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補助對中小企業創新的影響路徑研究

姚佩怡

（南京銀行投資銀行部，南京 210008）

一、引言

中小企業是中國市場經濟中最為活躍的主體之一，相關統計資料顯示，2020 年三季度末，登記在冊的中小微企業占比超99%①《中國中小企業景氣指數研究報告2020》，https：//www.thehour.cn/news/415432.html。。盡管我國的多層次金融體系為實體經濟提供了較為完備的融資渠道、并隨著數字經濟及金融科技的發展不斷完善，但五成以上的中小企業主要依賴于銀行貸款獲取融資②《中國小微企業融資融智報告》，https：//www.financialnews.com.cn/gc/gz/201808/t20180823_144635.html。，融資缺口在小微企業中普遍存在且小微企業往往面臨較高的融資成本③全國工商聯等，《2019—2020 小微融資狀況報告》。。2020 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使得中小企業首當其沖，中小企業景氣指數跌至谷底，存在融資缺口的小微企業占比在疫情期間達到八成以上。在2020 年政府工作報告“盡力幫助企業特別是中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渡過難關”的工作精神指引下，全國性政策、區域性措施相繼出臺，點面結合促進中小企業復工復產，助力企業抗擊疫情、紓解融資壓力以渡過難關；另外，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明確指出“支持創新型中小微企業成長為創新重要發源地”“完善促進中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發展的政策體系”，肯定了中小企業在促進技術革新、推進市場活力釋放過程中的重要作用，而相關作用的發揮離不開地方政府的支持。

十九大報告指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如何用好政府和市場“兩只手”、平衡二者的關系一直是研究及實踐領域關注與討論的焦點，市場化程度與政府干預間存在著復雜的關系。一方面，市場化程度較高意味著較低的政府干預程度，較高市場化程度的區域主要通過市場化機制的運行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王小魯等（2019）將降低政府干預程度作為衡量市場化程度的重要指標之一；另一方面，市場并不是萬能的，需要依托于政府干預進行資源的再分配，以實現社會福利的優化配置。地方政府支持在促進中小企業創新方面究竟發揮著何種作用？該種促進作用在不同區域特征的市場是否有差異？在新冠疫情背景下，該種促進作用是否有助于企業加速復蘇？

基于上述背景，本文選取2010—2019 年中小上市公司的樣本數據，聚焦于“政府補助→企業創新”的影響路徑，試圖探尋政府補貼最終轉化為企業創新的內在機理。實證研究顯示，政府補助水平與企業創新投入力度正向相關，且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激勵主要體現在對于戰略代表性行業④本文所稱“戰略行業”，是指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新基建”所重點扶持的相關行業產業。在本次研究中選取了部分代表性行業作為樣本（電子、電氣設備行業，交通運輸、公用事業行業），即文中所稱“戰略代表性行業”。的助推作用及跨期間的激勵作用上，為該行業的發展“錦上添花”，而對于特定企業群體——初創期企業并未發揮更強的孵化作用、在特定時期——新冠疫情背景下并未體現出助力企業復蘇的扶持作用，即政府補助并未表現出明顯的“雪中送炭”；政府補助對于特定行業（交通運輸、公用事業行業）的助推作用受到區域市場化程度的正向調節，政府補助在技術成果市場化環境相對更好的情形下作用能夠得到更大程度的發揮，降低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有助于企業創新。

本文至少在如下方面具有一定的創新意義：一方面，對于政府補助激勵企業創新的傳導機制進行了多維度的探討，彌補了既有文獻的缺失；另一方面，通過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的調節檢驗，拓展了對于區域市場特征調節“政府補助→企業創新”路徑的認知深度，有助于提出針對性對策建議。

二、文獻回顧及假設提出

（一）文獻回顧

就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作用，既有文獻已針對不同行業、企業行為特征及其影響進行了多維度的探討，研究主要聚焦于三方面。

