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者講述：撤離路上難與暖

朱東君　崔雋

“當你們登上國航的飛機時，就意味著踏上了祖國的國土，不再因為戰(zhàn)爭而流離失所，不再為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而感到不安，國航帶你們回家！”

當地時間3月4日下午，一架中國飛機從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起飛，這是俄烏沖突爆發(fā)后，中國政府派出的首架接返自烏克蘭撤離中國公民臨時航班。起飛前，機長說了如上這番話，有留學生用手機錄下當時的場景，錄到最后，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連日來的擔憂與恐懼，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環(huán)球人物》記者采訪了分別從基輔、哈爾科夫撤離的留學生，以及協助使館接送撤離人員的當地僑團。他們口中的撤離，沒有太多驚心動魄的場景，更多是細碎的片段，但經歷過的人都懂得，驚天動地的炮火中，這種瑣碎而平安的撤離，正是“祖國動用一切資源”保障實現的。

20歲的中國留學生黃同學就在前述這架飛機上。北京時間3月5日清晨5時43分，他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平安落地”。此時距他在俄烏沖突爆發(fā)后發(fā)出第一條朋友圈，已過去8天，那是北京時間2月25日零時46分，他轉發(fā)了中國駐烏克蘭大使館《關于請擬自烏克蘭撤離中國公民進行登記的緊急通知》。他轉發(fā)時的配文，用了華為副董事長孟晚舟回國時說的那句話：“如果奇跡有顏色，那一定是中國紅。”以下是這名烏克蘭國立航空航天大學大一學生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的講述。

我是基輔留學生中第一批收到撤離信息的，在當地時間2月28日下午。當時我正和3名同學在基輔火車站外排隊，那是24日沖突爆發(fā)后，我們第一次出門。

24日凌晨五六點，我是一下子被炮聲驚醒的，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往窗外看，就能看到遠處的火光和升起的硝煙。我們給使館打電話，一開始打不通，因為大家都在打。過了大概兩個小時，使館發(fā)出消息，讓大家抱團，等待撤離。再后來，我們就收到了大使館統(tǒng)計撤離人員的信息。

之前俄烏局勢日漸緊張的時候，我和家里人商量，準備4月回國，現在是上網課，回家也不會影響太多。當時預定了機票，還準備了一個月的食物，結果沒想到，沖突這么快就爆發(fā)了。沖突開始后，我就一直在宿舍里。本地學生很多都離開了，教師和管理人員也基本見不到。

頭一兩天我對槍炮聲非常敏感，也很害怕，不知道怎么辦，時不時就往我們宿舍樓的地下室跑，差不多每兩個小時就和家里報一次平安。后來聽得多了，也就漸漸放松了一些，外面炮火連天的，我和同學在宿舍里該干什么干什么，傍晚6點左右防空警報響起來，我們就去地下室。地下室里有燈，不過沒有網，大家就坐著聊天，也睡不著，等到凌晨一兩點再回宿舍睡覺。

文中提及的中國留學生撤離路線示意圖。

2022年3月9日，從烏克蘭蘇梅撤離的中國留學生抵達利沃夫。

2022年3月9日，第七架接返自烏克蘭撤離中國公民臨時航班安全抵達蘭州。

收到使館統(tǒng)計撤離人員的信息后，心里就很安定了。還記得當時正躺在床上刷新聞，突然看到我們學校中國留學生的群里發(fā)來一條信息，說想要撤離的人可以登記，我們特別興奮，第一時間就登記了。

使館的工作人員都很負責，電話基本24小時在線。還有不少公派留學生在幫助使館工作，也都很有責任心。我們宿舍樓里有一名公派留學的女生，沖突開始的第二天，她從一樓開始，挨個敲宿舍的門，找到每一名還留在宿舍的中國學生，建了一個約40人的群，把大家都團結起來。

2月28日俄烏舉行第一輪談判，基輔的情況稍微好了一些，我們學校旁邊的大型超市開了門，我和同學想再去買點東西。結果下樓一看，樓下的綠化帶都沒了，挖出了一個個坑，看上去像是戰(zhàn)壕。這讓我們一下緊張起來，當即決定收拾一下東西就去火車站，想著能上哪趟火車就上哪趟，先離開基輔再說。我是和3名同學一起走的，我就背了一個背包，里面裝著證件、電腦，還有些吃的。

當時烏克蘭不少周邊國家對烏克蘭出境的人臨時免簽，很多人選擇搭火車離開，我們到火車站一看，隊伍都排到了站外的大街上，我們排了半小時，幾乎沒有動。

就在這時，差不多是下午兩點鐘，我接到了使館的電話，通知我在下午5點前到基輔大學集合。終于等到了撤離消息，真的很開心。第一批收到撤離通知的，基本上是預科和大一學生，和我同行的3名同學沒有接到電話，但大家也不想再排隊了，決定和我一起先去看看情況。

