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臺新主人恩怨情仇這些年

楊學義　于冰　陳尚文

2022年3月10日，韓國當選總統尹錫悅在首爾召開記者會。

被稱為“史上最難預測”的韓國大選，終于塵埃落定。當地時間3月10日凌晨，韓國第二十屆總統選舉結果出爐，代表保守陣營的最大在野黨國民力量黨候選人尹錫悅當選總統，他將在未來5年執掌韓國這個亞洲第四大經濟體。這一結果，打破了1987年韓國實施總統直選制度后，保守陣營和進步陣營以10年為期、輪流執政的“周期率”，引起外界關注。

3月10日，國家主席習近平致電尹錫悅，祝賀他當選韓國總統。習近平指出，中韓互為近鄰和重要合作伙伴。建交以來，中韓關系快速發展，給兩國人民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為促進地區乃至世界和平穩定和發展繁榮作出積極貢獻。今年是中韓建交30周年，對兩國關系具有重要意義。中方愿同韓方秉持建交初心，深化友好合作，推動中韓戰略合作伙伴關系行穩致遠，造福兩國和兩國人民。

2022年3月10日，韓國當選總統尹錫悅現身韓國國民力量黨競選團隊解散儀式。

3月11日，中國駐韓大使邢海明會見尹錫悅，轉交習主席賀電，并就中韓關系發展等交換了意見。尹錫悅表示，非常感謝習近平主席發來的賀電，期待就職后能早日同習主席會晤。中國是韓國最大貿易合作伙伴，也是全球最有影響力的國家之一，韓方愿同中方就雙邊和國際地區問題不斷深化溝通與合作。韓國國民力量黨始終高度重視韓中關系，韓中建交就是在國民力量黨前身民主自由黨執政時期實現的。希望雙方以建交30周年為契機，進一步密切高層往來，加強各領域交流合作，增進國民感情。堅信韓中關系必將取得更大發展，再上新的臺階。

新冠肺炎疫情勢頭未減，再加上候選人互相曝短，韓國執政黨共同民主黨黨首宋永吉遇襲，各種因素疊加，導致本屆韓國總統大選選戰狀況尤為復雜，一度形成兩強相爭、選情膠著的局面。這在韓國歷屆大選中極其罕見。

據觀察，計票前期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一直領先，計票率達50.59%時，尹錫悅首次逆轉，此后兩人得票差距保持在1%以內，直至計票完成90%，仍未有人鎖定勝局。最終，尹錫悅以0.73%的微弱優勢勝出。

尹錫悅是韓國直選總統以來首位沒有國會議政經歷的總統，從政僅8個多月就入主青瓦臺。

對于自己的當選，尹錫悅表示，這一選舉結果是“偉大的國民的勝利”。他稱：“過去26年來，為了公正和正義我從未屈服于任何勢力，正因此國民才寄希望于我并與我站在一邊。這是民眾希望恢復國家公正和常識的體現，也是民眾不分派別實現團結的意愿，我將不忘民眾的要求，建設充滿希望的國家。”

尹錫悅確定當選后，凌晨走出家門感嘆：“這是個漫長的夜晚。”文在寅原本打算結果一揭曉就和他通電話，但結果出得太晚，就改在10日上午通電話，談了5分鐘。文在寅說，雖然兩人在政治立場和政策上存在不同之處，但施政的很多地方須保持延續性，希望盡早會面探討職務交接事宜。他說，這次選舉空前激烈且得票率差距甚微，當務之急是克服矛盾，實現國民團結。文在寅已經派人給尹錫悅贈送了蘭花，青瓦臺近期將安排兩人會面。

與文在寅通話后，尹錫悅隨即在位于首爾瑞草洞的私宅與美國總統拜登通電話，兩人談了約10分鐘。他原計劃于11日通這個電話，但美方要求提前到10日上午。外界猜測，這可能與當前局勢緊張有關。尹錫悅在首次記者會上稱，無法完全公開談話內容，但拜登希望他就任后盡快會面，討論韓美關系。

關注韓國政壇的人，對尹錫悅的名字并不陌生。有人稱他“總統克星”。作為韓國前總統樸槿惠“親信干政門”調查中的重要人物，尹錫悅曾掀起“法檢之爭”。他還坐鎮指揮，將另一位前總統李明博送入監獄。

韓國實行行政、立法和司法三權分立，檢察廳雖隸屬司法部，卻是一個相對獨立、缺乏制衡的系統。這種“獨立”，意味著檢察廳有極大權力。由于權力過大，檢察長長期獨掌調查權、起訴權、強制搜索權、起訴維持權等犯罪偵查及起訴的最高權力，所以檢察機關經常被韓國民眾戲稱為“檢察共和國”。

