常困難。
由于大部分的商業活動是對內的,這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問題:經商的收入比務農要高出很多倍,如果不去抑制商業活動,那么將沒人再愿意務農。沒人種地了整個華夏大地就沒糧食了,大家吃什么?
這才是中國一直以來重農抑商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愚昧無知,只不過這套管理體系適合古代的中國罷了。不過清政府因為封建王朝的短視、傲慢和自大,讓華夏民族錯失了最佳的追趕世界并與世界接軌的機會,確實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日本在古代也是一個農業國家,他秉承的經濟觀念,自然也偏向于東方文明。同時日本作為后發達國家,急切需要追趕先進的西方國家,由政府出面做規劃的新經濟,自然能實現短時間快速崛起。
明治維新后,新政府把建設起來的經濟體系賣給了私人公司,但是政府還對這些企業掌握著足夠的管理權,這就好像是一次國有經濟和市場經濟結合的實驗。日本政府既希望利用西方的競爭精神,讓日本的關鍵企業茁壯成長,又希望利用對關鍵企業的控制,掌控整個國家的經濟走勢。
這次經濟實驗應該來說是比較成功的,只是這個制度卻給日本政府留下了巨大的隱患!在明治維新初期,普通民眾依舊很窮,誰有實力買下新政府低價賣出的企業?還是那些保留了財產的大名,以及武士與商人聯姻的家庭。
在明治維新成功后,大名的封地就全部被中央政府收回了,不過新政府為了籠絡大名的勢力,開始以國家的名義給大名發工資。武士沒有了大名發的俸祿,所以大量武士失業,生活很潦倒,此時社會地位比較低的商人抓住機會跟武士聯姻,成為了日本政壇的新貴。
當年可以購買新企業的,大多是這兩類人。于是在這次社會大變革當中,日本的階級被延續了下來。雖然大名沒了領地,武士也沒了特權,但是他們卻依仗經濟優勢依舊過著貴族的生活。
大概在本世紀初,有很多人諷刺中國自稱為禮儀之邦是在自吹自擂,很多人認為日本人和韓國人才是有禮貌的人。其實他們那些禮貌是等級森嚴的體現,他們之所以那么謹小慎微,就是因為他們一不小心就會觸動等級社會的敏感神經,造成很嚴重的后果,甚至可能會從原來的等級上跌落下來。還有被西方人鼓吹的工匠精神,比如有的人一輩子都在專心做壽司的案例,因為他們所在的社會等級就只能做這個,可不就得一輩子專心做壽司嗎?
一直到現在,日本雖然有黨派,但是統治階級一直沒有什么變化。進入新世紀以來,只有小泉純一郎和安倍晉三,多次擔任過首相,他們都是出身于政治世家。而歷任首相的內閣成員,也多是政治世家之后。
這一點在《菊與刀》中有過這樣的描述:“政府被掌控在等級制高層人物手中……通過選舉產生的議員,在遴選、任命內閣成員及財政部或交通部部長上,談不上有什么話語權。普選誕生的眾議院代表國民的觀點,即使擁有對政府高官提出質疑或者批評的某種權利,但在任命、決策或預算等方面完全沒有一點真正的話語權。”[3]
為什么日本人總是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為他手里沒權啊!因為很多大人物想收拾他就跟捏死一只臭蟲那么簡單!
魯思對這種等級制度做了追溯,很快發現古代日本雖然非常推崇中國文化,但還保留了自己獨有的文化特色。《菊與刀》中有這樣的描述:“7世紀時,中國佛教被大力引進到日本,成為‘保護國家的至善’宗教……天皇以中國京城為參照,重新建造了奈良城……日本使節還將中國的官階、品位以及律令引進到日本。縱觀世界歷史,恐怕再也找不到另一個自主民族像日本這般,成功地有計劃地學習和吸收外國文明。然而,日本并未引進中國的無等級的社會組織。”[4]
對于魯思所說:“縱觀世界歷史,恐怕再也找不到另一個自主民族像日本這般,成功地有計劃地學習和吸收外國文明。”這句話,筆者表示懷疑。農耕文明本身就有吸納其他文明特色的特點,魯思之所以覺得不可思議,是因為西方文明一直秉承著:你跟我的認知不同,我就消滅你,或者打到你跟我的看法一致為止。
當然《菊與刀》成書的時候,中國還未崛起,西方文明完全蓋過了東方文明,于是日本成為文明的個例。現在再來“縱觀世界歷史”,作為后發達國家,只有中日韓三國,在追趕列強的歷史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更多的后發達國家,則被西方的體制和經濟制度嚴重帶偏,發展得頗為畸形。其實日韓兩國也是有些畸形的,只不過沒有印度、巴西、沙特阿拉伯等這些國家畸形得那么嚴重。
魯思還認為,日本跟中國的差別,可能就在于對“仁”的認識。“仁”基本上是古代中國政府施政的指導思想之一,因為在中國自古以來民眾是有反抗精神的,如果政策太過苛刻,那么難免會爆發農民起義,作為統治者,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還是不要把百姓逼得太緊為妙。
而在日本,完全把“仁”踩在腳底,“仁”幾乎跟“做作”是畫等號的。魯思舉了個很有意思的例子:日本庶民由于賦稅太高的起義形式,就是向當地的藩主(大名)請愿。如果藩主將此事不了了之,庶民們會選出代表帶著狀書去幕府告狀。一般幕府會立即展開調查,但是庶民們派出的代表,卻會被幕府斬殺!
在我們看來這樣的操作是不是很奇怪?接了狀書都展開調查了,為什么還要殺庶民代表?如果打算殺庶民代表,為什么還要調查?幕府的立場在哪里?還有更奇怪的,被殺的庶民代表會成為人們心中的英雄,人們甚至會給他們建祠堂供奉。但是人們卻不會繼續反抗,都認為就該這么辦。
這一切都是“各安其分”的表現,幕府對藩主的調查,是因為藩主增加賦稅的操作意識不安本分;幕府斬殺告狀的庶民代表,是因為他們越級傳達自己的意愿,也是不安本分的表現!
這也是我們在很多時候,感覺日本人的行為有些奇怪的原因,他們有許多價值觀跟我們是完全不同的。魯思又做了進一步的追溯,希望搞清楚這種“各安其分”,也是這種森嚴的等級制度的由來。
魯思認為,這些社會特色的源頭,應該來自日本人的“報恩”和“情義”。說到這里,日本天皇是個繞不開的元素。
四、文化形象和文化源頭
前文中已經說過,對于“報恩”,東西方文化有不同理解,魯思不明白日本人為什么會心甘情愿地成為“負恩者”,就好像我們不明白西方人為什么要崇尚競爭一樣。在西方人看來,一個人生下來之后不應該欠統治者的恩,也不應該欠父母的恩,這些“恩”似乎是強加到人們身上的累贅。
其實關于這個問題,應該換一個方向思考,在農業社會為什么這么看重“恩”?原因有二,第一是在遠古時代,權力被部落首領掌握,而當時部落首領基本上就是個大家長,跟部落里的每個成員都有一定的親屬關系。在親情的維系下,對部落的管理一定不會太嚴苛。
隨著國家的出現,管理者逐漸跟大部分被管理者沒有直接的親屬關系,沒辦法繼續用親情維系統治,那么就用到“恩”了。一個人一出生就欠統治者的恩,等于是在個人和統治者之間建立了一個脆弱的紐帶。當然這里的“恩”,被稱作“忠”更恰當,一個人出生后是必須要盡忠的!
