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岐《孟子章句》的釋詞方法

譚波

趙岐的《孟子章句》是完整流傳至今的最早的《孟子》注本，同時也是流傳至今的最 早的章句體訓詁著作之一，其對《孟子》進行了全面系統的整理和訓釋，訓詁體例和方法 極具代表性，不僅是一部研究《孟子》的重要文獻，也是一部重要的訓詁著作。

《孟子章句》全書以疏通句意爲主，而解釋詞義是其疏通句意的基礎。本文主要從釋詞方面來探討《孟子章句》的訓詁方法。根據《孟子章句》詞語訓詁的實際情況，其主要釋詞方法可歸結為六種，分別是： 以同（近）義詞為釋、解釋詞語在語境中的特定含義、義界、描寫釋詞、引書釋詞、因聲求義。

一、 以同（近）義詞為釋

這是指用被釋詞的同義詞或近義詞來解釋詞義的方法。這是《孟子章句》中使用最多的釋詞方法。例如：

（1） 《梁惠王章句上》：“孟子對曰：'殺人以梃與刃，有以異乎？趙注："梃，杖也。”

（2） 《公孫丑章句上》：“行有不栗于心，則餒矣。”趙注：“栗，快也。”

（3） 《盡心章句下》：“養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趙注：“養，治也。寡，少也。”

（4） 《離婁章句下》：“儲子曰：'王使人瞞夫子，果有以異于人乎？趙注：“瞞， 視也。”

（5） 《萬章章句下》：“萬章曰：'士之不托諸侯，何也？趙注：“托，寄也。”

二、 解釋詞語在的語境中的特定含義

趙注在釋詞時，常常根據上下文，解釋詞語在語境中的特定含義，而不是解釋其一般的詞匯意義。趙注較多使用了這種釋詞方法。在運用這一方法釋詞時，常常使用術語 “謂”。例如：

（1） 《滕文公章句上》：“昔者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于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后歸。子貢反，筑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后歸。”趙注：“場，孔子冢上祭祀壇場也。”

（2） 《告子章句上》：“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趙注：“小，口腹也。大，心志也。”

（3） 《梁惠王章句上》：“《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偕亡！' ”趙注：“日，乙卯日也。”

（4） 《離婁章句下》：“武王不泄邇，不忘遠……”趙注：“近謂朝臣，遠謂諸侯也。”

（5） 《告子章句下》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后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趙注：“入，謂國內也。出，謂國外也。”

三、 義界

所謂“義界”，是指“用一句話或幾句話來闡明詞義的界限，對詞所表示的概念的內 涵作岀闡述或定義。”①黃侃先生云：“凡以一句解一字之義者，即謂之義界。”②趙注也釆用了這種釋詞方式。如：

（1） 《萬章章句下》：“辭尊居卑，辭富居貧，惡乎宜乎，抱關擊柝。”趙注：“柝， 門關之木也。……或曰，柝，行夜所擊木也。”

（2） 《公孫丑章句上》：“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趙注：“密聲取敵曰襲。”

（3） 《滕文公章句下》：“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范，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趙注：“覆，澤生草者也。”

（4） 《梁惠王章句上》：“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趙注： “叟，長老之稱也。”

（5） 《公孫丑章句下》：“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貝盡，辭曰‘饒購'，予何為不受？ ”趙注：“矚，送行者贈賄之禮也。”

四、 描寫釋詞

趙注釋詞，除了直陳詞義以外，有時也從形貌、特征等方面對被釋詞進行描寫。如： （1）《滕文公章句上》：“曰：'否，許子衣褐。'”趙注：“相曰，不自織布，許子衣褐。以義織之，若今馬衣也。或曰：褐，臬衣也，一曰：粗布衣也。”

（2） 《梁惠王章句下》：“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疾首蹙頗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趙 注：“籥，簫。或曰籥若笛，短而有三孔。”

（3） 《盡心章句上》：“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 趙注：“孩提，二三歳之間，在襁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

（4） 《告子章句上》：“《詩》云：'既醉以酒，既飽以德。'言飽乎仁義也，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令聞廣譽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繡也。”趙注：“膏粱，細粱如膏者也。”

五、 引書釋詞

趙注釋詞常常引用古代典籍中的相關語句，起到證明詞義的作用，其釋詞時共計引用《詩經》14次、《春秋》5次、《禮記》5次、《尚書》4次、《爾雅》1次、《周易》1次。 例如：

（1） 《梁惠王章句下》：“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 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趙注：“孥，妻子也。《詩》云：‘樂爾妻孥。'”

（2） 《公孫丑章句上》：“矢人豈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 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趙注：“矢，箭也。函，鎧也。《周禮》曰：'函人爲甲。'”

（3） 《梁惠王章句下》：“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 之，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 趙注：“五旬，五十日也。《書》曰：‘替三百有六旬。'”

（4） 《梁惠王章句下》：“為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為能勝其任也。匠人斷而小之，則王怒，以為不勝其任矣。”趙注：“巨室，大宮也。《爾雅》 曰：‘宮謂之室。'”

六、 因聲求義

“因聲求義”是指通過詞語的語音形式來揭示詞義的方法，也叫“聲訓”，表現為用音同或音近的字來解釋被釋詞。趙注中也有不少這樣的例子。如：

（1） 《梁惠王章句下》：“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趙注：“衡， 橫也。”（按：“衡”、“橫”同屬匣母陽部。）

（2） 《萬章章句下》：“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頌其詩，讀其書， 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趙注：“尚，上也。”（按：“尚”、“上”同屬禪母陽部）

（3） 《公孫丑章句上》：“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趙注：“集，雜也。”（按： “集”、“雜”同屬從母緝部。）

（4） 《盡心章句下》：“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 原，德之賊也。'”趙注：“憾，恨也。”（按：“憾”，匣母侵部，“恨”，匣母文部。）

?郭在貽《訓詁學》，中華書局，2005年，第46頁。

②《黃侃國學講義錄》，中華書局，2006年，第237頁。

參考文獻

[1] 董洪利.古籍的闡釋[M].遼寧教育出版社，1993.

[2] 杜敏.趙岐、朱熹《孟子》注釋傳意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3] 焦循.孟子正義[M].中華書局，1987.

[4] 郭在貽《訓詁學》[M]，中華書局，2005.

[5] 黃侃.黃侃國學講義錄[M].中華書局，2006.

[6] 楊伯峻.孟子譯注[M].中華書局，2000.

[7]張量.趙岐《孟子章句》研究[D].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