2016年，樸槿惠“親信干政門”曝光后，尹錫悅被任命為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檢察長，領導20名檢察官的調查團隊，將樸槿惠、崔順實和三星電子副會長李在镕等人一并拘捕，一時名聲大噪。

其后，他又憑借調查李明博受賄案時的表現，獲得文在寅賞識，一路獲提拔到檢察總長的位置。2019年6月，文在寅親自將檢察總長的任命書遞給尹錫悅，稱其是“我們的尹總長”。

左圖：2008年至2013年，李明博擔任韓國總統。中圖：2017年5月25日，韓國前總統樸槿惠被押送至首爾中央地方法院，接受第二次公審。右圖：2019年7月25日，韓國總統文在寅（右）給向新任韓國檢察總長尹錫悅頒發任命書。

但是，檢察官獨攬大權的機制一直讓各方不滿，被曝光的相關貪腐案件層出不窮，有高級檢察官金光浚涉嫌收受巨額賄賂，還有檢察官威逼利誘女嫌犯發生性關系。這些事一度在韓國國內引發震動，直接導致前檢察總長韓相大辭職。

韓國此前有過幾次司法改革，但一直不順利。文在寅狠下決心要搬動這塊大石，削弱檢察總長的權力，引發尹錫悅的不滿。前法務部長官曹國（文在寅親信）女兒涉嫌高考舞弊，尹錫悅查辦此案時曾說：“作為一個有情感的人，對于是否應該對此事展開調查，我當時確實也有苦惱”，但最后還是展開調查，并大談“法辦當權者也要嚴明”，這成為他與文在寅關系破裂的分水嶺。尹錫悅由此受到反文在寅勢力的喜歡。有人說，他從保守派的對頭變成了保守派的救星。

尹錫悅兒時照片。

2021年3月4日，尹錫悅憤怒地表示，他在檢察機關的職責已盡，將辭去韓國檢察總長職務。

從當時的照片不難看出，尹錫悅難掩憤怒與失望。隨后，青瓦臺發布了文在寅接受其辭職的消息。

2021年6月，年僅36歲的李俊錫成為國民力量黨黨首。他對尹錫悅展開游說，爭取讓其加入自己的陣營。1個月后，尹錫悅加入國民力量黨，成為該黨的總統候選人，并打出“反文在寅”這張牌，選擇“實現政權交替”作為口號。今年2月，他在競選活動中表示，如果當選總統，將對文在寅政府進行積弊清算調查，這被認為是尹錫悅在表明上臺后將對文在寅展開政治報復。

其實，即便不辭職，尹錫悅也要在去年7月結束檢察總長的兩年任期了。辭職的那一時刻也成為他的“高光時刻”，借此收獲了眾多選民“粉絲”。

《亞洲日報》評論稱，深耕檢察系統的尹錫悅如今投身政界，昔日的“執劍人”如今站上輿論的檢驗臺，成為熱門候選人。多家民調機構數據顯示，尹錫悅的支持率在此后一路走高，甚至曾飆至首位，成為韓國大選的一匹“黑馬”。韓媒將其總結為“尹錫悅效應”。

但報道也指出，在政黨活動方面，尹錫悅是“新人”，經歷略顯單薄，“反文在寅政府象征”成為其政治資產的主要來源。

尹錫悅出生在首爾的一個富裕家庭，母親曾任韓國久負盛名的女校梨花女子大學的講師，父親尹起重是韓國著名的延世大學應用統計學系開系元老之一，也是該校名譽教授，專業研究收入不平等。尹錫悅幼年夢想成為經濟學家，但父親建議他選一門具體的學問。于是，他在高中畢業后考入首爾大學法學院。

尹起重對兒子很嚴格。據說，尹錫悅上大學時曾和朋友到農民家的田里偷摘豆子，尹起重得知后在院子里用水管抽打兒子，教訓他不能為了好玩就偷農民種的菜。在首爾大學法學院，熱心學生運動的學長搞了場模擬法庭活動，尹錫悅當“審判長”，大膽“判處”當權的獨裁者全斗煥無期徒刑。消息傳開后他害怕了，跑到江原道江陵市的外祖父家躲了3個月。

