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新宇 王悅紅 劉琦
自2008 年金融危機以來,世界各國越來越重視宏觀調控的重要性。2020 年新冠疫情的暴發對各國經濟社會造成了巨大沖擊,經濟活動也幾乎陷入停滯階段。為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危機,我國政府觀大局、謀大勢,快速有效應對疫情,精準施策,采用全局性、前瞻性的思維分析經濟發展長期趨勢,經濟得到了快速回升。疫情暴發當年第二季度我國GDP 就已經呈增長之勢,漲幅為3.2%,上半年的下降幅度收窄,降幅為1.6%。雖然此后疫情反復,但我國經濟恢復向好,2021 年經濟增長8.1%,2022 年前三季度增長3.0%①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國際社會認為,中國之所以能夠有效應對疫情沖擊,正是因為有強大的經濟韌性作為核心支撐力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也對我國經濟的表現給予高度評價,并認為在疫情發生后,中國經濟將持續呈現出強勁的韌性。
作為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和有力工具,稅收不僅是政府獲得財政收入、穩定經濟和調整資源配置的主要工具,還能夠在社會公眾投入公共決策和完善政府對公共需求的回應機制方面提供更多的機遇和保障。宏觀稅負是稅收政策體系中十分重要的部分,反映著稅收與經濟的關系。宏觀稅負體現了財政的作用與功能和財政支配權的分配格局,由此,宏觀稅負水平的合理性尤為重要。一方面,作為取得財政收入的主要方式,稅收能夠有效支持政府發揮其功能與作用、滿足社會公眾需求,為經濟發展起到推動作用。若宏觀稅負過低會使政府收入減少,從而減弱政府的宏觀調控能力,無法有效應對突如其來的外部沖擊,使經濟韌性降低;另一方面,稅收不僅可以通過調整居民收入差距以及商品和勞務的相對價格來影響居民消費,還可以通過改變企業現金流量、融資約束等影響企業投資。而過高的宏觀稅負會約束居民消費和企業投資,形成“擠出效應”,導致經濟下行加重,使經濟韌性降低。
因此,宏觀稅負太低或者太高對經濟的發展與穩定均有著負面效應,保持合理的宏觀稅負水平,對于支持政府發揮其功能與作用、滿足社會公眾需求及推動經濟發展大有裨益。本文擬考察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在獲得充分理論支撐的基礎上,基于企業投資、居民消費和政府宏觀調控能力來分析宏觀稅負影響城市經濟韌性的作用機制,并結合暴露出的短板與問題,探討界定我國一定時期的合理稅負水平以及進一步增強我國城市經濟韌性的對策。
在宏觀稅負方面,首先,關于宏觀稅負的度量方式是相關研究的基礎性問題?,F有文獻普遍采納的宏觀稅負測算口徑有三種:小口徑宏觀稅負,即稅收收入與GDP 之比;中口徑宏觀稅負,即財政收入與GDP 之比;大口徑宏觀稅負,即政府收入與GDP 之比(安體富和岳樹民,1999)①稅收收入是指各項稅收收入;財政收入是指在稅收收入的基礎上增加罰沒收入、行政事業性收費和專項收入等非稅收入;而社會保險基金預算收入、國有資產經營預算收入、政府性基金收入和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共同構成了政府收入。。其次,關于我國宏觀稅負輕重與否是當前我國經濟中的熱點問題。自2012 年以來,我國宏觀稅負在逐步降低(呂冰洋等,2020)。從國際的角度看,我國宏觀稅負要小于OECD 發達經濟體(李水軍,2020),具體來說,小口徑稅負遠輕于OECD 國家,大口徑稅負會重于發展中國家平均水平(戴慧,2019)。最后,學者們對宏觀稅負的作用機制也進行了研究?,F有文獻主要從經濟增長、對外投資(李勃昕等,2019)、居民消費(溫桂榮等,2020)以及產業結構(賀文慧和朱琪琪,2018)等方面探究宏觀稅負的作用效果,其中,稅收與宏觀經濟之間的關系是研究重點。