一定要盡忠的原因,就是農業社會為什么看重“恩”的第二個原因:為了維持社會穩定!農業社會是一個集體性社會,許多人聚在一起,張三想當首領,李四也想當首領,整個社會就全亂套了!
所以,在農業社會人們對于首領或者后來的君主,一定要“忠”!這樣在一個集體中,才不會出現山頭四起的現象,現代人不傻,古代人也不傻,他們之所以會心甘情愿地盡忠,并不像一些西方人認為的那樣被統治者洗腦了,而是有了盡忠的概念后,社會會越發穩定,這樣每個人都能得到好處!所以大家都會擁護這樣的思想,這是一種生存方式!
還有就是魯思帶著批評的口氣,論述日本人的“幫親不幫理”。這個現象也是農業社會的生存環境所致,可以想象在部落時代,大家抱團生活,那么跟自己部落里的人一定更加親近,而跟其他部落里的人都不認識。這時候如果遇到自己部落的成員跟其他部落的成員發生糾紛,那么人們一定會幫親近的人,而不會幫不認識的人!
西方人在古代的生活環境卻有很大的不同,由于早早地就外出經商,一直是行走在陌生的環境下,遇到困難他身邊沒有親人可以幫助他,只能獨自直面困難。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更愿意構架一個大家都能遵守的法律體系,來保障自己的生命財產安全。
西方崇尚競爭也是跟他們的生存環境有關系,試想在古代,商人要用商品換取其他部落里的糧食。而糧食在那個農作物產量低下的時代,就是一個部落的命根子!所以商人的商品一定要有特色,人們才會愿意拿出糧食進行交易。
商人A的商品比商人B更有特色,更符合一個部落的審美,或者是那個部落更需要的東西,那么商人A就能換到糧食,生存下去。而商人B很可能會因此換不到糧食,就這么餓死!所以為了生存,必須具備競爭意識。
在農業社會,這樣的競爭被視為會擾亂社會秩序!所以,在農業社會一直是抑制競爭的,就算進入21世紀,東方社會對于競爭都不是很提倡,只是倡導在一定范圍內的競爭,或者將競爭當做一個手段來用。
而西方的“自然選擇論”,等于是給競爭提供了有效的理論依據!在競爭中勝出的強者才能活下去,在未來組成更強大、優秀的社會,弱者卻會被淘汰!西方人認為,這樣構建出來的社會才會越來越優秀。
魯思雖然有尊重其他文明的高尚情操,但是因為這些基本認知上的不同,讓她對日本文化有許多誤判,以及一些根源上的因素無法探究。就像讓魯思不理解,為什么日本人會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是“負恩者”這樣的事實?
其實在東方人眼中,“恩”更像是一種社會紐帶,就像西方人的契約一樣,它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維持社會的穩定!不過魯思對日本人的總結基本上是正確的,只不過一些成因她沒能說明。
日本文化中一個重要的部分,就是天皇!本文在一開始就說過,日本軍人都認為自己在為天皇作戰,自己作戰勇猛是為了報答天皇的恩情。魯思對日本天皇的研究結論基本上是正確的,她認為天皇被抽象化了,就像是一個國家的國旗和國徽一樣,是一個國家的象征。
所以,天皇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有那么崇高的地位,可是天皇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抽象化當中,又有他的能動性!這正是統治者手中,一件非常好用的工具!所以,日本自古以來的統治者都在維護天皇的地位,維護天皇的象征性。
反過來,執政府利用天皇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以及他的象征性,來引導日本民眾。于是天皇“希望”改革,就發生了明治維新,天皇“希望”軍人作戰勇敢,軍人就拼死作戰!天皇對日本各個時期的政府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好用的宣傳工具和精神工具。
這也是為什么戰后有許多人日本人自殺的原因,他們有的人認為辜負了天皇的信賴,沒能在戰場上戰勝敵人,所以才讓天皇受辱,只能宣布投降。另外,就是有很多人想不明白,為什么天皇之前明明說全力奮戰是正確的,現在為什么又說那是錯誤的?內心的信念倒塌了,所有的堅持都是毫無意義的,所以才會自殺。
筆者認為,魯思的這些研究結論基本上都是符合事實依據,能解釋天皇在日本人心目中的重要性,以及解釋戰后一段時間,日本軍人自殺的心理原因,也能解釋大部分日本基層人民跟天皇的隔空互動。可是為什么日本天皇有這么崇高的地位?日本人為什么愿意崇拜日本天皇?這些問題魯思卻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筆者嘗試著對這個問題進行了進一步的探索,以下內容是一家之言,僅供參考。筆者認為,日本天皇的“經久不衰”,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首先我們要知道,日本人在祭拜祖先的時候,基本上不會祭拜超過三代的祖先。
在我們的日常中,也會根據一些文化產品了解日本的文化,我們應該很容易發現,日本從古到今雖然會對祖先有所崇拜,但是不會像中國古代那樣,崇拜比較久遠的祖先。在中國古代,列祖列宗是經常會出現的名詞,大家族祠堂里的牌位往上追溯,經常能追溯到幾百年上千年!
那么日本人為什么一直沒有崇拜更久遠祖先的習慣呢?因為日本有天皇!筆者認為:日本天皇所具備的更深層次的意義之一,就是給了日本人一個源頭!就像中國人稱自己為“炎黃子孫”一樣,日本天皇就是日本人的一個源頭!
當人類有了足夠的思想和自我意識之后,就需要給自己的族群尋找一個源頭。這就是那個經典的哲學問題——“我從哪里來?”手握設問,東西方的先祖們在面臨這個問題的時候,處理手法大體是一樣的:人類是被神創造出來的!