1.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作用

相關研究圍繞政府補助、企業創新、企業績效這三者展開；①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作用。多數研究表明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研發具有正面影響（Lee 和Cin，2010；王德祥和李昕，2017；馬嘉楠和周振華，2018；王彥超等，2019；郭娟娟等，2020），少數文獻認為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不顯著（童錦治等，2018）或作用較為復雜（劉子諝等，2019），政府補助對于處于不同生命周期階段的企業影響作用不同（熊和平等，2016）。②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績效的影響作用。實證研究表明，政府補助有助于促進特定行業（文化產業、高新技術產業）企業績效的提高（臧志彭，2015；榮鳳芝和鐘旭娟，2020），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生產效率的影響表現出一定的異質性特征（王薇和艾華，2018），且不同形式的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的激勵作用各異（王維等，2017；曹陽和易其其，2018）。③政府補助、企業創新及企業績效三者關系的討論。相關文獻顯示，企業創新研發投入在政府補助與企業績效間起中介作用（章新蓉等，2016；戴浩和柳劍平，2018；鄭明貴等，2020），且該作用路徑的發揮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響。

2.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路徑

針對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路徑，相關文獻進行了進一步的系統性探討，主要集中于相關變量調節效應或中介效應的檢驗上。調節效應檢驗方面，相關文獻檢驗了內外部環境的調節作用，企業外部環境因素包括制度環境（薛陽和胡麗娜，2020）、區域創新環境（張慧雪等，2020）等，內部特征包括企業尋租行為（趙樹寬等，2017）、股權集中度（李健等，2016）等。中介效應檢驗方面，相關文獻研究顯示高管團隊創新意識（呂開劍和孫慧，2020）具有部分中介作用。此外，政府補助與其他政策（包括稅收優惠、市場融資等）相配合能夠更好地激勵企業創新（李傳喜和趙訊，2016；池仁勇等，2021），碳排放相關政策（包括違約金、碳排放量差值等）與政府補助的配合能夠產生更好的政策效果（崔和瑞和王歡歌，2019）。

3.企業行為特征對于政府補助的影響作用

不同性質的企業獲得的政府補助水平具有顯著差異（郭劍花和杜興強，2011；許罡等，2012），企業慈善捐贈行為（杜勇和陳建英，2016）、股權投資行為（步丹璐和狄靈瑜，2017）、盈余管理行為（杜瑞和李延喜，2018；彭若弘和崔藤予，2020）均會影響到企業獲得政府補助的水平。對于上市公司政策執行效果審計有助于提高政府補助的效率（鄭偉宏和涂國前，2019）。

相關研究對于政府補助及企業創新問題已開展了系統的、多維度的檢驗，為本文深入探索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路徑提供了豐富的支撐、拓寬了研究思路，但既有研究主要集中于探索調節“政府補助→企業創新”的路徑上，暫未有權威文獻針對區域市場化程度的調節作用進行檢驗；在區域市場化程度調節作用的檢驗過程中，對于反映區域市場化指數的各種分項指數調節作用的檢驗相對缺乏，不利于了解政府補助的市場傳導機制。

（二）假設提出

鑒于既有研究對于“政府補助→企業創新”作用路徑檢驗及政府補助市場傳導機制研究的缺乏，本文試圖進行探索性研究。

1.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分析

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是全方位、多層次的，其影響在不同的行業、時期、企業內外部特征下表現出異質性特征，依據多重路徑對于企業創新行為產生影響。可能的四種作用路徑如下：

（1）“助推器效應”。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的激勵作用具有行業異質性（姜寧和黃萬，2010），政府補助政策向企業傳遞了對于特定行業、特定發展方向的傾向性。鑒于我國近年來頒布了多項政策支持高新技術企業發展⑤代表性政策包括《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管理辦法》（國科發火〔2016〕32 號）、《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管理工作指引》（國科發火〔2016〕195 號）、《關于推動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管理與服務便利化的通知》（國科火字〔2020〕82 號）等。，許多文獻研究探索了政府補貼與高新技術企業創新間的關系（范定祥和來中山，2019；彭若弘和崔藤予，2020），政府補助在特定行業表現出對于高新技術企業創新的助推作用已得到相關文獻的支持。而從高新技術企業的內部特征來看，其具有一定的異質性，加之對于行業政策的引導愈發具有針對性、特異性，為進一步檢驗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的助推器作用提供了更多的數據支撐。例如，財政部2021 年提前下達的可再生能源電價附加補助資金預算、北京市發改委公布的對于光伏發電項目的補貼幅度等，從某種程度上釋放了支持可再生能源行業發展的信號，有利于引導相關行業企業創新，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在相關戰略性新興產業可能表現得更為顯著。