1991年，經歷8次司法考試失敗的尹錫悅，第九次終于通過考試。3年后，34歲的他在韓國司法研修院拿到結業證后，從大邱地方檢察廳開啟了檢察官之路。

在法律圈子里，尹錫悅有豪放之名和“大哥風范”，喜歡喝酒，也愛幫人。據說，當年他參加司法考試多次失敗，也和太熱心幫忙有關。復習備考時遇到朋友的祖父母去世，他不僅幫著料理后事，甚至堅持全程守靈。他做事一向如此，只要下了決心，就會堅持到底。

他的“鐵面”人設開始于1999年。當時他以受賄嫌疑抓了金大中時期的警察廳情報局長樸喜元。此舉讓尹錫悅得到同行“非池中之物”的評價，但也被嘲笑“再沒晉升希望”。2013年調查韓國國情院介入總統選舉事件時，他被任命為調查組組長，對國情院首爾總部突擊進行了近13個小時的搜查。當時，尹錫悅原計劃拘捕時任國情院院長元世勛，卻被降職處理。此后，他輾轉于水原地方檢察廳和大邱、大田高等檢察廳，遲遲未能升職。當時，高層批評他查辦元世勛“有利于在野黨”，他回應“我不忠于個人”。這成了他的名言。

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研究員、中國周邊戰略研究室主任王俊生在接受《環球人物》記者采訪時表示，尹錫悅的當選，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離不開整體的氛圍，是機遇與大環境成就了他的勝利。

王俊生說：“放眼國際社會，整個西方世界偏保守，而韓國國內氛圍也是如此，這種保守體現在經濟、輿論等方方面面，整體氣氛對其十分有利。作為保守勢力的大選候選人，得勢于整體環境，以及相關方面的支持，再加上檢察官出身的他說話比較直接，容易給選民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

早前民調顯示，在韓國選民中，60歲以上的老人傾向于支持尹錫悅，而40至59歲的選民傾向于支持李在明，兩個年齡段占比相差不大。這也讓30歲以下的年輕選民成為影響大選結果的重要變量。而這部分選民面臨房價失控和工資增長乏力下的挫折感，普遍呼吁社會公平公正，重視與自身利益相關的政策。經濟上持自由主義、政治上持保守主義的“尹總長”，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年輕人“推翻既得利益團體”的潛在心理。

不過，從檢察官轉向政治人的尹錫悅，內政外交經驗是相對不足的，這也意味著他入主青瓦臺后，很可能會經歷一段磨合期。而他面臨的，是一個新冠肺炎疫情急劇惡化、房地產價格暴漲、經濟兩極化加劇、社會嚴重分裂的國家。王俊生說：“從韓國國內層面出發，沒有什么包袱的尹錫悅或將推進改革，如此前一些政府想做而沒做的事情，他可能會放手推進。”

“從外交層面看，尹錫悅當選或意味著韓國外交層將出現較大變動。基于其個人表態，以及背后支持力量，未來將展現出與文在寅政府較為不同的外交方針。”

當然，對于韓國來說，最大的安全關切還是半島的和平與穩定。“尹錫悅政府很有可能更多傾向于對朝施壓，其對朝政策或將追隨配合美國的對朝政策。”

對于此次韓國總統選舉，韓國MBN電視臺的評論說出了很多人的“觀感”：在以往競選中，候選人的外交政策重點是朝鮮，這一次，他們刮起了“中風”，在安全、經濟、社會、文化等各領域全方位談論韓中關系。

今年是中韓建交30周年，30年間，兩國貿易額進入3000億美元時代，較建交初期擴大約60倍，接近韓美、韓日及韓歐貿易總和;兩國相互間投資達到千億美元規模，人員往來疫情前高峰時已超過年1000萬人次。

關于尹錫悅當選對中韓關系的影響，王俊生說：“他推進雙邊關系的出發點必然是韓國國家利益。基于此，他會重視中韓關系、朝韓關系發展。但其推進的外交方向可能是優先發展韓美同盟。尹錫悅或將有意無意配合美國，跟美國走得更加近一些。”

尹錫悅當選后的講話中，涉華部分并不多，僅表示將重建韓美同盟，強化全方位戰略同盟關系，同時“發展相互尊重的韓中關系，打造面向未來的韓日關系”。

不過，尹錫悅的競選綱領包括促進韓中對話的計劃。綱領指出，中國是韓國的最大貿易伙伴，在解決朝鮮核導問題方面，兩國有著共同的目標。因此韓方有必要與中方保持和發展合作關系，并將在互相尊重與合作的基礎上推進對華外交工作。（完）

尹錫悅：1960年12月出生于韓國首爾市，畢業于首爾大學，1994年出任檢察官，2017年任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檢察長，2019年7月任檢察總長。2021年6月宣布競選總統，2022年3月10日在韓國第二十屆總統選舉中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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