日本天皇自稱是日本創世神,天照大神的后裔,就相當于亞當和夏娃的直系后裔,或者黃帝的直系后裔。在現代社會這樣的身份沒什么號召力了,但是在古代是不同的,天皇的存在就是對創世神存在的一個有力證據,這讓更多的日本人相信,他們的祖先真的是被天照大神創造出來的。
日本的本土宗教是神道教,這個宗教明顯區別于基督教和佛教,跟伊斯蘭教的教義多少有點相似的地方,不過卻有明顯的日本本土化特色。很多人會奇怪,對日本天皇的定位既不像教皇,也不像政教合一的領袖。他沒有實權,只有象征意義,但他又偏偏在政治界和宗教界有很高的地位。
很多人認為這很矛盾,其實如果把天皇看作是一個文化的源頭就很好理解了,天皇代表的文化意義非凡,所以他受到廣泛的尊重,日本人必須承認天皇的存在,否則就是對自己對整個民族的否定。就像是女媧造人一樣,一個文化的源頭被賦予神話意義在所難免。
而自古以來,日本貴族的特權和地位多來自家傳,并不是天皇給予的,因為沒有實際的任免權,因此天皇在政權方面只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意義。所以,天皇地位崇高卻沒有實權,但是有天皇這個等級制度的最高層在,就代表等級制度依然穩定,因此其他等級的貴族都會自發地維護天皇的地位。
日本戰敗后,美國迫使天皇發布《人間宣言》,旨在去除日本天皇的“神性”,但是至今為止天皇的象征意義還在。就像在國內,我們知道炎帝和黃帝都不是神之后,會否認自己是“炎黃子孫”嗎?
這就是日本天皇在日本的“源頭作用”,他代表著日本一切文化的生發源頭,是日本整個族群的象征,所以,天皇的體制還會繼續傳承下去,他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也依舊會繼續崇高下去!
另外,天皇的另一個重要作用,是維護日本社會制度的穩定。只要日本的社會制度不瓦解,天皇就會一直存在,因為日本天皇還是該國制度的代表。
五、穩定勝過一切
曾經有社會學家稱東方社會為“超穩定性社會”,比如古代中國,從秦朝開始的君主集權制一直維持了兩千多年。雖然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一次改朝換代,但是社會的基本結構幾乎沒有多大的變化。
在這方面,日本跟中國有很大的不同,第一,不管日本天皇有沒有實權,他一直是日本名義上的最高領袖;第二,日本的農民起義很少!
到了現代社會,中國跟日本依舊存在很大程度上的差別。對于我們現代人來說,我們已經不太重視一些繁文縟節,而日本人給人印象還是那么禮數周到,甚至在我們看來有些過分。中國人也會尊敬老人,但不會像日本人那樣體現在禮貌上和敬語上。當然最大的區別還是,中國人現在很少鞠躬,而日本人則喜歡鞠躬,從普通人到首相,在不同場合都會不同程度地鞠躬。
這方面魯思在《菊與刀》中做過詳細解釋,并列舉了日本人對長輩、對長官不同的鞠躬和敬語上的區別等等。之所以會解釋得這么詳細,是因為西方人很奇怪日本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禮?在我們看來這個很好解釋,就是用“禮”來規范等級罷了,在中國西周時期,規矩比日本人還要大,什么等級的人聽什么級別的音樂,怎么喝酒都有規定。
日本人把這套“禮”的東西保留了下來,就說明他們對等級的認識和尊重心理依舊存在。魯思形容日本人是:在日本社會中,每個人的行為細節規定仿佛是一張精密的圖紙,社會地位是早已經定好的。[5]
“精密的圖紙”這個比喻非常形象,但魯思對日本社會的研究到此為止,用了很大的篇幅來描述這張“精密的圖紙”,卻并沒有說明這張“精密的圖紙”為什么會出現?
所以,以下又是筆者的一家之談。筆者在比較了現代中國社會和日本社會以后,發現兩個社會最根本的區別,就是日本社會的固有階級一直延續到了今天。在前文中談明治維新的時候說過,雖然現在原先的日本大名不叫大名了,武士也不叫武士了,可是,他們還是利用一些手段成為了新的得利階級。
一個奇怪的現象是,日本普通民眾對這一現象,并沒有多大的反感情緒,甚至還在自發地維護這個等級社會。筆者總結了一下,原因有二,第一,中日兩國實現現代化的過程有區別;第二,日本社會需要這樣的等級制度來維護社會的穩定。
先說第一個原因,明治維新是一場自上而下的改革,往什么方向改,改到什么程度,基本上都是當時的一部分得利階級說了算。所以,縱觀世界歷史,一些自上而下的改革都不是很徹底。
而中國在“公車上書”“百日維新”失敗后,就開始了一場自下而上的革命!然后就是辛亥革命,一直到新中國成立,特別是中國共產黨進行的土地改革,徹底結束了地主階級的歷史。原先盤踞在中國的得利階級被清除,中國自上而下煥然一新,所以,這時候的中國才被稱為“新中國”。
這一點非常重要,看一看現代的印度,就是因為當年的改革力度太小,才讓他們至今都裹足不前。由于中國原先的階級都被清除了,所以,新中國成立前后,我們整個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日本的明治維新,頗有點換湯不換藥的意思,所以,他們殘留了許多舊的東西。其中就包括等級制度,只不過這個制度變得隱性,而且做了民主化的處理。
第二個原因是日本社會需要等級制度來維護社會穩定,日本自古屬于儒文化圈,它跟中國最明顯的區別,就在等級制度上。在古代的中國也分等級,而且一般都被形容為等級森嚴,可是這個等級是會出現變化的。比如古代一個朝代的開國皇帝,有的是像嬴政這樣,祖上是天子封的一方諸侯,也有李淵這樣的出身于地主階級,還有劉邦和朱元璋這樣的庶民。
而日本的等級非常之穩定,天皇永遠是天皇,大名可以通過戰爭成為將軍,武士可以通過戰爭成為大名。可是庶民階級,卻完全沒辦法進入以大名和武士為代表的貴族圈。
正如前文中所說,日本的農民起義似乎很少,起碼沒什么出名的農民起義。而在古代中國比較著名的比如黃巾起義、黃巢起義,甚至有進占北京的李自成農民起義。日本的農民起義卻是以請愿和告狀為主!起義的首領都會被處死,而大多數起義者當然還會支持這樣的結果。
前文中說過,這是日本人對“各安其分”的一種表現,可是為什么古代中國也講“盡忠盡孝”,但是古代中國卻沒有這樣“各安其分”?
這跟華夏民族和大和民族的發源地的環境有很大的關聯,前文中說過華夏文明的發源地,那是一片肥沃而且很適合耕種的土地。再看日本,整個日本多山,可耕種的土地并不多,而且還在地震帶上,時常會發生地震。
自古以來,日本人的生存環境都非常惡劣,在這樣的環境下,必須要抱團才能生存。而且團體內部不能有不穩定性因素,否則整個部落或者村莊,可能扛不過一次地震,或者一次臺風的災難。
是生存的壓力讓日本人意識到,必須有一個超級穩定的社會模型,才能扛過一次次的災難。由于這是大家的共識,所以,會取得所有人包括被壓迫者的支持。畢竟受到剝削,總比死了強吧!