（2）“積累效應”。政府補助及滯后期的政府補助均會對于企業研發投入產生影響（戴浩和柳劍平，2018），而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需要一定的積累期，主要表現在：一是從政府補助的構成來看，可分為與資產相關的和與收益相關的兩類⑥見《企業會計準則第16 號——政府補助》第八條、第九條。，兩類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均具有時滯：與資產相關的政府補助和固定資產等設備采購有關，而創新研發相關設備的采購往往涉及大型專業設備的購買，采購具有一定的周期；與收益相關的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的影響具有遞延性，繼而對于企業創新的決策影響也具有滯后性；二是從政府補助的兌付過程來看，從相關款項的確立到撥付，再到企業進行戰略規劃、創新投入，是無法一蹴而就的過程，而企業創新投入可能需要一次性投入大筆資金（尤其是涉及大型設備購買的情形下），政府補助的影響需要一定的周期積累；三是從盈余管理的角度來看，正向盈余管理有利于企業獲得更高的政府補貼（彭若弘和崔藤予，2020），對于當期收到的政府補貼企業可能暫時作為資金積累、逐步投入，并作為獲得更多補貼的手段。

（3）“孵化器效應”。處于不同生命周期的企業對于政府補助的依賴程度不同，處于初創期或成長期的企業往往更依賴于內部融資、政府補貼。相關研究表明，政府補助對不同生命周期階段的企業研發投入影響不同（熊和平等，2016），處于初創期或成長期的企業受到政府補助的激勵作用相對較高（薛陽和胡麗娜，2020）。處于初創期或成長期的企業主要為創新型企業，創新需要較高的前期投入，政府補助有助于幫助企業渡過創新初期的資金困難期，是促進相關企業孵化的主要動力。同時，處于初創期或成長期的企業規模相對較小、主營業務相對單一、管理結構相對簡單，影響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激勵作用的內外部因素相對較少，政府補助的作用更為凸顯。

（4）“扶持效應”。在重大系統性風險事件發生時期，以中小企業為代表的實體企業首當其沖，對于企業的補貼支持不僅關乎企業發展，更是關乎企業生存。對于抗風險能力較差的企業來說，前期研發投入已成為沉沒成本，如何在重大系統性風險事件發生時將研發工作持續開展顯得尤為關鍵。在類似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特殊時期，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的扶持更為重要。

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有正向影響作用，政府補貼水平越高，企業研發投入水平越高（H1a）；

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有“助推器效應”作用，政府補貼水平越高，行業整體研發投入水平越高，且戰略代表性行業相對會受到更強的助推作用（H1b）；

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有“積累效應”作用，前一期政府補貼水平越高，本期企業研發投入水平越高（H1c）；

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有“孵化器效應”作用，相比于非初創期企業，初創期企業受到政府補貼的激勵作用更大（H1d）；

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有“扶持效應”作用，在新冠肺炎疫情復蘇階段，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作用更顯著（H1e）。

2.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對于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調節路徑分析

“看不見的手”與“看得見的手”間具有辯證關系，區域市場化程度在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過程中可能起到調節作用，且區域市場化程度的各分項指數在各效應的作用路徑上發揮不同作用。

從整體來看，區域市場化程度在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路徑可能具有正向調節作用。市場化能夠促進企業從產學研合作中獲益（王保林和張銘慎，2015），有助于銀行支持企業創新（朱歡，2013），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區域不僅能夠為企業提供相對更好的創新環境，進而有助于提升政府補助的質效（張慧雪等，2020），而且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區域往往具有相對公平的競爭環境，有助于政府補助激發企業創新作用的發揮。另外，區域市場化程度中的分項指數⑦根據《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市場化指數分為五個方面指數，并在各方面指數下進一步細分。——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可能具有倒U 型調節作用，適度干預有利于激發企業創新、幫助企業成長，而過度干預則可能導致創新受限。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H2a：

區域市場化程度、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對于“政府補助→企業創新”具有調節作用，其中區域市場化程度具有正向調節作用，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具有倒U 型調節作用（H2a）。

結合假設H1a～H1e 的相關路徑分析，不同作用路徑各有特點、對于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的敏感度各異，使得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所發揮調節作用可能各有側重。綜合考慮市場化程度分項指數的特征與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作用路徑，“積累效應”“孵化器效應”和“扶持效應”的作用路徑可能聚焦于區域市場化程度的分項指數調節作用：