當時在火車站也打不到車，我們就一路跑過去，跑了一個多小時。路上遇到的人基本往兩個方向去，外國人往火車站跑，中國人往基輔大學跑。我們不斷遇到中國人，沒有收到撤離通知的，也都想先去看一看有沒有機會走。使館第二天就又安排了幾批留學生撤離，和我一起去火車站的同學也都順利離開了。

第一批撤離基輔的留學生坐滿了兩輛大巴車。出發(fā)前，中國駐烏克蘭大使范先榮分別登上兩輛車跟我們講話，告訴我們祖國動用所有資源，為我們出行創(chuàng)造便利，讓我們路上要一起面對困難，祝我們平安、順利。

撤離這一路上感覺挺安全的，大巴車上有使館的工作人員陪同，后面跟著愿意一同撤離的私家車。在基輔還能聽到炮火的聲音，出了基輔就聽不到了。一路上的保障也很好，當地華人僑團設置了補給點，向我們發(fā)放面包、水、火腿腸等。如果不是知道在撤離，甚至有點春游的感覺。

當天晚上11點左右，我們到了烏克蘭和摩爾多瓦邊境，入境后等了一夜，最終順利前往羅馬尼亞。羅馬尼亞華人僑團非常熱情，在入境的地方為我們準備了食物，你不要都往你手里塞，到了最后一個補給點，他們還準備了一箱轉換插頭，給我們人手一個，說下一站就是酒店，方便給手機充電。等我們夜里到了酒店，又有準備好的炒飯、炒面，僑團的人還給我們準備了洗漱用品，甚至內衣。酒店房間也都是重新布置的，我所在的房間放置了4張上下鋪，改成了8人間。他們每天提供的飯菜也很好吃，對我們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

收到包機撤離的信息是在羅馬尼亞的第三個夜晚，4日凌晨兩點，我接到航空公司的電話，通知我可以買票了。當時有杭州和鄭州兩個目的地，我第一時間買到了去杭州的票，票價比我之前自己訂的還要便宜不少。

離開的時候，當地華僑華人開著一輛輛私家車送我們去機場，中國駐羅馬尼亞大使姜瑜也去機場送行。機場的廣播原本一直用外語播報，等我們要登機的時候，廣播突然變成了中文，我還記得那段話：“請全體中國公民注意，請全體中國公民注意，請在20號登機口登機，我們接你們回家。”我當時就把這段話告訴我爸，我爸都差點哭了。

上了飛機，眼前的場景也讓人震撼，滿眼是一面面小國旗，插在行李架的位置上，每一個座位都備好了大袋食物，工作人員的防護服背后寫著“歡迎回家，I? CHINA”，真的非常激動，也非常安心，在飛機上睡了一個好覺。

當黃同學平安踏上中國領土時，在哈爾科夫國立航空航天大學讀研究生的王同學剛剛開始撤離。哈爾科夫位于烏克蘭東部，距離俄烏邊境只有約40公里，是沖突中交火激烈的地點之一。

王同學和不少留學生一度被困在城里，無法撤離。他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從一開始的慌張無措，到后來可以比較淡定地面對危急狀況，這段經歷讓他成熟了不少。

2022年3月3日，運送中國留學生的專列從哈爾科夫開出，駛向利沃夫。（受訪者供圖）

當地時間2022 年3月5日凌晨，從哈爾科夫集體撤出的中國留學生坐上斯洛伐克華人僑團組織的大巴。（受訪者供圖）

24日凌晨沖突開始的時候，我是被室友叫醒的，室友喊著“打仗了！快起來！”我一句“真的假的”還沒問出口，就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響，像是一塊巨石砸下來，我的腿也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與此同時，留學生群里發(fā)來消息，讓我們以3至5人為一組，每人準備一個隨身背包，等待使館進一步通知。幾乎沒有時間猶豫和思考，我開始收拾護照和文件，心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很快，我們在學校的指揮下向防空洞轉移。我們的宿舍在校外，離學校很近，防空洞在校內一棟教學樓的地下，推開厚重的鐵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烏克蘭的冬天本來就冷，防空洞比外面還冷，沒有暖氣，沒有桌椅，沒有手機信號。第一天，我們就是在防空洞里度過的，完全沒法睡覺，睡過去幾分鐘就會被凍醒。

