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開”通報里的罕見措辭，管窺反腐新趨勢

曾勛

2022年1月26日，浙江省委原常委、杭州市委原書記周江勇與國家開發銀行原黨委委員、副行長何興祥，于同日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在周江勇的通報中，提及其“與資本勾連，支持資本無序擴張”。在何興祥的通報中，則提及其“貫徹落實黨中央關于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決策部署不到位、搞變通，甚至自行其是，濫用金融審批權造成重大金融風險，給國家造成特別巨大損失”。在以往落馬官員的“雙開”通報中，以上表述均少見。

上述兩份通報中罕見的表述指向了共同的問題。2022年1月18日，十九屆中央紀委六次全會在北京舉行，之后發布的全會公報提及，著力查處資本無序擴張、平臺壟斷等背后的腐敗行為，斬斷權力與資本勾連紐帶。“斬斷權力與資本勾連紐帶”為首次出現的提法，目的是規范權力和資本的運作，給權力和資本設“紅燈”，促進經濟健康有序發展。

近年來，“打虎拍蠅”持續保持高壓態勢，在落馬官員的“雙開”通報中如含有較為罕見的表述，時常會引起熱議。

一名紀檢監察干部表示，“雙開”通報是紀檢監察機關對落馬官員進行立案調查并查出違反黨紀政紀的情況，經同級委員會的常務委員會審議批準后，給予其開除黨籍處分，由監委給予其開除公職處分。如落馬官員有涉嫌犯罪問題，將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因而，“雙開”通報涉及官員違反黨紀政紀的事實，通報言簡意賅，措辭謹慎且往往別有深意。

2022年1月19日，黑龍江省紀委監委發布了雙鴨山市委原常委、政法委原書記孫波被“雙開”的通報。通報使用了“內心極度陰暗，拒不認錯悔罪，性質極其嚴重，影響極其惡劣”，“政治上對黨極不忠誠老實”等頗為罕見、嚴厲的措辭。

無獨有偶，2021年9月，另一名“政法虎”被“雙開”，他就是江蘇省委原常委、政法委原書記王立科。其中，“從未真正樹立理想信念”和“從未對黨忠誠老實”的措辭，還是首次出現在落馬官員的“雙開”通報中。

王立科是黨的十九大以來第一個落馬的省級政法委書記，也是黨的十九大以來首個主動投案的省級政法委書記。在黨的十九大之后先于王立科主動投案的幾名“老虎”中，如河北省政協原副主席艾文禮，河南省人大常委會原黨組副書記、副主任王鐵，云南省委原書記秦光榮，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原黨組副書記、理事會主任劉士余，在他們的通報中，均有類似“真誠悔罪悔過”“從輕”“減輕”等表述。

而王立科的通報中卻無上述表述，相關人士認為，凡此種種另有深意。如王立科這類盤踞在政法系統內的腐敗官員，只有被依法從嚴從重查處，才能塑造廉潔健康的法治社會，讓公平與正義得到保障。

某市紀檢監察機關案件審理室的干部回憶起這樣一個案例。該市經濟技術開發區領導李某落馬后，經市紀委監委立案審查，依據《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等有關規定，經市紀委常委會會議、市監委委務會議研究并報市委批準，決定給予李某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將其涉嫌職務犯罪的調查結果移送司法機關。

當時，該市正對領導干部違規操辦婚喪喜慶事宜變相斂財進行大力查處，所以，該審理室在草擬李某的“雙開”通報中，特意點出了李某“違規操辦婚喪喜慶事宜，并借機斂財”的事實，隨后在該市紀委監委的網站和微信公眾號上發出通報，引起較大反響。

上述審理室的干部認為，“雙開”通報的一些措辭，既能反映紀檢監察機關的重點工作，也能對黨員干部形成一種震懾、警戒和鞭策，更傳導出全面從嚴治黨、從嚴執紀的決心和壓力。

某些落馬官員的“雙開”通報中的措辭看似罕見，其實是必然。紀檢監察機關以此不斷釋放違紀違法必究的信號，對地方營造良好政治生態至關重要。

2022年1月25日，云南省紀委監委發布消息，給予文山州原州長張秀蘭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通報稱，張秀蘭“精神懈怠空虛，違反政治紀律，處心積慮對抗組織審查”。“精神懈怠空虛”的措辭，首次出現在落馬官員的“雙開”通報中。細判其履職情況，這樣的措辭實則嚴謹且準確。

2021年4月28日，中央第八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通報了“文山州違建小水電敷衍整改嚴重破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生態環境問題”。同年5月21日，云南省紀委監委發布調查結果，認定文山州政府，文山市委、市政府及相關領導干部地方保護主義、本位主義思想嚴重，對反饋的整改問題置若罔聞、不予重視，片面強調本地區實際，弄虛作假、心存僥幸，反饋的問題長期得不到整改解決，原州長張秀蘭對此問題負有主要領導責任。

關于周江勇的通報中還有不少罕見措辭，比如通報稱周江勇“五毒俱全”，“違規配備警衛人員、公務用車”等。

周江勇被“雙開”的通報發出兩天后，浙江省委常委會召開會議，會上指出，黨中央和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對周江勇作出“雙開”處理決定，“定性準確、程序嚴謹、十分及時”。而對其通報中關于經濟問題的內容，外界也有不少猜想。對此，中國人民大學當代政黨研究平臺研究員、法學院副院長王旭稱，一些重大腐敗案件呈現政治、經濟問題深層交織勾連的特征。

“權力與資本勾連”是升級版的權錢交易，是特定權力與特定經濟形態之間發生的新型腐敗關系。有的官員公權私用，為不具備特定市場準入資格的資本“行方便”，給部分平臺企業降低貸款、上市門檻，拉低市場整體水準，催生一系列后續環節腐敗。

“權力與資本勾連”還表現為市場內幕交易、操縱股票價格、惡意炒作期貨、違規批貸等。在何興祥的“雙開”通報中，特別提到其向管理和服務對象放貸獲取大額回報。

在往年，官員涉及金融腐敗落馬的通報中大多是權力尋租腐敗的內容，但近年來，不少金融高官落馬后，在其被“雙開”的通報中均提及其金融犯罪的內容。比如，2022年1月，國家開發銀行海南省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徐偉華被“雙開”，通報稱徐偉華“違反國家規定審批發放貸款，數額特別巨大，涉嫌違法發放貸款犯罪”，且“棄守金融風險底線，造成國有資產重大損失”。

相關專家指出，國家推進反腐敗斗爭與鼓勵發展新經濟、新業態并不相悖，反腐敗絕非反特定經濟形態，在深入推進反腐敗斗爭中，既要給權力行使者立規矩，也要為資本設置“紅綠燈”。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