在經濟韌性方面,首先,針對經濟韌性的內涵辨析,Martin and Sunley(2015)從四個方面來闡述經濟韌性的內涵:一是區域經濟系統遭受外部沖擊時能夠正常運行的抵抗力;二是區域經濟能夠恢復到均衡穩定態勢的恢復力;三是區域經濟重新構建內部功能和結構的再組織力;四是區域經濟改變原來的結構,創新發展路徑和模式的更新力。許多學者都認可了這一解釋并應用到研究中,比如Nystrom(2017)、徐圓和張林玲(2019)。其次,對于經濟韌性測度方法的討論,現有文獻主要采用單一指標測度和綜合指標測度來衡量經濟韌性。眾多學者參照Martin 提出的區域經濟韌性綜合指標度量方式,主要包括重構力和抵抗力兩個方面(張振等,2020)。單一指標測度法是指采用GDP、貿易額或者就業等重要變量指標并采用比較前沿的計量模型進行測算,比如城市部門就業和失業人數比例變動,或者是GDP 增長率或失業率的變動(陳奕瑋和吳維庫,2020)。最后,現有文獻對經濟韌性影響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制度環境(張振和趙儒煜,2021)、產業結構、文化因素、社會資本(葉堂林等,2021)等方面。
探討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首先要從理論上闡釋清楚何為經濟韌性。本文在已有文獻的理論基礎上,認為經濟韌性的核心內涵體現在抵抗力、恢復力、再組織力和更新力這四個方面,即認同并延續了Martin and Sunley(2015)的思想,并且認為城市經濟韌性不僅有利于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還有利于城市經濟可持續發展。
宏觀稅負這一指標體現了一定區域在一定時間內所創造的新增價值來源于稅收的程度,稅收是政府通過取得財政收入從而進行宏觀調控、促進資源分配的重要手段(安體富和岳樹民,1999)。因此,宏觀稅負既能體現一定時期市場經濟的稅收壓力,又能反映政府對市場經濟的干預與調控程度。經濟韌性則體現為區域經濟應對外部沖擊所表現出來的抵御力、恢復力、再組織力和更新力(Martin and Sunley,2015)。簡而言之,經濟韌性是當變化發生時,區域經濟所展現出來的綜合能力和穩定性。當外部沖擊來臨時,如果宏觀稅負過低,政府因收入不足導致宏觀調控能力較弱,無法對市場經濟做出有力的引導(胡書東,2002),從而不利于區域經濟的恢復與提升,換言之,此時對應的經濟韌性較低。如果宏觀稅負過高,市場中企業會承擔較大的稅收負擔,根據稅收收入效應,過高的宏觀稅負會約束居民消費和企業投資,形成“擠出效應”(劉樂崢和陸逸飛,2021)。當外部沖擊來臨時,低沉的消費和投資會造成進一步的經濟下行,此時經濟韌性水平也較低。因此,過低或者過高的宏觀稅負對于維持高水平經濟韌性沒有益處,在理論上應該存在一個宏觀稅負臨界值為一定區域在一定時期內的最優宏觀稅負,此時區域經濟韌性達到最高,低于或者超過這一臨界值,經濟韌性就會下降?;谝陨戏治鎏岢黾僬f: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呈現出倒U 型的影響。
前面的理論分析表明,宏觀稅負過高或者過低都不利于經濟韌性的增強,因此,以經濟韌性最大化為目標,宏觀稅負存在一個最優水平。根據研究假說,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呈倒U 型,引入宏觀稅負的二次項,經過Hausman 檢驗,本文建立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如下:
其中,被解釋變量resilienceit是地級市i在第t年的經濟韌性;taxit是地級市i在第t年的宏觀稅負;taxit2是地級市i在第t年的宏觀稅負的平方;Xit為影響經濟韌性的其他控制變量;δi控制了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因素;τt控制了不隨個體變化的時間因素;εit為隨機誤差項。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為經濟韌性(resilience),在基準回歸模型中,基于研究目的和數據的可獲得性,以王世平和錢學峰(2018)的研究為基準進行改進,測算出城市經濟韌性。2008 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不僅使中國的經濟遭受了猛烈的沖擊,而且對城市格局有著深切的影響,各個城市有著不同的表現,在這背后體現的正是經濟韌性的作用(徐圓和張林玲,2019),因此,以2008 年為基準,選擇采用GDP 增長率計算的韌性指標,該指標的大小從0 到1,數值越大則經濟韌性越強(趙春燕和王世平,2021)。首先計算各個城市每年的實際GDP 增長率與該城市2008 年的GDP 增長率的差值(rdvalue),同時,根據各個城市每年的差值找出最大差值(maxrdvalue)與最小差值(minrdvalue)。由于計算出來的差值既有正值也有負值,不利于進行判斷。因此,采用下列方法將負值轉化為正值,即各城市每年的經濟韌性為:
2.解釋變量