（1）“積累效應”與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積累效應”的作用路徑反映了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投入的時滯，該時滯的作用強弱與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可能具有更強的關聯性，主要體現在：一是激勵作用，較高的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反映了較高的技術應用和轉化效率，有利于激勵企業創新；二是分配效率監督作用，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區域，政府補助的分配效率可能相對更高，有助于政府補助帶動企業創新投入；三是持續作用，較高的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有利于引導企業避免陷入“短視”陷阱，更有利于政府補助持續發揮激勵作用。因此，檢驗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對于“政府補助→積累效應→企業創新”的調節作用或更具代表性。

（2）“孵化器效應”與知識產權保護度。“孵化器效應”的作用路徑側重于刻畫企業所處生命周期階段。更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度為企業成長創造更好的環境，更有利于政府補貼促進作用的發揮（康志勇，2018），在更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度環境下企業進行研發投入的傾向性更強，長期來看有利于形成產研協同發展的良性循環，促進政府補貼孵化作用的發揮。檢驗知識產權保護度對于“政府補助→孵化器效應→企業創新”的調節作用更為直接。

（3）“扶持效應”與政府干預程度。“扶持效應”更多依賴于政府對于企業的干預，王紅建等（2015）指出，政府干預程度較高的區域，政府補貼對于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具有明顯的異質性。而在新冠疫情復蘇階段，政府干預更有利于增加市場對于企業經營的信心、向投資者傳遞正面信號、鼓勵企業堅持創新投入，政府干預在新冠疫情時期前后的調節作用可能存在異質性。因此，在“扶持效應”的檢驗過程中，應重點檢驗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對于“政府補助→扶持效應→企業創新”的調節作用。

根據上述分析，在本文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對于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調節路徑分析檢驗的過程中，擬針對“助推器效應”的作用路徑對于區域市場化總體指數進行檢驗，而對于“積累效應”“孵化器效應”和“扶持效應”的作用路徑采用對應分項指數檢驗。據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區域市場化程度對于“政府補助→助推器效應→企業創新”具有正向調節作用（H2b）；

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對于“政府補助→積累效應→企業創新”具有正向調節作用（H2c）；

知識產權保護度對于“政府補助→孵化器效應→企業創新”具有正向調節作用（H2d）；

在新冠肺炎疫情復蘇前后，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對于“政府補助→扶持效應→企業創新”存在異質性（H2e）。

根據上述假設，本文的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框架圖

三、研究設計

（一）變量選擇及定義

1.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

為了檢驗“政府補助→企業創新”影響的內在機理，以企業收到的政府補助水平作為解釋變量，研發投入力度作為被解釋變量開展實證研究。考慮到相同政府補助水平、研發投入對于不同規模企業的影響，增強政府補助水平、研發投入力度在行業、企業層面的可比性，根據柳光強（2016）的相關研究，選取企業收到的政府補助占總資產的比重作為解釋變量，將研發支出占總資產的比重作為被解釋變量。

在“助推器效應”檢驗的過程中，為了度量行業層面的整體研發投入水平、政府補助力度，以特定行業（電子、電氣設備，交通運輸、公用事業⑧電子、電氣設備對應于新興戰略產業；交通運輸、公用事業對應于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的相關戰略指引。）作為代表性樣本，度量在樣本區間內研發投入水平與政府補貼力度間的關系。

在“積累效應”檢驗的過程中，選取滯后一期的研發投入力度作為被解釋變量，度量政府補貼對于企業研發的持續性影響。

在“扶持效應”檢驗的過程中，為了考察新冠肺炎疫情時期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作用，沿用上述變量定義并將樣本期間調整至2020 年中報與2019 年中報對比，以反映新冠肺炎疫情時期復蘇期的具體特征⑨選擇2020 年中報主要出于兩方面考慮：一是2020 年二季度以來，貨幣政策等逐漸趨于穩健中性，經濟金融復蘇態勢已顯；二是與季報相比，中報數據更為全面。。