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民族,是極具危機意識的,一直到現在,這個危機意識還在。魯思曾經用其他的“島嶼文化”跟日本文化做過比較,兩者非常相似,可惜魯思只做過宗教和個人行為上的研究,沒有用“島嶼文化”中的危機意識去解釋日本超穩定的等級制度。
這個危機意識,會讓日本民眾自發地忽略很多個性化的東西,自發地去維持社會的穩定。在他們眼中,穩定是可貴的,是最重要的。比如面對新冠疫情的時候,日本政府確實也做過許多防范工作,但是日本民眾對此的態度卻是,就算是疫情大規模暴發了,但也不要公布,因為這會引起社會的恐慌!
一個危機意識十足的民族,他們對安穩的渴望,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用這個理論再去解釋日本人身上發生的一些自欺欺人的現象,就很容易說得通了。比如魯思在《菊與刀》中的描述,日本政府曾經在廣播中宣傳:“美國軍隊攻陷基什加島之后,日本本土也陷于美軍轟炸圈之內,這件事我們很早就預料到了,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6]
這些宣傳很有些自欺欺人,就好像做好了準備就萬事大吉了一樣。魯思總結日本人的生活方式是:任何事情都要預先安排好,在他們的觀念里,最大的威脅不是來自外部,而是自己未曾預見,未曾準備。[7]
魯思認為日本人這種自欺欺人,來自他們對“精神勝利”的追求,認為是對日本人精神上的一種激勵,是對可笑的“精神力量能夠戰勝物質力量”的一種偏向于愚昧化的表現。筆者猜測,魯思在舉這個例子以及總結的時候,就好像是我們現代人看待白蓮教的“金剛不壞之身”,認為這是一種心理安慰,普通人碰上刀槍棍棒,該怎么死還怎么死。
但是筆者卻認為,日本人的這些表現的根源,都來自深藏在他們心中的危機意識。只有一切都在計劃當中,天災人禍才不可怕。地震發生了,不要慌,我們早就有準備!啊,聽到這樣的話,真讓人安心啊!
我們一般都會說“放心”,而日本人卻會說“安心”,從這些細節上就可以看出廣大日本群眾對安穩和安定的心理需求。只要社會還穩定,能發揮正常的功能,就沒什么可怕的。這樣的心理邏輯更順暢也更合理。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理,日本人才不希望自己的社會結構有所變化,在他們看來,穩定是一切的源泉。而超穩的等級制度,幾乎又是所有日本文化形成的源泉。
六、社會制度的延續
前文中提到過,日本天皇不光在文化上和宗教上有獨特的意義,同時在等級制度上,也有特殊的意義。日本在古代的等級基本上是天皇、將軍、大名(藩主)、武士,這是貴族階級,庶民階級有農、工、商。
將軍的權利是世襲的,或者是經過戰斗得來的,大名和武士的權利也是世襲的,甚至連庶民的工作也大多會以世襲的形式傳承。這一點跟中國的君主集權制有明顯區別,很像東周、春秋時期的樣子。將軍像是齊桓公、晉文公這樣的霸主,大名像諸侯,武士就像戰士,而天皇像是蝸居洛陽、名義上的天子。
齊桓公、晉文公這樣的霸主,在法理上并沒有指揮天下諸侯的權力。天子會賜給霸主節制諸侯的特權,但是這個權力在法理上,仍舊是天子的賞賜。日本的幕府將軍更像是春秋時代的霸主,在名義上他統御天下的權力來自天皇。但是在日本的一個奇怪的現象是,天皇明明沒有實權,幕府將軍為什么不再上前一步,自己做天皇?
就像是戰國末期,秦滅了周天子取而代之,在那樣的亂世,實力就是法理!這是因為日本天皇還是日本文化的源頭,在宗教中也意義非凡,是日本人精神上的領袖。而中國的周天子卻只是世俗力量的領袖,并不具備精神領袖的意義。
幕府將軍不具備成為天皇的法理,他消滅了天皇,就等于消滅了所有人,也包括他幕府將軍的精神領袖。在古代,世俗權力的領袖靠誰拳頭大就能決定,可是精神領袖卻不是單單靠武力可以解決的。
日本天皇的另一個安全保障,是日本人對社會穩定的需求。如果時常更換精神領袖,會引發精神領域的混亂,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就像是前文中日本人的農民起義情節一樣,所有人都用擁護“各安其分”的法則,自然也會擁護精神世界的穩定。
日本的各個階級對天皇的擁護,也等于是對自身階級的擁護,因為日本的將軍名義上是天皇冊封的,所以,天皇才是政治界名義上的最高領袖。只要天皇的位置穩定,統治階級和得利階級的位置就會相對穩定。
我們再看現在日本社會的表象,人們普遍多禮,在《菊與刀》中魯思用大量的篇幅,來描述日本繁瑣的禮儀。但是魯思對日本人為什么會堅持這么繁瑣的禮儀,卻沒有一個明確的解釋,對日本的許多社會現象,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解釋。時至今日,日本女性的權力地位依舊遠遠低于男性的權力地位,長輩的權力地位要遠遠高于晚輩的權力地位,一般長子要繼承家業,所以在家里有一定的發言權。
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會把這些表象歸咎于日本人的刻板和嚴謹,但實際情況并不是這樣。前文中說過,日本的等級制度是換湯不換藥,而剛剛筆者列舉了日本古代的等級制度,跟封建制的周朝是何其相似!從這兩方面我們不難推導出:日本人繁瑣的禮儀,就是等級制度的一個文化上的外在延續。
這一點東方人是很容易理解的,周朝的統治者發明了“禮樂”,那個時候“禮樂”可不是只指禮貌和音樂,而是一種等級地位的象征。見了天子要行什么禮,見了諸侯要行什么禮,這都要明顯地區分開!
