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姚（二章）（1）

姚輝

必須在入夜之前抵達。

這姓氏與姓氏鉚合之地，這秋意最可能漫長并向金色之愛過渡之地，這以一滴水概括所有光陰之地，始終在道路的另一側，等著，守著。

它知道你在找尋什么。

你有與它同向的命運。你也有不懈延展的秋天，有擱于風中的千種谷粒。你會比它更早蒼老么？——你的命運，正不斷構成它恒久戰栗的命運。

黃姚。翠鳥認識姓黃的先人，而鷹與麻雀認識姓姚的跋涉者。他們在鳥聲中，相遇。他們，開啟一段引導土地繁衍生息的征程。

春天很遠。但黏土摶制的孩童已開始長大。風，依然在以遠古的方式播種——它，只能堅持這種方式。誰在盛夏的藤蔓上，放置新穎的星空？石頭成為祖先的某種影子。孩童是被風熟記的谷粒。他們不可能只擁有一種秋天。他們反復成熟著。大地不只需要一種收獲——在深冬，他們誦唱。他們必須與祖先一起，成為歌謠的某一部分。

他們，有最恰當的痛與苦樂。

而你的尋找曾被誰一遍遍忽略？你如何真正成為土地之子？你有羸弱的祈愿，有讓黃牛反芻苦難的勇氣。你繞開歧路，重新找到了貼近黃昏的最初方向。

必須在入夜之前，進入土地堅韌的守候。

你還可以再回溯什么？黃姚：土地與天空共用一個名字。祖先與兒孫，共用一種夢境。你，還可以背棄什么？

道路將自己裱進天穹的光芒中——

必須收拾好遙遠的張望，在落日金色的呼喚中，抵達。

喊你祖父，你似乎顯得太過年輕了。喊你兄弟，你，又過于漫長。

想將你喊成有些剛硬的我，可我卻總缺少你盤曲的種種鋒利。

但我可以在你蒼翠的浪上找到祖父，在你堅韌的訴說中，找到疼痛多年的兄弟。

你能告訴我找尋自我的正確方式么？我是隨黎明上路的歌者。風是一種方向，而雨帶來另外的方向。我將這種種方向合并成你唯一的方向——

一江眷念之水，是需要方向的。

水滴從不懈的祝福中滑過。那走在岸邊的人，有與我相似的背影。他在喃然說著什么？饑饉與富庶，不只憑一種濤聲確認。他正徐徐接近什么？

我將從水勢上，辨認村落與骨肉共守的血緣。石頭的輩分。酒。風俗連接夢囈。宗祠之上結繭的鳥聲，呈現三種色澤。刻進晨光的名字青草般燃燒。一個孩子說出未來。香案上，祖先的矚望冉冉浮升。一些孩子，找到了比未來更為珍異的水滴。

他們翻查水滴的夢境，愛，以及囑托。

他們的確需要一些囑托。水的往事，依舊曲折。他們讓一條江，不敢輕易遠去——

而我正努力將自己融入到他們與水交錯的骨骼中。

江聲漸藍。我想在一滴寬闊的水里，找到父親寄放已久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