核心解釋變量為宏觀稅負(tax),采用小口徑測算宏觀稅負,即稅收收入與GDP 的比值。稅收收入是指地方政府可取得的各項稅收,即個人所得稅、企業所得稅、增值稅以及營業稅等。值得說明的是,一些中央地方共享稅如增值稅等,上繳中央的部分并沒有測算進來,這是因為同一稅種上繳中央的比例是統一的,這部分稅負在不同區域對企業和居民的影響也是一致的。對當地企業稅負和居民負擔產生差異化影響的稅負主要來自地方政府可取得的各項稅收,這一部分的影響是不一致的。由此,本文使用小口徑宏觀稅負指標比較穩妥。
3.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了能夠體現地區經濟特征的變量作為控制變量,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人力資本(human)、經濟開放程度(open)、創新能力(innov)、金融發展水平(financial)、產業結構(ms1、ms2),具體說明及度量方式如表1。

表1 主要變量說明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CEIC 數據庫、EPS 數據庫、《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和《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且各城市變量指標均是指該城市的市區統計指標。由于缺乏2005 年以前的稅收收入數據,本文使用2005 年以后的地級市相關數據,經過處理,最終得到了2005—2019 年我國282 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樣本數據。具體處理過程如下:(1)剔除數據嚴重缺失的以及北京、天津、上海、重慶4個直轄市的城市樣本;(2)對數據按照10%和90%分位數進行縮尾處理。表2報告了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根據基準模型進行回歸估計,以考察經濟韌性與宏觀稅負之間的內在關系,估計結果見表3。第(1)—(4)列中,宏觀稅負一次項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宏觀稅負平方項的系數均顯著為負,以上結果說明,經濟韌性和宏觀稅負之間存在明顯的倒U 型關系。在一個確定的經濟空間內,存在一個宏觀稅負臨界值,當這個區域的宏觀稅負低于臨界值時,宏觀稅負的升高有助于提升區域經濟韌性,此時,宏觀稅負水平的提升能夠增加政府收入,增強政府的宏觀調控能力,從而在外部沖擊來臨時,區域經濟能夠有效應對,經濟韌性得以提升。當宏觀稅負超過臨界值時,宏觀稅負的升高則會抑制經濟韌性的增長,此時,在這個封閉的經濟體系中,過高的宏觀稅負會對企業投資和居民消費形成“擠出效應”,隨著宏觀稅負的升高,經濟下行壓力會進一步加大,導致經濟韌性降低。因此,保持合適的宏觀稅負水平才有助于經濟健康穩定發展,基準回歸結果使研究假說得到驗證。

表3 基準回歸結果
1.基于城市規模的異質性分析
城市規模是按照人口來劃分的,不同規模的城市,其人口分布不同①以城區常住人口為準:100 萬以上為大城市;50 萬以上100 萬以下為中等城市;50 萬以下為小城市。。城市規模的不同,對經濟韌性的影響程度也不同。由于小城市樣本量過少,無法進行回歸模型估計,本文將其與中等城市合并進行回歸分析(徐圓和張林玲,2019),表4 報告了大城市和中小城市的估計結果。估計結果表明,大城市和中小城市的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都是呈倒U 型,而中小城市的回歸系數明顯大于大城市的回歸系數,表明中小城市的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更大??赡苁且驗?,與中小城市相比,大城市的人口規模相對較大,消費、投資等經濟活動更為密集和多樣,其經濟韌性受到多方面因素的綜合作用,因此,與中小城市比,大城市宏觀稅負的影響相對不明顯。
2.基于城市行政級別的異質性分析