當然,周代的時候是要強行地區分開這些,而日本人現在依舊處在一個遵循著等級制度的社會中,他們會下意識地用“禮”來區分等級,同時可以以此找到自己的位置。既然等級制度延續了下來,所以那套“禮”也延續下來了。
所以,日本人繁瑣的禮儀只是一個表象而已,它內部的邏輯是等級社會運作的產物。如果把如今的日本社會,看作是一個以封建社會為內核,披著民主社會外衣的模板,再去看日本社會就沒那么復雜了。
為什么當政者多是政治世家?因為“霸主”只能從諸侯中產生。為什么曾經有段時間,日本的商人會極力地跟武士聯姻?因為成為了貴族,他們的地位才能提高,才能參政。為什么長輩和男人的地位高?因為他們在法理上有分配社會資源和支配家庭資源的權力。
當然,現代日本社會為了適應時局,也在經濟方面作出了一定的改變,可是從根本上來說,如果用看封建社會的眼光,更容易解釋我們看上去很奇怪但又似懂非懂的行為。正是對這種等級制度的傳承,日本人才表現得那么多禮和謹慎,這等于用實際行動在闡述自己擁護并愿意維護這樣的等級制度。
同時,在日本套用封建制度,也能對日本人的一些行為給出更合理的解釋。魯思在《菊與刀》里,闡述了許多日本武士的行為,在魯思看來,他們既忠誠又不忠誠,而且恩怨分明。在許多時候日本武士對恩怨的重視,甚至超過了對社會等級的尊重。同時,他們把尊嚴看得無比重要,甚至舍棄生命都要維系尊嚴。
魯思用“情義”來囊括出現在日本人身上的矛盾現象,花了非常大的篇幅,來解釋什么是“情義”。其實對東方人來說,魯思所說的“情義”,就是“禮”,是西周、春秋時期的“禮”,而不是單單指禮貌。
七、“禮”和等級制度
我們對日本人最直觀的印象,除了喜歡鞠躬,就應該是在我們看來有些偏執的性格,以及在一些方面認死理。這種偏執和認死理的最極端表現,就是切腹自盡。但是一些主觀認知往往跟現實有些出入,魯思在《菊與刀》中,列舉了在德川幕府時期的一次切腹自盡事件,結果自殺的人并沒有死,卻達到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所以,切腹自盡在很多時候,是一種談判策略。只不過這種談判策略很奇怪,是在以犧牲自己的生命為威脅,取得談判上的勝利。
在當今世界,以及未來幾十年,文化戰爭將會是各個民族之間的主戰場。未來世界的主要矛盾,也將是以中國和美國為代表的東西方文化傳播與地域性文化的矛盾。
這樣一個特殊的戰場,要迫使我們去了解地域化的文化,而不能再像原先那樣,只給予些“偏執”“認死理”之類的評價就可以了。我們對其他國家人們的一些行為覺得奇怪,只是還不明白他們的心理邏輯而已。
像日本人的切腹自盡,會讓人聯想到吳王闔閭跟越王勾踐的槜李之戰。吳王闔閭伐越,勾踐見吳軍軍陣嚴整,就派了一批人在兩軍陣前自刎,也有說是剖腹自盡的。結果把吳軍上下嚇得不輕,勾踐趁機攻擊,吳軍大敗,吳王闔閭也在這一戰中因重傷而死。
勾踐為什么這么干?我們仔細來分析一下這場戰爭,當時的吳國得到了晉國的幫助,用現在的話說,已經基本完成了現代化建設。而越國此時還處在部落聯盟制當中,他們的軍隊跟吳軍沒法比,但是他們還留有一些土法子,比如:斗狠!
可以想象一支現代化軍隊,去攻擊一些落后國家,現代化軍隊在進攻的時候,面前突然跳出來一幫敵軍在陣前剖腹自殺,腸子、內臟流得滿處都是,誰也得嚇一跳!不光被嚇一跳,或許還得留下心理陰影。心驚肉跳的情況下,說不定真有許多人沒有勇氣再戰。
把槜李之戰和日本人的切腹自盡放在一起對比,那么切腹自盡的邏輯基本上就有了。兩個人有了爭執,一個人說我敢打人,另一個人說我敢殺人,說著說著,突然有個人說,我敢自殺。這就跟賭局一樣,如果另一個人不趕緊跟上一句,我也敢自殺!那么他就輸了!如果兩個人都敢自殺,那么就看誰敢真動手,誰敢對自己下狠手。
當然這個描述有點片面,但是這種以傷害自己震懾對手的行為,就是一種斗狠!那么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斗狠?前面也說過,日本古代的生存環境是比較惡劣的,甚至一些地方老人年紀大了之后,就會帶上少量的食物上山,把自己的生存資源全部讓給后代。
現在人類基本上在地球上稱王稱霸了,在古代跟天斗跟地斗的時候,沒有那么浪漫,也沒有多少田園之樂,一切只為了生存,一切只為了活命!在這樣的狀態下,人與人之間的競爭也是非常激烈的,一般越是窮山惡水,越容易出現一些激烈的事情。
當然日本武士身上的矛盾,并不只是由生存環境造成的,在《菊與刀》中,魯思舉了很多例子,來闡述日本文化中特殊的地方。前文中提到的《四十七武士》就是其中之一,四十七個武士拋棄了妻子、家庭、尊嚴,甚至向要除掉的敵人獻上了自己的妹妹,最后終于替死去的家主復仇。
魯思在字里行間透露出了她的心境: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所完成的復仇值得嗎?同時魯思對日本人崇尚報仇很不理解,甚至認為日本人沒有一種現有的通用的道德,來當作是良好行為的試金石。[8]
另外,魯思還舉了許多例子,比如用日本畫家牧野芳雄的自傳,講述日本人的自尊心極容易被打擊到。有位傳教士只是跟牧野芳雄說了句實話,牧野芳雄就認為那是對自己的羞辱。還有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哥兒》當中,對一杯冰水的執著,認為日本人過于喜歡在細節上計較。
這都是一些死板的表現,但是偏偏日本人卻又很務實,當西方人的堅船利炮打開他們的國門的時候,他們很快就下定了要改革的決心。并在明治維新的努力下僅用了30年左右,就在甲午海戰打贏了清帝國,成為亞洲霸主。
魯思形容日本人的性格為“二元性”,因為她似乎找不到日本人遵循的道德規范,日本人的許多表現都是矛盾的。這也是我們很不理解的地方,按理說日本也在儒文化圈,為什么他們的行為跟我們相差這么大?
雖然搞不明白,魯思還是努力地歸納日本人的道德規范,最后她總結出了“情義”的概念,認為這是日本文化中矛盾的根本。可是魯思的這一總結,一直是《菊與刀》中的薄弱點,大部分日本人都不贊成“情義”的觀點,我們在讀《菊與刀》的時候,也會認為這是一個邏輯硬傷!