后來我們在宿舍樓的地下室里過了幾天。這個地下室沒有那么冷，住得相對舒服一點，吃飯的問題也能解決，我們會在停火的時候回宿舍稍微弄點東西吃，再回到地下室。

3月1日那天，我們又轉移去了學校防空洞，宿舍停電了，外面的槍炮聲更加激烈，我們想著，萬一有機會集體撤離，集中在一起方便統(tǒng)一行動。使館給我們的指導是，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盡量自主撤離。我們也能理解，哈爾科夫的戰(zhàn)況確實比較激烈，沒辦法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統(tǒng)一撤離。

那天下午我和一名室友回宿舍取被子，一共拿了4床被子、兩個墊子。快走到學校門口時，突然聽到了導彈的聲音，非常非常近，就像是從你身后發(fā)出來追著你打，我們兩個開始瘋狂往防空洞跑。我記得一共3發(fā)導彈，間隔很短，而且越來越近，最后一響時我的室友都嚇得摔倒了。沖進教學樓，我們都是一身汗，被子也只剩了一床，其他的都掉了。到了防空洞里，大家告訴我們，他們都能感到墻在震動。

靠著僅剩的這床被子，我和室友熬過了一夜。那天晚上，我們收到通知，第二天早上會有學校安排的大巴送中國學生去邊境。第二天我和室友帶上隨身物品就去等車。結果那天打得挺兇，大巴沒有來，我們回到防空洞后，發(fā)現被子也被別人拿走了……

那一晚，我們就把衣服蓋在身上，睡睡醒醒，到3月3日凌晨4點，再也睡不著了，起來把手機充滿電，看能不能再等到大巴。結果一直等到10點，大巴還是沒有來。但收到了另一個好消息，中國使館協調了一趟火車專列，從哈爾科夫開往烏克蘭西部城市利沃夫，優(yōu)先讓中國留學生上車。那時離預計發(fā)車時間只有約一個半小時了。

當時，學校門口還有輛中巴車，能上二三十人，我出來得比較晚，看到大家拼命往上擠。我沒能上去，看著車開走，蠻失落的，有一瞬間感覺自己走不了了。和我一樣沒能上車的還有幾十名同學，大家只能自己叫車，我把車費提到最高，這才叫到了車。等車差不多要10分鐘，這時轟炸又開始了，又近又密集。為了不錯過叫的車，我一直等在路邊，看到防空裝甲車都開到附近了，離我可能不到10米。其他一些同學也陸續(xù)打到了車，后來聽說學校聯系的大巴車最終還是來了，大家基本順利到了火車站。

好不容易到了火車站，沒想到又遇到麻煩。我和幾名同學一車先到的車站，卻怎么也找不到專列的位置，因為只有一節(jié)車廂，很不好找，手機信號也不太好，聯系不上人。等有人終于聯系上已經上車的朋友，卻聽說火車已經開了。當時難過極了，又沒有辦法，就想著去擠另一列火車，但那列火車是面向本地人的，只放了幾個女孩子進去。一籌莫展的時候，坐著學校大巴的同學到了，我們過去會合，才又得到消息，原來專列并沒有走，只是動了一下，調整位置。由于那節(jié)車廂已經坐滿了，我們上了另一節(jié)車廂。經歷了這一系列波折，直到在火車上坐下來，我們才最終感到踏實了。

火車走走停停，將近26個小時后，我們到了利沃夫。一路上，我的手機基本沒有信號，但我相信手機有信號的同伴一定在和使館等方面聯系、協調。我們在利沃夫下了車，就有提前安排好的大巴在車站外等待，送我們去烏克蘭和斯洛伐克邊境。過境的時候，當地志愿者非常熱情地往我們手上塞茶塞三明治，還有各種零食，雖然天氣很冷，但心里感覺很溫暖。

等我們過了境，已經是當地時間3月5日凌晨。一出境，就看到斯洛伐克華人僑團的大叔在接我們，他們說話溫柔又有耐心，揮著中國國旗在前面帶路。看到國旗，我感覺很開心，充滿了安全感，大家都和國旗合了影。接著我們就上了僑團安排的大巴車，前往首都布拉迪斯拉發(fā)，這時又發(fā)現大巴每個座位上都有細心準備的面包和水，真是感慨萬分，感覺已經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大叔們一口南方口音，小心翼翼地關心我們，很可愛！”“晚餐也很好，宮保雞丁、魚香茄子、香菇炒肉……阿姨叔叔還開玩笑‘威脅’我說，不好好吃飯的話，下一頓就不給我發(fā)飯了……”許多撤離烏克蘭、抵達羅馬尼亞的留學生在社交媒體上回憶這一路，都提到了羅馬尼亞青田同鄉(xiāng)會。這是一個由浙籍華商組成的民間僑團，在俄烏沖突中，他們作為志愿者第一時間響應中國使館，協助進行撤離任務。