在我國,一般來說,城市行政級別越高,其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獲取資源能力也越強。因此,本文參考詹新宇和曾傅雯(2021)研究,將城市分為高行政級別城市①高行政級別城市為除北京、上海、天津、重慶外的副省級城市和其他省會城市,副省級城市包括杭州、濟南、長春、西安、南京、成都、沈陽、哈爾濱、武漢、廣州、寧波、廈門、深圳、青島和大連。與普通城市兩類,考察不同城市級別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表4的回歸結果表明,高行政級別城市的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不顯著,普通城市中,宏觀稅負的一次項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平方項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普通城市的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呈倒U 型。可能的原因是,高行政級別城市的市場活力更強,有著較強的自我調節能力,更能有效面對沖擊,經濟韌性也就更高,由于高行政級別城市自身的強經濟韌性,宏觀稅負對其的作用影響可能不太明顯。

表4 異質性分析結果Ⅰ:區分城市規模和城市行政級別
3.基于城市區位的異質性分析
我國各地區之間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稟賦差異較大,宏觀稅負水平對經濟韌性的影響也有差異。因此,本文將城市按照區位進行分類②東部:海南、廣東、山東、福建、浙江、江蘇、遼寧、河北;中部:湖南、河南、江西、湖北、安徽、黑龍江、吉林、山西;西部:青海、甘肅、陜西、西藏、云南、貴州、四川、內蒙古、廣西、新疆、寧夏。,分別對其回歸。根據表5 的回歸結果,東部和中部地區的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倒U 型影響顯著,但是東部地區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中部地區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東部地區的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更明顯,而西部地區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不同區位的市場化程度不同,市場化程度越高,經濟韌性對宏觀稅負變化更為敏感,總體而言,東部地區保持了較快的市場化進展,中部地區次之,西部地區相對較慢。

表5 異質性分析結果Ⅱ:區分城市區位
首先,本文使用的數據中,宏觀稅負用稅收收入與GDP 的比值表示,經濟韌性通過GDP 增長率計算得出,兩者都與GDP 有關,因此,宏觀稅負與經濟韌性可能互為因果,有著雙向交互影響,即宏觀稅負影響經濟韌性、經濟韌性影響宏觀稅負,引起內生性問題。其次,遺漏的關鍵變量會同時影響經濟韌性和宏觀稅負,進而影響本文的結論。
針對以上問題,首先,采用滯后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方法(徐圓和鄧胡艷,2020),為便于操作,將被解釋變量提前一期,與當期的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分析,建立模型如下:
回歸結果如表6 第(1)(2)列,展示了未加入控制變量和加入控制變量的兩種情形,其檢驗結果與上文基本相同,體現了本文的結論是可靠的。
其次,建立動態面板模型,模型設定如下:
由表6 第(3)(4)列的結果可知,根據自相關檢驗和過度識別檢驗結果,AR(1)檢驗的P 值小于0.1,AR(2)檢驗的P 值大于0.1,且Hansen 檢驗的P值大于0.1,說明擾動項無自相關且工具變量是有效的,估計方法與模型設定是合理的。根據回歸結果,加入控制變量和不加控制變量兩種情況下,宏觀稅負的二次項系數均顯著為負、一次項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呈倒U 型,與上文結論一致,進一步說明本文的結論不存在雙向因果的內生性問題。經濟韌性滯后項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上一期的經濟韌性越強,則當期的經濟韌性越強,體現了影響的可持續性。
