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需要轉個彎

那青

每周我都會去近郊的弟弟家，那里有我年邁的老母親。去看望母親的時間一般是固定的，母親惦記著我在窗口輕聲喊媽媽的聲音。在平凡的生活里，母親和我一樣，心里都亮著一盞希望的燈——我想著她，她也念著我。

我住在市西北，母親遠在市東南，斜穿大半個都市，以前是一輛接一輛地換乘公交車，現在有便利迅捷的長長地鐵線，串聯起殷殷母子情。

母親是位節儉的老人。看望母親，我會捎帶些水果、牛奶或是小吃食，老人家卻總是埋怨我浪費錢，說自己不愛吃這些東西。母親很少品嘗我帶來的蔬果零食，弟弟、弟媳也不會隨意享用，放在母親那里的新鮮水果時常干癟了或是爛了，牛奶也常過了保質期。有些保質期長的滋補品，她更不舍得吃，每每儲存著，有機會就轉送給別人。

有一次，我帶去兩罐適合老年人口味的肉松，過了一段時日后，詢問母親肉松口味怎么樣，正在一旁的弟媳搶著接話：“前幾天，一位老鄰居來我們家，說他的老婆患了眼疾，媽媽馬上贈予他1000元，順帶把兩罐肉松也送了。” “啊？有慰問禮金就可以了，媽媽不必把肉松送人的。”之后，妻子好奇我怎么又去超市買了兩罐同樣的肉松，在我告知其緣由后，妻子不禁感嘆——還是母親格局大啊！是啊，母親是個節儉的老人，但這節儉對己不對人。

母親滲透在骨子里的節儉本色，時時讓我們尷尬無奈。看著老人家穿著硬邦邦的皮鞋，別扭地走來走去，弟媳悄悄對我說：“你看呀，我買來的輕便舒適的保暖旅游鞋她不穿，非要在家里穿這雙老式的皮鞋。”其實，弟媳買的旅游鞋，老人家也是穿的，那是在走出小區散步的時候。母親是個注重儀容儀表的體面女士，她覺得人在外面，穿著不能太落伍，這是給自己立形象，更是給兒孫們爭臉面。

我怎么才能讓母親開開心心地接受我們做兒女的一點孝心呢？母親老了，不奢求玉食佳果，更不稀罕錦衣服飾，她要的是一份開心，一份由節約堆疊起來的開心。

有時我去弟弟家，他們夫妻倆會偷偷向我訴苦：你看呀，媽媽又買來這么多的促銷蔬果——蔫蔫的葡萄、小小的蘋果，廉價的番薯……母親覺得自己買的這些東西便宜又合算，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勸慰他們：“這些東西能吃就吃，不能吃就不吃，縱是浪費些小錢，權當是老人家給自己買個開心吧。”

母親購回的廉價水果，我盡量多吃；母親買來的便宜蔬菜，燒煮后我搶著動筷子，只愿讓母親多一點開心。滿口僅存幾顆牙齒的母親偏愛購買蘿卜、芋艿、冬瓜、番薯等蔬菜。還尤其喜歡耐存放、易燒煮、營養好的白蘿卜。母親有鄉語道：“天天吃蘿卜，郎中不上門。”

每周去弟弟家，我主要是看看母親，陪老人家說說話，風和日麗的日子，我也鼓勵母親一起出去走走。母親愛去小區附近的生活超市走走看看。只要母親開心，我樂意這樣陪她緩緩地走、慢慢地看。無意看樹看花看風景，心牽油鹽醬醋的煙火生活，母親尤其喜歡流連在超市的蔬菜柜臺間。母子外出散步，常常成了老人家的小型采購之旅。

母親買的番薯、冬瓜、蘿卜、大白菜等蔬菜往往比弟弟、弟媳的采買價便宜。說起買到的便宜蔬菜，母親猶如回到自己做主婦的年代，她蒼老的臉龐像陽光一樣明媚。這些以前清貧年間的當家蔬菜，依舊是母親暮年的心頭好。

今天又是我去看望母親的日子。為讓老人家開心，我忽然心生一計：何不在路上買兩個白蘿卜帶去？但是否顯得我這做大哥的摳門，不好看？那就再捎帶些別的水果。

到下南路，我先在水果店里買了一些紅櫻桃，又去菜市場里買了一對肥肥嫩嫩的白蘿卜，并讓商販換了一個沒有標貼價格的塑料袋。左手紅櫻桃，右手白蘿卜，欣欣然來到弟弟家窗口輕聲喊母親。老人家開了門，見我左右手都提著東西，又數落我亂花錢。

“媽媽，我沒花多少錢。這是一點點櫻桃，你吃不完，可以讓弟妹們幫著吃。這是兩個蘿卜，在我們家附近買的，五毛錢一斤，這兩個蘿卜才一元錢。媽媽，你說便宜不便宜？”

母親不看鮮艷艷的紅櫻桃，只瞧水嫩嫩的白蘿卜。取出塑料袋里的蘿卜，母親看看皮相，又掂掂分量，蘿卜賣相好，分量也實誠。“哪能這么便宜啊，我們這里是買不到的。你真會過日子！”母親笑了，我也笑了，我又悄悄朝弟媳擠擠眼，弟媳也笑了。這是一貼不可向母親泄露的開心秘方——不為紅櫻桃，全因白蘿卜。

孝心，有時需要轉個彎，讓年邁的母親綻放由內而外的笑顏，是兒女孝心的最好體現。紅櫻桃和白蘿卜，這樣混搭，如此色彩，只要母親開心就好，開心無價。

責編/季守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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