這幾天，在羅馬尼亞雅西城的海關出口，41歲的浙江商人、羅馬尼亞青田同鄉(xiāng)會副會長留曉一直在守候和待命。許多經歷戰(zhàn)亂的留學生和僑胞，出了海關見到的第一張中國面孔就是他，聽到的第一聲溫暖問候也來自他。以下是留曉的講述。

俄烏局勢，我很早就關注了，每天看新聞，但沒想過會變成這么激烈的局面。以前覺得軍事沖突很遠，現在就發(fā)生在身邊，是我離炮火最近的一次。

我生活在羅馬尼亞東北部的邊境城市雅西。3月1日早上6點半，我接到青田同鄉(xiāng)會葉楊君會長的電話，說中國駐羅馬尼亞大使館需要我們協助轉移留學生到安全的地方，8點半就會有第一批學生到達雅西。我的任務是把學生們從海關接出來，再把他們送上去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大巴，到那邊也會有同鄉(xiāng)會的志愿者接應，安排他們的食宿。

我只有兩個小時的準備時間。接完電話，臉也沒洗牙也沒刷，馬上聯系大巴車，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難的。坐不上大巴，學生們可能要在外面挨凍了。運輸公司告訴我，其他國家也在租車轉移各自的僑民，所以資源很緊張。聯系了大概一個小時，千辛萬苦才找到，還算是順利和幸運的。

接第一批學生的過程，我印象還挺深的。當時羅馬尼亞降溫，零下二三攝氏度。烏克蘭和羅馬尼亞中間隔著摩爾多瓦。學生們需要在摩爾多瓦海關下車，排隊出關，再進入羅馬尼亞海關。100名留學生全部出來，已經是下午3點了。

車子開不進去，我們就在海關門口蹲著。一看到他們出來，我們就上去，挨個打招呼。看到我們是中國面孔，他們眼睛一下亮了，都是一副“怎么有同胞在這里？”的表情。我說我們專門在這里等你們，把你們接到安全的地方，他們聽完很高興。

志愿者組織接待自烏撤離中國同胞的大巴車隊。（受訪者供圖）

我覺得我不是把人接到就行了，還要安撫他們。我來羅馬尼亞20多年了，最初也是學生，我能理解他們的感受，更何況他們還經歷了炮火硝煙，語言又不通，學生們不會羅馬尼亞語，羅馬尼亞人也聽不懂俄語、烏克蘭語、英語，他們心里肯定沒底，不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

“哥，我們接下來去哪？那邊有沒有中餐？能不能吃到熱飯？什么時候能包機回去？”……他們會向我提很多問題。我會告訴他們，放心，到了這邊你們已經安全了，接下來國家會安排的。我會保證不遺漏你們任何一個人，把你們安全送到布加勒斯特。那邊有使館人員和同鄉(xiāng)會志愿者在等著你們，一切不用擔心，你只需要把肚子填飽就好。

布加勒斯特的紅龍市場，是羅馬尼亞華商聚集的批發(fā)市場。我們在里面包了一個大商場，同胞們下車到那里可以稍作休整，登記個人信息，方便使館安排包機。我們有三四個接待小組，每組十幾個人，負責同胞們在安頓點的生活。我們還專門設有一個采購小組，負責采購枕頭、被子、牙膏、牙刷等各種生活物資。

3月3日，有20名同胞在羅馬尼亞海關走散了，我得聯系到他們，一個不少地安全帶出來，一個白天就在忙這件事。后來才知道，這20人是偶然碰到一起的，其中有兩個人遺失了護照，擔心無法通關，所以他們一直停在那里。其實現在羅馬尼亞海關不會為難從烏克蘭過來的人。

這時候我們接人也有了一些經驗，在使館的協調下，我們可以直接把大巴車開到海關里面，接人的速度更快也更安全。

3月4日，第一架撤僑飛機啟程回國，我們群里一直在召集私家車隊，送同胞們趕赴機場。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生意，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幫助撤離同胞這件事上了。我是做零售百貨生意的，現在基本顧不上生意的事情，隨時待命。有同胞需要幫助，我們同鄉(xiāng)會就要挺身而出，這是一個傳統(tǒng)，也是一個共識，我們必須參與的。

這些天我聽到了很多次謝謝，感到很暖心。雖是萍水相逢，也是一生難忘的經歷。無論什么時候，我們都不是孤軍奮戰(zhàn)，我們的身后都有祖國。有不少同胞臨行前說，希望有機會再來羅馬尼亞，不是避難而是訪友。期待再次見面時，大家不再因動蕩而不安，都是平安的、健康的、愉快的。（感謝浙江省麗水市僑聯魯錚對采訪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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