最后,進一步構造各城市宏觀稅負的工具變量,對基準結論進行驗證。本文采用某一城市所在省份內的其他城市宏觀稅負的平均值(tax_iv)作為該城市稅負水平的工具變量(詹新宇和劉文彬,2020)。首先,在同一省份,各城市間的稅負水平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其次,該指標是其他城市稅負水平的平均值,與該城市的經濟情況沒有直接關系,而該城市的經濟發展水平對其他城市的稅負水平的影響程度也比較低,所以,該指標比較符合工具變量既與殘差項無關又與內生變量有關的標準。經過檢驗,進一步表明該工具變量是有效的。表6 第(5)(6)列顯示了工具變量法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宏觀稅負的一次項和平方項都顯著,第(5)列與基準回歸系數方向一致,第(6)列與基準回歸系數方向相反①因為第(6)列使用失業率來衡量經濟韌性(Doran and Fingleton,2018),即年末城鎮登記失業人員人數與年末城鎮登記失業人員和年末單位從業人員人數之和的比值。失業率是經濟韌性的負向指標,失業率越高表示經濟韌性越低,由此表明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進一步加強了本文結論的可靠性。

表6 內生性檢驗結果
在已驗證宏觀稅負對城市經濟韌性具有倒U 型的影響后,本文利用中介變量檢驗其影響路徑。此處主要考慮三種路徑:一是企業投資,二是居民消費,三是政府宏觀調控能力。
1.宏觀稅負通過企業投資影響經濟韌性
企業投資作為生產經營環節中的重要一環,通過直接影響企業成長與發展而作用于經濟社會,從而對區域經濟產生影響。同時,企業投資也受到經濟社會的影響,宏觀稅負便是重要的影響因素。當宏觀稅負過低時,政府財政收入不足,提供公共服務的能力減弱,導致政府不能及時提供有效信息,增加了企業面對未來風險的不確定性,根據謹慎性原則,企業會減少投資。當宏觀稅負過高時,企業承擔的稅費過重,根據替代效應,稅負上升導致實際收益率下降,企業不想維持原有的投資水平,也會減少投資支出。由此可見,過低和過高的宏觀稅負水平均對應著較低的企業投資規模,宏觀稅負對企業投資產生倒U 型的影響。企業投資通過影響企業生產規模和創新能力影響企業面對外部風險的韌性,通過集聚效應再正向作用于區域經濟韌性。為驗證企業投資這一路徑成立,本文引入了中介效應模型(5)。
其中,企業投資(invest)采用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來度量,取對數計入計量模型。如果模型(5)中的b1顯著為正,b2顯著為負,則宏觀稅負可以通過企業投資影響經濟韌性。表7 中的(1)(2)列展示了模型(5)的回歸結果,宏觀稅負一次項系數分別在1%和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平方項系數分別在1%和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說明宏觀稅負對企業投資的影響呈現出明顯的倒U 型,企業投資這一影響路徑得以驗證。
2.宏觀稅負通過居民消費影響經濟韌性
居民消費是經濟社會中產生有效需求的核心要點,稅收政策是政府通過宏觀稅負水平來調節居民消費與儲蓄等行為,使經濟達到均衡狀態的重要手段。一方面,當宏觀稅負水平較低時,政府在民生領域的支出也較低,從而會增加私人消費的不確定性和未來的支出風險,從而產生抑制居民消費的負作用。另一方面,當宏觀稅負水平較高時,稅收的再分配作用可以影響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和消費預算約束,此時居民的可支配收入較少,消費預算約束較大,消費水平較低。因此,當宏觀稅負水平過低或過高時,居民消費水平均較低,宏觀稅負對居民消費產生倒U 型的影響。較高的居民消費水平使得區域經濟在面對外界復雜變化時,尤其是受到外部沖擊后,能夠快速恢復到原有發展水平,從而展示出較強的經濟韌性。為驗證居民消費這一路徑成立,本文參照中介效應模型(5)引入了模型(6)。
其中,居民消費水平(consume)采用居民消費率來度量。表7 中的(3)(4)列展示了模型(6)的回歸結果,引入全部控制變量后,宏觀稅負一次項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平方項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說明宏觀稅負對居民消費的影響呈現出明顯的倒U 型,居民消費這一影響路徑得以驗證。
3.宏觀稅負通過政府宏觀調控能力影響經濟韌性
