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彥姝：我是"新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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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年83歲的吳彥姝將自己青春貢獻給了山西話劇院。為劇團服務的四十年是安穩的，她在“什么年紀就做什么事”，結婚生子，從演員轉為導演。劇團也給予了她人生最榮耀的時刻：1965年3月19日，由吳彥姝主演的《劉胡蘭》在人民大會堂演出，全體劇組獲得了周恩來總理的接見，周總理握著她的手，她的淚撲簌往下掉，“像神話一樣”，吳彥姝在數個采訪中回憶說。

2003年，吳彥姝從劇團退休，隨著女兒回到北京。正在攻讀劍橋大學博士的外孫，是吳彥姝的驕傲。不過在子孫的培養上，吳彥姝并不攬什么功績：“一切都是他自己規劃的，他在高中時就想好自己未來要怎么樣，他是一個很獨立的孩子。而我只會要求他愛自己的國家，要知道自己是中國人，其他方面我不過多干涉。”

2011年，閑下來的吳彥姝獲得了張紀中版《西游記》的演出機會。也因為這部戲需要背誦大量臺詞，優秀的話劇表演功底和記臺詞的長項，越來越多劇組找上吳彥姝：“這個臺詞太多了，您來吧！”

對于吳彥姝的“再就業”，女兒和外孫都頗為支持，吳彥姝更是樂不可支：“我不會打麻將，也不愿意跟院里其他老頭老太說什么家長里短，日子就很無聊，也尋思著要給自己找點樂趣，去老年大學學唱歌畫畫。結果家人一聽有人找我演戲，都覺得很好，覺得我應該去。一方面這是我手到擒來的老本行，另一方面又能打發時間。我這個人是很認真的，只要你給我這個角色，無論大小，我都會很用功地去做好。”

吳彥姝喜歡快樂一些的角色，“最好再有點性格，這樣我會比較有創造欲望，不管角色在戲里頭占比多少，只要這個人物出彩就行。”她說。大環境所致，請她出演的角色的重復度較高，吳彥姝會盡力為每個角色設計不同的特征，她說這是身為演員的本分。

吳彥姝參與的劇組多少會因為她的年紀做出拍攝上的調整。她說：“我也會盡力配合劇組安排，不給大家添麻煩，定期去體檢，如果要去戲份重時間長的劇組，我會再提前去做檢查。”

吳彥姝非常坦然接受自己正在老去這件事，“老去是必然的，你擔心它要來，不擔心它也要來，與其擔心變老，不如快樂迎接。”她保持著健身的習慣，覺得活動了以后關節才能靈活，生活才能自如。她的小助理問她：“您請我來做什么，飯不用我做，行李也不要我提？”吳彥姝笑而不語，其實她就是為了有個人陪伴。

吳彥姝總能找到特別好吃的餐廳，因為她自己不會做飯。平時阿姨來家里打掃衛生，會給她帶點清洗好的蔬菜，大多是方便處理的根莖類。吳彥姝可以自己做點涼拌菜，再煮個粥，湊合吃過去。如果犯懶不想做，吳彥姝就會步行去自己喜歡的餐館。總之，一切一定要她“自己來”。

吳彥姝喜歡和年輕人呆在一起，她自認為是“新老年”“希望多向新青年學習”。在她看來，“新青年就是一種新思想，引領青年們朝一個正向的方向走。”

她亦會觀察青年們的狀態，好的、壞的，她看在眼里，但不輕易給予評判。“現在年輕人面對的壓力太大了，像我們那個年代基本上是沒有變化的，一切都很穩定，所以我們也不會有什么恐懼，不像現在的孩子們，這個公司倒閉啦，那個公司裁員啦，有各種的擔心和憂慮，我覺得我們就不要再給他們更多苛責了。”她說。

她還跟年輕人學會了網購，也很欣賞大部分家長欣賞不來的五顏六色的頭發。

她自覺和年輕人沒有代溝，哪怕是聽不太懂的話題她也愛聽。當然交流難免有產生分歧的時候，吳彥姝選擇回避沖突，“如果涉及到觀念性的爭論，我們沒法相互說服的話，那么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避而不談。即使我不理解，我還是尊重他們的想法。”

她喜歡和年輕藝人合作，她認為每個人都很敬業、用功，比如在《流金歲月》里倪妮和劉詩詩，他倆完全不會爭風吃醋，合作的非常和諧，大家就一心為了戲好，不會起別的矛盾。

“但是我是不吃外賣的。”這大概是吳彥姝唯一不認同的年輕人行為，“不過我也理解年輕人為什么要吃外賣，因為他們太忙了嘛。”

“少管對方，少提要求，少給建議。”是吳彥姝和年輕人的相處秘訣，“小孩子才需要建議，年輕人不需要建議，這么大個人了，自己都有想法，他們需要自己經歷。不管什么年齡階段，都應該自己進行選擇，自己承擔后果。”

“當然如果非要我給年輕人什么建議的話，我只能根據我自己的經驗和大家分享一條。”吳彥姝思考了片刻誠懇地說，“我年輕的時候很容易表態，往往不假思索就去表態了。后來我才學會三思而后行，需要考慮一下，再去表態。這條建議，僅供大家參考。”

隨著影視邀約的增多，吳彥姝離家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她和女兒、外孫約定好誰也不要生病，自己把自己管好就行。她認為老年人不需要太多照顧，越照顧、越不會動。她女兒也笑說：“我媽之所以這么健康，就是因為我不多管她的閑事。”

現在他們三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北京的家里時常只有她自己在。她也尋求過陪伴，她曾養過一只狗狗，狗狗陪著她插花，看電影，平板支撐，打籃球，后來狗狗走了，吳彥姝將它埋葬后，決定不再養任何寵物。

熟悉的環境也在變化。“以前我們院還有個籃球框，但最近籃球框也給拆了，改成了乒乓球場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現在這個年紀，再學乒乓球有點晚了。”她的語氣里沒有悲傷，只是有些遺憾。

吳彥姝明白生命中的變數是歲月之不可抗。歲月給予的，始終比她失去的多。

她樂觀地認為她的皺紋也是禮物，是由歲月親手譜寫的頌歌，贊頌她與年華共處的智慧：“我之前遇到一個香港演員，她拉著我的手說好后悔往自己臉上填充了太多東西，她很羨慕我臉上的皺紋，她說它們好美。”

也正是因為這些皺紋，讓吳彥姝退休后又能重新進行自己喜愛的事業。從她第一次站到鏡頭前開始、在報紙上看到山西話劇團招考演員的廣告開始，或者更早，在她透過黑白銀幕看秀蘭·鄧波爾的表演開始，她就已經確定了自己這輩子的熱愛和志向，重新獲得演出的機會，也是命運對她忠貞于表演的回應。這一次，她再也不會退休了。“演員是我的終身職業，它沒有退休的年齡，每個年齡階段都會有適合的角色。只要有導演召喚我，我就會演下去。”吳彥姝說。

在北方生活多年，吳彥姝講話依然帶著軟軟糯糯的南方口音，這句承諾，聽上去裊裊且堅定。

年齡從來不是前進的阻礙，吳彥姝只會往前看。