2.調節變量

為了就區域市場化程度對于“政府補助→企業創新”調節路徑進行分析，引入區域市場化程度作為調節變量，變量取值參照《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以下簡稱“指數報告”）中公布的數值。由于檢驗過程中，樣本區間與指數報告數據區間并不完全匹配，且指數報告中僅公布了偶數年份的分項指數，本文根據樣本區間及研究需要進行插值補全⑩2010—2016 年間奇數年份采用Python 中的分段單調三次Hermite 插值方法（piecewise monotonic cubic Hermite interpolation，PCHIP）進行插值。，并借鑒俞紅海等（2010）的方法，對于2017—2019 年的數據采用2014—2016 年的平均復合增長率進行預測補全11因較多指標值在2014 年前后表現出趨勢的轉變，故選取2014—2016 年的復合增長率作為2017—2020 年數據預測。，選取區域市場化程度、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知識產權保護度、減少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分別檢驗“助推器效應”“積累效應”“孵化器效應”及“扶持效應”的作用路徑。

3.控制變量

為了控制其他因素對于企業研發投入力度的影響，從企業特征、治理水平、盈利能力、償債能力、營運能力等方面出發，選取企業規模、企業年限、企業性質、是否有股權激勵計劃等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在“孵化器效應”檢驗的過程中，為了度量企業所處生命周期，以Dickinson（2011）研究為基礎，劃分并構造企業生命周期變量。

本文主要的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續表

（二）模型構建

根據相關研究假設，構造如下模型進行檢驗。

1.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分析模型

為了檢驗H1a～H1e，構造如下回歸方程（1）和（2）：

其中：Subsidyi，t表示在時間t公司i收到的政府補貼水平；Lifecyclei，t表示在時間t公司i所處的生命周期階段，其余控制變量定義參見表1。假設H1a 成立當且僅當β1＞0；假設H1b 為假設H1a 的子樣本回歸，當β1＞0 時假設成立，且引入政府補助與是否為戰略代表性行業的交叉項（Subsidyi，t×StrategicIndustryi）檢驗該類行業是否受到更強的助推作用［回歸方程為方程（2）］，假設成立當且僅當γ1＞0；假設H1c 將解釋變量Subsidyi，t調整為Subsidyi，t-1，當β1＞0 時假設成立；假設H1d 成立當且僅當初創期與非初創期企業的β1存在顯著差異；假設H1e 成立當且僅當將樣本期間調整至2020 年中報與2019 年中報對比時，β1存在顯著差異。

2.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對于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調節路徑分析模型

為了檢驗假設H2a、H2c、H2d 中區域市場化程度、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知識產權保護度的調節作用，根據溫忠麟等（2012），構造如下回歸方程（3）：

其中：對于假設H2a，Marketizationi，t表示在時間t公司i所在區域市場化程度；對于假設H2c、H2d，分別以TechMari，t、IPProtecti，t予以替換。其余變量定義同方程（1），上述假設H2a、H2c、H2d 成立當且僅當β3＞0。

為了檢驗假設H2a 中政府對于市場干預程度的調節作用，構造以下回歸方程（4）：

其中：GovInvi，t表示在時間t公司i所在區域減少政府對于市場干預程度指標值，其余變量定義同方程（1），倒U 型調節作用成立當β4＜0。

為了檢驗假設H2b，以方程（3）為回歸模型進行子樣本回歸，假設H2b 成立當且僅當β3＞0。

為了檢驗假設H2e，以方程（4）為回歸模型進行換樣本區間的回歸，假設H2e 成立當且僅當β3＞0。

（三）樣本選擇及描述性統計

為了檢驗上述假設，選擇2010—2019 年區間12選擇時間截至2019 年的原因是，《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相關數據止于2016 年，對于相關數據的補全不宜向前拓展較多年份，尤其在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下市場發生較多變化的情況下。在中小板、創業板上市的中小企業作為研究對象13選取中小板的原因是，盡管于2021-4-6 日起，深交所合并主板與中小板，但從中小板的企業特征來看，中小板企業以科技創新型企業為主，在探討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的問題過程中，選取該板塊的企業作為研究樣本比選擇全部主板企業更具有聚焦性。，并剔除有摘帽戴帽歷史的企業及金融行業企業，共獲得有效樣本11180 個。企業相關指標數據來源于萬得數據庫，區域市場化程度指標數據來源于指數報告并對部分值進行補全。除虛擬變量外，其余變量均在1%的水平上進行了縮尾處理。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及Pearson 系數情況見表2 和表3。整體來看，樣本平均的知識產權保護度得分較高，說明樣本中的中小企業主要分布于知識產權保護度較高的區域，與中小企業的創新特征相符；樣本企業的每股收益、總資產凈利率平均為正，但仍有部分為負的觀測值；樣本企業的平均資產負債率相對較低，說明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確實仍存在。Pearson 相關系數顯示，被解釋變量與其他變量間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而納入同一回歸方程中的主要變量間（除被解釋變量外）相關系數的絕對值均低于0.814相關系數表中區域市場化程度和知識產權保護度二者的相關系數為0.841，但二者并未出現在同一回歸方程中；總資產周轉率和每股收益間的相關系數為0.799，接近于0.8 的臨界值，但在后續的回歸過程中，總資產周轉率和每股收益的VIF 值均小于10，因此不作處理。。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3 主要變量Pearson 相關性系數表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回歸結果及分析

