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項鏈》原型是母親

□ 張佳瑋

法國大作家福樓拜有個朋友，叫作阿爾弗雷德·勒波瓦特萬。阿爾弗雷德有個妹妹勞爾，愛讀書，思想獨立，鐘情于莎士比亞戲劇，頗有浪漫主義情懷。她跟兄長與福樓拜交游時，認得了一個叫古斯塔夫的花花公子。那人頗通撩撥之術(shù)，但才情平庸——比起福樓拜來。

古斯塔夫勾引勞爾，但勞爾自己身為平民，向慕上流社會，很相信嫁人是她飛躍階層的重要途徑，不能輕易托付。于是她宣稱，可以嫁給古斯塔夫——只要古斯塔夫能在自己族譜里找到個貴胄姓氏。

古斯塔夫搜遍族譜，翻出來一位：他有個祖宗叫讓·巴蒂斯特，曾被當(dāng)時的法國國王授過爵位，雖然那是1752 年的事了，距離古斯塔夫和勞爾已近百年。但死了的貴族依然是貴族，古斯塔夫立刻就把祖宗的家譜頂在腦門上四處吹噓，一本正經(jīng)地來找勞爾求親，也得償所愿。于是他倆四個月后結(jié)婚，四年后有了個孩子。

婚后古斯塔夫褪去墳堆里刨出的祖宗貴氣，散發(fā)出流氓本性來，對勞爾不時加以暴力。勞爾有點虛榮心，有點浪漫情緒，但另有剛強的一面。婚后14 年，勞爾宣布和丈夫分居，即便可能被人閑言碎語。至此，勞爾退出了那個虛幻的貴族家譜，而古斯塔夫作為一個不靠譜的父親，從此消失了。

勞爾和古斯塔夫的大兒子，后來被勞爾送去跟福樓拜學(xué)習(xí)寫作。在他的某篇小說里，一個單親媽媽獨自帶一個孩子，被村里人看不起；有個勤奮樸實的工人和孩子成了好朋友，于是孩子求那個工人當(dāng)他的爸爸；工人考慮之后，認真地向那個單親媽媽求婚，并告訴孩子：你去告訴所有孩子，你有爸爸了!——結(jié)合他父母離婚的背景，這篇小說頗有意味。

在他的另一篇小說里。有一個身份卑微的女性，在戰(zhàn)爭期間救下了一群道貌岸然的上流社會體面人；但等危險過了之后，體面人們卻迅速忘恩負義，甚至開始鄙夷她的犧牲——結(jié)合他父親的不靠譜與冷暴力，這篇小說的指向也不難明白。

在他的又一篇小說里，一個諾曼底家庭總幻想自己有富貴的親戚做靠山，甚至以此為噱頭許諾空頭支票，為自家找好親事；但等發(fā)現(xiàn)那位親戚實則窮困潦倒時，便急忙不認這門親戚了——他自己便是出自這么一個其實并不重視親情的虛幻富貴家庭。

在他可能最有名的一個短篇小說中，有一位女性，向慕上流社會，結(jié)果付出了人生中的10 年用以償還所欠的債務(wù)，直到得知自己的努力最后是一場空——結(jié)合這個孩子的母親勞爾自己的命運，我們大概也看得出其指向了。

是的，這個孩子就是短篇小說大師莫泊桑。上面所說的幾個篇目，便是著名的《西蒙的爸爸》《羊脂球》《我的叔叔于勒》《項鏈》。在《項鏈》中，那因為虛榮吃了苦，卻依然努力承擔(dān)責(zé)任扛了10 年的女主角就是莫泊桑的母親勞爾。而那串號稱昂貴實際只值500 法郎的項鏈，就是勞爾嫁給古斯塔夫時在意的那個貴族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