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軍


家鄉村莊的盡頭有一條小河,自西而東蜿蜒曲折,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夏天清晨,我漫步于沱河,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沁人心脾,走進綠意盎然的古亭棧道,仿佛走過一段清幽純樸的往事,風靜綠深,鳥鳴水靜,古韻怡人,人間仙境,天籟般滋潤人心。
沱河前面拐角處,有一個寧靜的小村落靜靜地臥在沱河溫柔的臂膀里,享受著大自然的懷抱,水聲悅動,清淺的晨光緩緩地流淌,習習涼風拂去了小村落的燥熱,蟬也受到了渲染,收斂起了粗糲的聲音。聽蟬聲,讓人心靜,那蟬聲里蓄存著自然與生命的和諧,在時間的長河里,已經幻化成對故土鄉愁的深情表達。離開故土多年,沱河的波紋承載著思念,一圈圈漣漪蕩漾,思念故土便有了家的方向。
長堤漫步,憑欄而望,我發現了這個夏天,鳥鳴與蟬好像有了約定,河岸的柳樹喚醒了清晨的朝陽,它們開始把青翠的歌喉調得低一些,調得柔和一些,它們輕盈的身影徜徉于樹林間,躍動于小村落的裊裊炊煙之上,在動與靜的相互碰撞中,襯托著早晨的幽雅和水波的靈動。
早起的行人,慢慢的多了,花明草碧,樹木鮮潤,豐富的日子一點一點展開,趕早市的農人們不急不慢地用一種慢生活的方式解讀村莊的味道,每一處院落里的聲音都是獨一無二的,一座古老的石碾,農婦在上面推開活蹦亂跳的豆粒兒,豆粒兒“吱呀”有聲,像一張老唱片,播放著悠哉閑適的老調子。男人們收拾好院子,將雞鴨攆在院外向集上趕趟兒,這個小小的村莊保持著最原始的平靜與淳樸。輕輕翻閱著青瓦的封面,屋檐之下的男人們與女人們各忙著自己的事,一本本煙火的心經,流轉的光明,像歲月的書簽,承載著時間的重量。
太陽已經跳出云層了,朝霞的光芒點點滴滴順著瓦楞的曲線連起五線譜,像音符跳躍,此起彼伏的融入沱河溫暖的柔波里,仔細端詳著齊齊整整的村莊老屋,鄉親們淳樸憨厚的笑容,肩上扛著鋤頭撿起遺落的麥穗,一籃又一籃,時間在他們身上注入了情感。
靜寂漫開,陽光把村莊與城市一線似的割開,兩重景致,線上,朝霞柔和淡樸;線下,成片的玉米地里輕輕地滑落到地面。這時,清晨如淡雅的窗簾完全打開了,碎銀似的金光鋪在河面上,流水淙淙,河水的盡頭,有一棵滄桑衰老的槐樹,散發出青春的氣息,在迎接黎明的希望。
沱河把時間融入了情感,明確了方向,也裝載了重量。
幸福小店
小街拐角處,有一家夫妻燒餅店,七八平方米,單開間,門前支起一個用紅磚壘起的大圓爐。夫妻倆年齡五十多歲,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的笑容,男的打餅,女的出餅,客人多了,男人也會幫襯貼餅,附近有幾家燒餅店,唯有這家顧客最多,生意最旺,每天長長的隊伍擠到了外面的小街上。
傍晚,我去這家買燒餅,男人負責揉面,壓面,搟面,拍面,切面,搓面,抹油,撒上芝麻香蔥;女人負責接面,遞面,放面,貼面,粘面,揭面,迅速移開鍋蓋,掏出扁平的鏟子掀起一個個燒餅,新鮮出爐的燒餅味道香飄十里,時間到,“起—鍋—”女人拉長著聲調,長吼一聲,特別是鍋這個字的聲調甩得很長,很有韻味。一連串動作麻溜到位,行云流水,夫妻倆配合得天衣無縫。
此時,客人不必擁擠,必須按規矩排隊,“兩個走—起—”“五個走—起—”“十二個走—起—”一分鐘的工夫,客人們掃碼,付款,拿餅,整個爐子就空空如也。如果等不到的客人自然也不必著急,店門前放著一排四個格子的小書架,放置諸子百家的閑書,每次有客人排隊等得著急了,便會取一本書靜靜地消磨打發時間,很投入,忘乎所以,客人們也不催促,輪到誰就是誰。有些客人書里的內容沒有讀完的,就會等著把書看完才走,小小的燒餅店把書香與餅香相互完美交融,不僅滿足了食客的食欲,又滿足了食客的精神食糧,真是一舉兩得。
忙完后,男人空閑時,也會取出書本品讀,在陽光的午后,淡雅愜意,仿佛鍋爐里的燒餅也變成了書本。老板娘側坐一旁,抽出書本,拿出干布一遍遍擦拭書的封面,又輕輕地放回原處,就像是照顧自己的孩子,不舍與珍惜。
浮躁的生活在燒餅店門前靜止了、閑適了,生活需要靜處,需要處處有書香,傍晚的余暉灑在街道上,排著長長隊伍的客人們每個人都捧著一本書耐心地讀,形成了城市里一道獨特的文化景觀。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就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包容,寬容,理解,讓時間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人與人在不同的味道、不同的秉性中慢慢享受城市的一隅,品嘗著餅香與書香帶給我們的文化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