根據模型設定，選取相關變量回歸的結果見表4。其中：列（1）為假設H1a 的回歸結果，列（2）、列（3）為假設H1b 的回歸結果（分別為電子、電氣設備，交通運輸、公用事業子行業樣本），列（4）為引入交叉項檢驗戰略行業是否受到更強的助推作用的回歸結果，列（5）為假設H1c 的回歸結果。各回歸均控制了板塊效應及年度效應。

表4 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回歸結果

從回歸結果來看，假設H1a 的回歸結果表明，當期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當期研發投入力度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每一單位政府補助的提高將帶來0.700 單位研發投入力度；規模越大的企業反而更不愿意創新；國有企業具有更高的研發力度；在激勵機制更完備、具有激勵計劃的企業，研發投入力度更高；企業的盈利能力、償債能力和營運能力對于企業研發的意愿和能力具有顯著影響。假設H1a 得到相關數據支持，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有正向影響作用。

通過對戰略代表性行業的子樣本進行回歸，結果表明，政府補貼對于戰略推進具有明顯的助推器作用，假設H1b 成立，政府補助能夠為戰略行業的發展“錦上添花”。同時，通過引入政府補助×是否為戰略代表性行業的交叉項，對于全樣本進行回歸顯示，在1%的水平上，政府補助對于該類行業的助推作用更強。

假設H1c 的回歸結果表明，上一期的政府補助對于本期研發投入具有正向影響，政府補助有助于企業積累資金、持續提升研發投入水平，政府補助表現出積累作用，假設H1c 成立。

為了檢驗假設H1d，通過對于初創期及非初創期企業進行分組回歸、并對于政府補助變量系數的差異進行組間系數差異檢驗［表5 列（1）、列（2）］，相關結果表明，處于初創期企業并不意味著政府補助能夠給予更多的激勵作用，政府補貼并不能發揮孵化器作用，假設H1d 并未獲得數據支撐。

為了檢驗假設H1e，通過對于2019 年中報、2020 年中報進行分組回歸、并對于政府補助變量系數的差異進行組間系數差異檢驗［表5 列（3）、列（4）］，相關結果表明，疫情期間的政府補貼并不能發揮明顯的扶持作用，政府補貼并不能“雪中送炭”，假設H1e 并未得到支持。

表5 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回歸結果（續）

綜上所述，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的正向影響效應是多元的，顯著體現在“助推器效應”和“積累效應”上，但并未體現在“孵化器效應”和“扶持效應”上。因此，在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的調節作用分析過程中，僅針對“助推器效應”及“積累效應”中的調節作用進行檢驗。

（二）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的調節作用回歸結果及分析

根據相關模型設定，結合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路徑的回歸結果，對于方程（3）和方程（4）進行回歸檢驗，結果見表6。

從回歸結果來看，對于假設H2a 的檢驗，區域市場化程度直接影響了企業研發投入力度且對于政府補助存在正向調節作用，而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降低有助于推動企業創新，但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并未表現出對于政府補助的調節作用，假設H2a 部分得到支持。

在區域市場化程度對于“政府補助→助推器效應→企業創新”這一路徑調節作用的檢驗過程中，對于電子、電氣設備行業，區域市場化程度直接影響企業研發投入力度，但對于政府補助并未發揮出顯著的調節作用；而對于交通運輸、公用事業行業，區域市場化程度具有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考慮到交通運輸、公用事業行業的區域市場化程度平均值為8.34，政府補助對于交通運輸、公用事業行業研發投入力度的正向激勵作用主要通過區域市場化程度作用于企業，假設H2b 得到部分數據的支撐。