在市場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政府總是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政府宏觀調控是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實現資源配置的重要手段之一。因為在現代市場經濟和社會化大生產條件下,單純的市場調節早已不能滿足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政府宏觀調控能力成為影響區域經濟發展重要因素。尤其是當經濟受到外部沖擊時,身為“守夜人”的政府往往能夠通過逆周期調節等宏觀調控手段,助力經濟恢復,提升經濟韌性。同時,政府宏觀調控能力也受到宏觀稅負水平的制約影響,當宏觀稅負水平過低時,政府籌集的財政收入不足,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水平較弱,此時政府宏觀調控的水平和能力較差。當宏觀稅負水平過高時,市場經濟主體的活力較弱,市場經濟自發調節和政府宏觀調控這兩個資源配置的手段相輔相成、相互聯系,稅負水平過高使得市場經濟難以激發活力,從而也會影響政府宏觀調控能力發揮作用。因此,過高和過低的宏觀稅負水平不能使政府宏觀調控能力達到最優,宏觀稅負水平通過對政府宏觀調控能力產生倒U 型的影響而作用于區域經濟韌性。為驗證政府宏觀調控能力這一路徑成立,本文參照以上中介效應模型引入了模型(7)。
其中,政府宏觀調控能力(ability)可以用地方政府逆周期調節經濟的努力程度來衡量。進一步,如模型(8)所示,本文用地方政府當年財政支出減去年財政支出的差值與去年財政支出的比值來量化地方政府逆周期調節經濟的努力程度,同時構造虛擬變量,當該比值大于0 時,ability取1,小于0 時ability取0。表7 中的(5)(6)列展示了模型(7)的回歸結果,引入全部控制變量后,宏觀稅負一次項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平方項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說明宏觀稅負對政府宏觀調控能力的影響呈現出顯著的倒U 型,政府宏觀調控能力這一影響路徑得以驗證。

表7 機制分析:基于企業投資、居民消費和政府宏觀調控能力的中介效應分析
本文以2020 年新冠疫情暴發為現實背景,借助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使用2005—2019 年我國282 個地級市的4230 個樣本數據,研究了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的影響。研究結果發現:宏觀稅負對經濟韌性呈現出倒U 型的影響,一定區域在一定時期內存在最優宏觀稅負,此時區域經濟韌性水平保持最高,過低或者過高的宏觀稅負都不利于區域經濟的健康發展。根據基準回歸結果,我國小口徑最優宏觀稅負水平為15.25%①-0.0427/(-0.0014×2×100)=15.25%,即稅收收入占GDP 比重為15.25%時比較合適。我國城市經濟韌性和平均稅負的現狀數據②相關數據如有需要可聯系作者。表明,不管是按照地理區位、城市規模還是城市級別分類,各區域、各規模、各級別的城市平均稅負均小于15.25%,但這并不能說明我國目前宏觀稅負水平較低。首先,因為15.25%是我國測試范圍內的最優宏觀稅負,區域平均稅負不能與其相比較。其次,因為理論分析和實際情況有所差異,目前全球經濟仍在經歷新冠疫情的持續沖擊,因此不可過快提高宏觀稅負,應繼續加強減稅降費力度,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由機制分析可知,宏觀稅負可以通過企業投資和居民消費對經濟韌性產生影響,因此,在現階段需要積極鼓勵企業投資,助力釋放企業活力,使企業成為穩經濟、提質量的調節器,并且不斷優化減稅降費政策,大力促進居民消費。從企業投資和居民消費兩方面雙管齊下,共同提升區域經濟應對風險的能力,助力提升區域經濟韌性。第一,政府應利用多方政策鼓勵企業投資,尤其要形成企業的長期投資觀。同時,持續優化營商環境,加快向服務型政府轉型,加強經濟政策的精準度和透明度,從而為市場經濟提供有效信息,為企業投資提供一個穩定安全的市場環境。第二,促進企業在創新方面的投資,并且拓寬企業創新投資的資金來源??梢园凑铡罢龑А⑹袌龌\作”原則推動設立創新投資引導基金,引導民間投資等社會資本投入,從而促進全社會的創新投資,提升全社會的創新能力。第三,實施組合式減稅降費,為居民消費注入動力。機制分析結果表明,稅負過高和過低都不利于居民消費。因此,將宏觀稅負維持在合理水平的情況下,突出政策的精準性和針對性,實行組合式減稅降費,打好促進居民消費的減稅降費政策“組合拳”,為居民消費注入源源不斷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