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需要彼此更加尊重的政治倫理

樊鵬

就在不久前，美國還宣稱要維護“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遺憾的是，俄烏戰爭的爆發，讓這一說法的實踐支撐和道德基礎瞬間破產。美英主導的所謂秩序，是自認為具有正當統治地位且具有“實力”的一方單方面追求自我絕對安全的秩序；所謂“規則”也只是美英小圈子的政治利益和政治算計的表達，充斥著對他國實施政治規訓的強烈意圖。戰爭的爆發和可預見的持續說明，只要美英繼續堅持這種既定的規則思維和政治倫理，全球范圍內的沖突就一刻不會停歇，包含美英戰略利益在內的既定國際秩序將加速瓦解，除非他們正視并主動修正自己的規則意識與政治倫理。

二戰以來，在復雜的地緣政治和戰略空間格局中，依賴于以美蘇兩大集團為代表的大國權力均衡以及必要的政治妥協，全球獲得長達數十年的相對穩定；美國領導的西方集團為國際領域基本秩序構建提供了必要的軍事防務，為確保全球安全提供了約束性競爭機制。然而，戰后幾十年中，美英同時也將國際體系管理當成一門生意，他們演變成國際體系中的強勢“分利集團”。在蘇聯解體后，美英更是以勝利者的高傲姿態，向全世界索取高額政治回報和超常規安全保障，不斷擴展軍事威懾，操控地緣政治格局，破壞戰略空間平衡。美英集團還將所有他者劃分成三六九等：贊同的就是政治盟友，反對的就是邪惡軸心；即使在自家的同盟隊伍里，也搞政治算計和超級暗黑，在針對俄烏地緣政治游戲的操控中，就包含著既拖垮政治對手又搞爛歐洲盟友的禍心。美國用自己的實踐向全世界兜售了一種嚴重扭曲的政治倫理，表面是意識形態劃界，深層是權力結構的規制，目的是永遠做贏者通吃的莊家。

俄烏戰爭昭示，強勢政治集團如果只追求單方面的絕對安全，而忽略他人的安全需求，這必然會帶來反抗、斗爭和沖突。如果為了自己的絕對安全可以時刻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這樣一種國際倫理能夠成為一種天然的“正當”，那么相應，受脅迫的對象采取任何手段出手反擊，是否也可以獲得必然絕對的“正當”？　如果英美執意要繼續這么做，繼續堅持自己小圈子的政治文化，繼續把小圈子以外的人都當作被懷疑對象，當作必然的軍事威脅，那么，已經被英美小圈子按照自己的標準提前確認為“壞人”或那些吃了啞巴虧還要認領被污名化為“政治賤民”身份的國家，就會真的變成壞人和秩序的破壞者。換句話說，英美的小圈子理論事實上反而為各種形式的反抗、反擊和破壞規則提供了絕對正當的理由。

俄羅斯已經宣布，不會要求美國和西方國家取消制城。這是一種立場和意志的表達與宣示，也是對未來可能出現的政治行動和某種復雜局面的昭示。美西方選擇持續的打壓和制裁，表面看是給受壓者造成損失，實際反而降低了反抗者的成本，帶來的必然是絕地反擊和持續動蕩，這'就是目前可見的全球基本結構。美英如果繼續堅持自己的方式，不僅必然會面臨同俄羅斯之間的全面軍事沖突，而且還必須接受可能出現的全球政治的“次生災害”和“蝴蝶效應”，這值得包括中國在內的各方高度警惕。

只要戰爭持續，就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全球反俄同盟”，歐洲國家的某些表現已經透露出，在美英構筑的這個同盟體系中存在一道深刻的戰略裂痕，這本身就意味著規則的解體；如果俄在某個時機有機會回首東顧，在亞太地區重新追求它的軍事威懾，可以想見對日韓政治行為的深刻影響，美英澳自冷戰以來構筑的“奧庫斯”軍事結盟也將不得不面對它的結局。這種變化同樣也會引發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對自身戰略處境的重新考量，包括印度、越南甚至西太平洋地區國家都將會重構其安全策略，從而也將徹底改變中國的周邊環境和戰略處境。

按照這一設想，原有規則體系和全球基本秩序將加速瓦解，國'際體系將重回“叢林狀態”。這種狀態還會進一步強化全球方興未艾的極端保守主義政治思潮，焦灼、脫嵌、分裂，各種復雜政治關系的交叉蔓延，各種非正式安全機制的泛濫，對殘存的政治權威和制度資源的反噬，列強政治將會重新席卷上臺。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中，如果臺海出現重大沖突，恐怕中國也要面臨單方應對的處境。這就是未來二十:年到三十年可見的全球政治景觀，世界正在詮釋一個真正的動蕩變革期。

俄烏戰爭是國際領域的“叢林”狀態的預演，短期看考驗的是底線、實力和承受力，長期看必須依靠成本投入和付出代價的決心，絕不是小圈子的小算盤就能擺平的游戲，美英似乎忘記了這條基本政治準則。英美如果依然堅持意識形態劃界區分敵友，依然不尊重各國尤其是大國的利益關切和權力平衡，不懂得尊重和妥協的重要性，全球范圍內的戰爭陰云就一天也不會消散，各方入心不安，魅魅超魅叢生，災難不期而至。近期，福山和弗里德曼在內的一些英美知識精英竟然還在重提歷史終結論，謊稱在戰爭陰霾中看到了實現普遍自由的希望，這種狂妄自大，透露著美西方精神腐敗的氣息，自嗨中伴隨著慢性自殺的傾向。

英美必須認知、學習并接受一種新的規則意識和政治倫理。“己所不欲勿寵于人”，一國只能保護一國的利益，如果要保護其他國家的安全，必須由一個開展商談和集體決策的公共機制來決定，而不是通過英美小圈子建立的各種同盟關系。這不再是一種空洞的政治理想，而是一種必須要做的現實安排。中國主張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維護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根本原因就是在目前的全球發展格局中，這是真正符合大多數國家利益的也是更加公平合理的制度安排。

平危局，應變局，世界需要一種彼此更加尊重的新機制和新操守。中國乃至包括美國的部分盟友在內，在當前形勢下，在對所有正在上演的軍事沖突保持距離的同時，同樣也做好了準備，耐心地等待英美小圈子可以真正改變自己的規則意識，重塑自己的政治倫理，至于結果讓我們拭目以待。▲（作者是中國社科院政治學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