對于假設H2d：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對于“政府補助→積累效應→企業創新”的調節作用檢驗結果見表6列（5）所示，相關回歸結果顯示，前期政府補助對于當期研發投入具有正向激勵作用，且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越高的地區，政府補助的正向激勵作用越大，假設H2d 成立。

表6 區域市場化程度調節路徑分析回歸結果

綜合上述檢驗結果可以發現，整體來看，區域市場化程度對于企業研發具有一定的正向影響作用，且適當降低政府對于企業的干預具有積極意義。從政府補助的長效激勵作用來看，良好的技術成果市場化程度有助于企業長期加大研發投入力度，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

續表

（三）穩健性與內生性檢驗

為了檢驗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投入的助推器效應、積累效應的穩健性，分別采用研發人員占比（Rdper）、新增專利數量對數值（lnPatent）作為企業研發投入的代理變量，檢驗結果見表7 和表8。表7 和表8的相關結果表明，政府補貼對于企業創新的正向影響是穩健的，且從某種程度上反映出政府補貼的積累作用、對于特定行業（電子、電氣設備）助推器作用不僅體現在費用投入上，同時也體現在人員投入上及新增專利的數量上。

表7 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穩健性檢驗結果（1）

表8 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穩健性檢驗結果（2）

為了避免內生性問題，參考佟愛琴和陳蔚（2016）的做法選取企業注冊地是否為省會城市（ImportantCity）作為政府補助的工具變量。因為注冊地為省會城市的企業能夠直接獲取較多的政府補助，而且這一變量并不會對企業創新投入產生直接影響關系，所以選擇注冊地變量作為政府補助的工具變量是合適的。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對模型進行檢驗，檢驗結果見表9，結果表明，政府補助對于企業創新投入的積累效應、對于特定行業（電子、電氣設備）助推器效應是穩健的。

表9 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路徑內生性檢驗結果（2SLS）

五、研究結論及對策建議

本文從企業層面獲得的政府補助與中小企業研發投入的關系出發，探尋政府補助激勵研發投入的內在機理，檢驗政府補助激勵中小企業創新的市場傳導機制。通過選取2010—2019 年中小上市公司的樣本數據，圍繞“政府補助→企業創新”的影響路徑與區域市場化程度的調節作用，本文進行了逐步檢驗，相應結論如下：

一方面，在“政府補助→企業創新”的激勵作用及其激勵作用路徑的分析檢驗上，實證研究表明，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研發投入的激勵過程表現出“助推器效應”和“積累效應”，而并未發揮“孵化器效應”和“扶持效應”。

另一方面，在檢驗區域市場化程度及其分項指數對于“政府補助→企業創新”的調節作用上，研究顯示，區域市場化程度有利于企業創新，減少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有助于營造更好的環境，技術成果市場化有利于助推企業持續創新。

根據本文研究結論，建議從以下幾方面著手，以有效促進中小企業釋放市場活力：

從政府補助角度來看，一是建議進一步提高政府補助的支持力度，挖掘政府補助的孵化器作用、扶持作用，擴大政府補助助推器作用的影響范疇，延長政府補助積累作用的受益區間，不斷拓展政府補助激勵作用的廣度與深度；二是深入探索不同類型的政府補助對于企業的影響，推動政府補助作用的充分發揮，提高政府補助的作用效率；三是拓展研究政府補助與其他政策工具的相互作用，將與政府補助具有協同效應的政策工具打包組合，實現“1+1＞2”的效果，切實促進企業創新。

從區域市場建設角度來看，一是建議進一步加強區域市場化建設，為技術成果轉化創造良好環境，實現“以技術促進創新、以創新推動技術”的良性循環；二是在加強提高政府補助支持力度的同時，適當降低政府對于企業的干預程度，為企業發展提供自主空間；三是持續引導區域市場的有序發展，促進區域公平市場秩序與競爭環境的建立，為當地企業創新與可持續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從中小企業角度來看，一是建議進一步優化公司治理與企業經營環境，充分利用政府補助為企業創新賦能，并積極利用先進的科學技術將研發投入轉化為企業績效，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二是樹立主人翁意識，積極遵循并維護市場競爭秩序，共同為區域市場建設添磚加瓦；三是切實履行社會責任，不斷提升企業形象，實現企業利益最大化與社會責任的有機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