其實這又是東西方文化之間的差異,讓魯思沒能徹底理解日本人一些性格和規范,最終只能用“公式”一樣的“情義”來解釋日本人的性格。同為東方人的我們,如果找對了方向,是很容易理解日本人的一些行為的。就像前面那個切腹自盡的例子,其實日本人所推崇的一些東西,在我們的歷史上,也能找到相似的事件。
比如日本有《四十七武士》,在中國春秋時期,也有刺客豫讓。刺客豫讓的故事,發生在三家分晉的時候。當時知氏勢力最大,智伯(知氏的族長被稱為智伯,那時候知和智是通假字)率領魏、韓圍攻晉陽。
此時趙氏的當家人是趙襄子,他眼看晉陽要被攻破,便派人出城策反魏、韓。剛好魏、韓也擔心,滅了趙襄子,智伯會再拿他們開刀。于是三家里應外合,干掉了智伯。趙襄子恨極了智伯,把智伯的頭顱做成了酒具。
智伯有個叫豫讓的屬下,他先是假扮成勞役犯人,到趙襄子的住處粉刷廁所,伺機刺殺趙襄子。趙襄子也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他在上廁所的時候,注意到了豫讓的殺意,命令衛兵逮捕了豫讓。得知了豫讓的身份和目的后,趙襄子覺得這是個義士,就把他給放了。
可是豫讓并沒有放棄刺殺趙襄子,為了不讓趙襄子認出自己,他毀了容,又吞碳把嗓子燒啞,最后連他妻子都認不出他來。做了這些準備工作后,豫讓再次去刺殺趙襄子。
就在豫讓要動手的時候,為趙襄子拉車的馬突然驚了,那些馬估計也是戰馬,感受到了豫讓身上的殺氣。豫讓再次被抓,趙襄子不明白,為什么豫讓愿意付出這么多,只為了給智伯報仇?易中天教授在《易中天中華史:青春志》(以下簡稱《青春志》)里,對此情此景有這樣的精彩描述:
豫讓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智伯把我看作國士,看作天底下最杰出的人,臣就像最杰出的人一樣報答他。
襄子聽了,淚流滿面長嘆一聲:好吧,好吧……請先生準備好,寡人不會再放你一馬了。
言畢,下令侍衛把豫讓圍起來。
顯然,襄子是要讓這位令人崇敬的刺客體面地死去。而戰死,無疑是最光榮的。……
然而豫讓卻不迎戰。
自知必死無疑的豫讓面不改色,昂然上前一步說:君上!……臣斗膽請君上成全,讓臣行刺君上的外衣,也算了卻一樁心愿。
這是襄子沒想到的,但是他可以理解。
好吧,拔出你的劍來!
豫讓把劍拔出,然后跳起來,跳起來,再跳起來,揮劍擊斬襄子的衣服。他一邊行刺一邊哭:老天爺啊老天爺,我終于可以報答智伯了。
三劍之后,豫讓從容自刎。[9]
這跟《四十七武士》中的故事何其相似?豫讓也是拋棄了自己的家庭,甚至吞炭、毀了容,只為了給主君報仇。筆者再舉兩個例子,也是《青春志》里面的事故,這里就不引用原文了,只概述一下:
第一個故事是發生在晉、楚兩國的第二次爭霸戰:邲之戰,也叫兩棠之役。此戰晉軍因為上級將領意見不合,被楚軍擊敗,戰斗中小將知罃被楚軍俘虜。雖然晉軍戰敗,但知罃的父親為了救兒子,殺了個回馬槍俘虜了楚國一名王子。
后來晉、楚關系不再那么緊張,兩國交換俘虜。楚共王為知罃送行,他問知罃:先生回國后,打算怎么報答我?
知罃回答說:如果不幸再次與貴軍相遇,下臣會拼死作戰,絕不三心二意。這是下臣能報答王上的。
楚共王肅然起敬。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衛國,衛獻公請衛國兩個子爵吃飯,結果卻把兩個子爵晾在那里半天。到了下午兩個子爵才發現衛獻公之所以沒見他們,是在外面射雁,而且連皮冠都沒有脫,就接見了兩個子爵。這是嚴重的失禮,因為在那個時候,皮冠是戎裝和獵裝,穿戴這樣的服飾接見臣子,就等于是在將臣子當成敵人和野獸。
后來衛獻公被臣子趕出了衛國,丟了國君之位。
這三個故事里的核心部分,就是魯思冥思苦想,都沒能理解日本人性格中的矛盾所在,最后她只能用“二元性”和“情義”來作概括。她不明白為什么日本武士看上去是忠誠的,又在背叛自己的主君的時候,背叛得那么理所當然。她不明白日本人為什么那么贊賞報復這類私斗,又提倡忠君報國。她不明白為什么不經意間的小事,就會讓日本人感覺受到了侮辱。她不明白一個半銅板的冰水,日本人為什么會那么看重?
日本人這些性格中的矛盾她不明白,但是我們卻很容易理解,這都是因為“禮”!衛獻公的兩個臣子攻擊國君,是因為國君失禮了,臣子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就像日本的將軍對待大名的時候失禮,大名也會處心積慮地攻擊將軍。魯思所說的“情義”,甚至忠誠和道德,也要統統給“禮”讓道。
說日本人沒有統一的道德標準是不準確的,他們的標準就是“禮”。很多時候在我們看來可能是一件小事,但是在他們看來,可能就是嚴重的失禮,所以他們才會感覺被羞辱了,從而做出讓我們驚訝的反應。
就像衛獻公的皮冠,對我們現代人來說,見什么人跟戴什么帽子有什么關系?可是在用“禮樂”維系整個社會的春秋時代,失禮是一種最大的不道德體現,甚至在士大夫們看來有些喪盡天良!衛獻公的兩個臣子在攻擊自己國君的時候,沒有覺得自己是在謀反,而是在報復自己受到的羞辱!
那么現代的日本人,為什么跟中國的春秋時期那么相像呢?這是因為等級制度社會在日本一直延續了下來,等級跟“禮”永遠是相輔相成的,永遠是一個縝密的邏輯關系。
八、毫無責任感的少年
易中天先生把中國春秋那段時期的歷史,起名為《青春志》,形容那時候的華夏民族是個翩翩少年。后來的幾百年里,我們完成了從少年到中年人的成長,可是在我們不遠處的日本怎么沒有完成這種成長?相反在德川幕府時期,還規定了不同等級的不同服飾、出行標準等等,就像是中國東周的重演。
很有可能的一個原因,是華夏民族一直在跟游牧民族作戰,讓華夏民族不得不成長起來。華夏民族跟北方游牧民族一直是死敵,對游牧民族的策略有時候是懷柔,有時候是清剿,多數時候是處于作戰狀態。游牧民族給華夏民族帶來過巨大的災難,但他們的存在也一直讓華夏民族保持著血性。
而日本則因為在一片獨立的海島上,沒有強大的異族敵人,最紛亂的戰國時代,也是他們自己人跟自己人的戰爭。他們在生存上有壓力,每個人都迫切需要一個穩定的社會模式,再加上他們跟其他民族的交流不足,也沒有來自外族的入侵所造成的整個民族的壓迫感,所以,才讓他們的社會制度非常牢固。
等級制度是比較古老也比較牢固的社會制度,這樣的制度之下,每個人出生后就基本上知道自己一生的地位、職業等等信息。“禮”是對等級制度最好的維護,等級所帶來的優越感或者對自身位置的認識,又是對“禮”最好的回饋。
從總體上來說,“禮”就是日本等級制度的一種表現,日本整體的社會環境又很難發生根本上的社會變革,于是,日本社會形成了一個由“等級”和“禮”組成的完整邏輯。這表現在日本人的日常上,就是等級決定的“各得其所,各安其分”,以及“禮”決定的每個等級、每個人都要尊禮的表現。
這個邏輯比魯思在《菊與刀》中的邏輯更簡潔,但是能更清晰地解釋絕大多數日本人的行為。特別是“禮”這個概念,西方人是很難懂的,就像魯思弄不明白為什么日本政府一方面積極讓民眾效忠天皇,一方面又崇拜大名對將軍的背叛!這里面其實涉及一個核心的概念:對社會穩定性的維護,或者說對社會等級的維護高于一切。
將軍失禮了,那么它遠遠不是缺少該有的禮貌這么簡單,而是等于背離了整個等級社會,甚至可以看作是向整個國家和民族發起的挑戰,大名有權利和義務來維護社會的穩定,來維護等級制度的穩定。所以,這根本就不是不忠誠或者叛亂的表現,相反是一種守護者的行為,所以,會被大家崇拜和津津樂道。
“禮”跟道德觀是不同的,要表達道德觀一般都是陳述句,比如:偷東西是不道德的表現。什么道德,什么不道德,基本上有一個既定事實。而“禮”則不同,在同樣的場合,處理同樣的事,同樣的“禮”對待張三是很合適的,但對李四可能就是一種“失禮”。用道德觀去描述日本人的行為,顯然是不合適的。
日本人性格上的矛盾性,也大多來自“禮”,他們看上去彬彬有禮,上一分鐘還在跟客人喝茶,可是下一分鐘卻勃然大怒,要動刀子。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客人做了什么“失禮”的行為,才激怒了主人。
日本的地理位置,讓這片土地從古到今都沒有大范圍被異族侵占過,即便是二戰結束,美國也給了日本足夠的自主權。從古到今,日本人也沒有被異族大范圍地奴役過,如果說現代的日本是美國的屬國,要唯美國馬首是瞻,但是在日本也是由日本人組成的政府在統治日本人。美國雖然給過日本一些苛刻的條件,但也是日本政府在執行。
在這樣的環境下,日本的社會體制可能一直不會有太大的變化。比如在戰國時期,中國內部的激烈內戰,或者在清末,西方人用堅船利炮敲開了中國的大門,在這樣劇烈的變故下,社會制度才會迎來巨大的變化。
從這一方面來說,日本的明治維新發生得那么早,沒有積累起足夠的社會矛盾就完成了社會變革,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以前的所有問題,在“維新”之后還會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等級制度延續下來,就給現代日本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對國家的責任感不強。
我們再以日本古代明顯的等級區別為例,幾個等級分別是天皇、將軍、大名和武士。將軍的幕府里有家臣和武士,大名也有家臣和武士,從名義上來說,大名要忠于將軍,可是大名的家臣和武士卻直接對大名效忠,而并非忠于將軍。從名義上來說,將軍要忠于天皇,但是將軍的家臣和武士,卻效忠于將軍,而非天皇。
如果是越級效忠,比如大名的武士效忠于將軍,吃著大名給的俸祿,卻給將軍做事,這是一種嚴重的僭越!等級制度的最大問題就在這里:效忠的斷層,以及意志上的斷層。
將軍的意志只能傳達到大名這里,大名屬下的武士,只知道對大名效忠,而不會對更高一級的將軍效忠。這個問題,在中國的東周和春秋時期,直接導致了天子失國,因此才有了君主集權制,所有人都向皇帝效忠。
大名在日本古代有巨大的力量,它的封地幾乎是一片屬于家族的獨立王國。這個現象至今在日本政壇中也還有體現,比如日本各縣如今還有很高的行政自主權。
國家由這樣一個個的獨立王國組成,自然會造成意識上的割據局面,很難有一個統一的歸屬感。“大和民族”有一種籠統的歸屬感,而“日本”也只是有一種籠統的歸屬感,古代日本普通人直面的是大名和武士,而遠在京都的將軍和天皇離他們過于遙遠,同時民族和國家的觀念也離他們很遙遠。
這也是在明治維新之后,新政府積極地加強天皇存在感的原因,大家都向天皇效忠了,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原先的意志斷層,讓日本人有一個統一的意志。同時利用新教育,向日本民眾普及國家的概念,增強民眾的向心性。
但最終大多數人依舊是在向天皇效忠,而不是在向國家效忠。對民眾來說,就算是有了國家的概念,但是對國家的責任感還是遠遠不夠。同時等級制度變得隱性,并延續下來之后,這些隱性的等級制度也在稀釋國家的概念。
比如在日本很多職工都是終身制的,一旦簽訂合同就要在一家公司工作一輩子,那么這個日本員工的眼里就只有這家公司,而忽略了對國家的概念。這個模式其實挺像家仆與家主之間的關系,就算不叫家仆,那么一輩子在一個老板手下工作,一輩子的生計和經濟來源都被攥在一個經營私企的人手里,也會慢慢出現上下尊卑的情況。
這個跟中國人在一家公司上班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我們在人格上是平等的,有些人認為不平等那是他的觀念問題。對我們大多數人而言,在一家公司工作不開心,換一家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而對公司的效力,跟對國家的效忠完全是兩種可以共存的情感。
日本人因為有隱性的等級制度,他們會優先效忠他的上一個等級,對國家的效忠永遠都要排在第二位。這造成了日本人對自己的國家缺乏義務和責任感,同時對整個人類文明圈的認同感也不是很強烈。比如2011年發生的福島核電站事故,該事故到現在依舊沒有完全解決,我們可以對比20世紀的切爾諾貝利事件。雖然該事件被大家罵了幾十年,最初蘇聯的官僚體系也確實出現了瞞報現象。但是當蘇聯中央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的時候,立即就集中全國之力解決該事件。疏散的時候都是國家派車,并沒有讓民眾自己想辦法,并且有幾十萬人參與到該事件的搶險過程中。解決的方法很科學,所有人也都在認真對待。
反觀日本的做法,就很讓人失望,一直都是政府在督促電力公司解決該事件。而且解決該事件的方法一直就是注入海水冷卻,而核電站的機芯現在是個什么情況,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該事故的解決機制是有問題的,讓電力公司這樣的盈利機構去解決,他們肯定要用最節約成本的方案。這個方案就是用海水給機芯降溫,然后把核廢水儲存起來。后來他們連儲存核廢水的錢都不愿意花了,核廢水經過簡單處理,就被排進了海里。
這給整個世界的環境,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核污染。更讓人驚心的是,核事故發生后,對核電站周圍許多地區的居民進行了疏散,而這才過了十年,日本政府已經開始回遷這些居民了,早在幾年前核污染地區的農產品就被賣到了全世界。而因切爾諾貝利事件而撤走的蘇聯人民,到現在也依舊沒有回遷。
這個事故讓我們看到了日本國家政府跟日本民眾之間嚴重的隔閡,以及日本人普遍的沒有責任感的心態。日本政府代表的并不是日本底層人民的利益,所以才會讓日本民眾冒著核污染的危險回遷,對該事件并沒有積極地去解決,在遷走受災人群的時候,甚至讓民眾自己想辦法離開。而對核廢水排入大海中的行為,大部分日本民眾都選擇了默認。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隱性的等級制度在作怪,只對上一個等級負責,讓大多數日本民眾普遍目光短淺,普遍缺少對國家的義務和責任感。而日本國家政府則大多數是由政治家族成員組成,他們所代表的一直就不是普通民眾的利益。
只不過在20世紀初日本武力掠奪的紅利,以及在20世紀下半葉科技的紅利和經濟的紅利,讓日本普通民眾的日子過得還可以,不會出現餓肚子、吃不飽的極端現象。所以日本普通民眾的反抗情緒并不強,也一直沒有積累足夠的社會矛盾,促成日本整體社會的改革力量。
到此,日本的面貌就基本上呈現出來了,我們該以什么樣的方式,面對這個鄰國呢?
九、如何面對現代的日本
在二戰結束后,一開始也審判了一批日本戰犯,但是美國后來為了恢復日本的經濟,打造一個在亞洲跟蘇聯對抗的橋頭堡,竟然多次釋放過日本戰犯!為什么現在的首相要去參拜靖國神社?因為現在日本的政治力量,有很大一部分是發動二戰的軍政府力量,所以去參拜靖國神社,就像是去祭祖一樣。
另外,這也是日本政府不愿意承認在侵華戰爭中,曾經做下的那些泯滅人性的慘案的原因。因為戰前和戰后,基本上是同一伙人在統治日本,令人憤慨的是,他們從未自責過!關于這個問題,不管到什么時候,我們都不能退讓半步!只要發現他們又要在這類問題上作妖,就要立即想辦法制止。
至于文化上的交流,我們沒必要太擔心,因為我們的文化自信來自古代一個個叱咤風云的朝代。不管是漢王朝,還是盛唐、蒙元、大明,都是我們驕傲的時代,都是我們文化自信的來源。
而日本人在很多方面都表現出對自己的文化不太自信的樣子,比如他們很在乎別人怎么看自己。魯思在《菊與刀》中舉例子說,日本人的軍事擴張,在很大程度上是日本政府想要以此立于世界一流國家之林,得到世界人民的認可。日本戰敗后,日本人于是開始用和平崛起的方式證明自己,得到世界人民的認可。
另外日本普通人的“多禮”,讓他們全民都過得比較敏感,很容易在一些小事上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正如魯思舉的那個《哥兒》里的例子一樣,過于在一些小事上計較。現代的日本人依舊是如此,非常注重細節,在一些細微處出了差錯,他自己就很難接受的樣子。
在乎別人怎么看自己,處處謹小慎微,這就是一個人沒自信的表現!日本的等級社會制度,一直在壓抑著日本人的性情,讓他們不得不內斂,不得不小心應對每一天,每一件瑣事。于是很多人稱頌,這是日本人的嚴謹和細心的優點,這些優點其實是由整個社會環境造成的。
眾所周知,平時謹小慎微的日本人卻很喜歡“賭國運”,在19世紀末日本曾經透支了未來兩年的財力跟清帝國一戰,二戰中的日軍將領山本五十六也是一個標準的賭徒,這都是在賭國運的行為。如今日本又在氫電池汽車上下了重本,儼然還是一副賭國運的架勢。
電動汽車將是未來的主流,如今世界的幾個主要國家都已經開始在電動汽車領域布局。現在世界電動汽車的主流電池分為兩種,一種是氫燃料電池,一種是鋰電池。國內的電動汽車多是鋰電池,而日本卻在大力推廣氫電池,如果賭對了日本起碼還能繼續輝煌二十年甚至更久,如果賭錯了日本就會以更快的速度衰弱。
很多人都認為,日本人的謹小慎微和偶爾表現出來的瘋狂矛盾性很強,這個矛盾性一來是由日本的社會等級制度造成的,二來就是他們自己的不自信表現,以及對未來的擔憂。日本社會看似平穩,但是尊卑觀念會讓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積累下許多憤怒,在這些憤怒發泄出來的時候,就會一改平時彬彬有禮的樣子。
東方文化一直是“憂患文化”,在正常運作的同時,還要為未來考慮和籌謀。而日本從古至今因為災難頻發,讓他們對未來普遍持悲觀態度,于是在面臨抉擇的時候,很容易做出一些賭徒行徑,要么把勝利擴大到最大,要么一敗涂地。
之所以說這是文化上的沒自信,是因為這種賭徒行徑就像是一個又窮又橫的無賴:做成了出人頭地,失敗了我也是爛命一條。
如今的世界正處在一個文化交流的盛世,同時這也是文化上的戰爭,只有在文化上贏了,才能輸出自己的價值觀。而日本自己都不太有自信的文化,在未來也難以有太大的建樹,所以,在文化交流方面,我們會日漸占據上風。這也是在政治問題上我們一步也不讓,而在民間交流上卻比較寬松的原因。
日本在逐漸衰弱這是個不爭的事實,至于衰弱的原因,一來是美國給出的巨大經濟壓力,二來是日本政府一直就沒什么擔當。前者是因為他們在為二戰的暴行所付出的代價,在美國徹底衰弱之前,日本會一直是美國的屬國,如果美國在未來沒有繼續衰弱,那日本完全沒有出頭之日了。
日本一日不承認其在二戰中的暴行,其政府就一日不會有擔當。在前文中說過,日本人對人類世界沒有太多的認同感。他們作出的大部分國際貢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希望得到世界的認可,他們連自己曾經做過的事都不敢承認,誰會給他們太多的信任?德國就不同了,一直以來他們認錯的態度就很端正,所以,德國現在一直在走上坡路,且前途不可限量,這正是因為德國比日本更有擔當。
最后要說一說日本人的“兇性”,日本人還給我們一個印象,偶爾兇狠起來令人張目結舌。關于這一點可以回憶一下槜李之戰中的越國士兵,他們已經到了沒有任何手段,只能用兇狠虛張聲勢恐嚇對手的時候。所以,這個時候是最不能對他客氣的時候,一旦被嚇住了,對方就掌握了主動權。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現,應該是日本人從部落時代傳承下來的手段。日本人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從部落時代進入農耕時代,鐵器的出現也很突然,很多史學家都猜測日本人的文明進展可能受到了外力影響。其中有史料記載的,就是在中國的盛唐時期,日本從唐代學習了大量的先進技術。
技術的革新沒有經過積累的過程,社會對于新技術所作出的改觀也不會太大,所以,一些久遠時代的特色會被保留下來。就像華夏民族保存下來的宗族制度一樣,新技術已經讓華夏大地面目全非,但只要文化上不出現明顯的斷層,總會保留一些東西的。
對于日本政府的一些“耍兇斗狠”,我們要給予堅決地回擊,只有讓他們感覺自己的“最后手段”都沒用的時候,才會放下所有的僥幸心理。而對于日本的民眾,我們可以表達出足夠的善意,因為從總體上來說,他們還是個善良的民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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